昏沉沉之间很快睡去。
醒来的时候,外头雨声依旧。醒来有些饿,又吃了些粥,看门外桃花果然落尽,但是新翠遍布。
满怀希望的等待着。
可随着天色的阴沉,我越发忧心忡忡。远处天边闪过一道惊雷,燃亮半片天空,我心一惊。天色已晚,他还有绿冉怎么还不回来。
寻了破旧的蓑衣,我绕屋一圈,观察地形,打量着若是官兵前来我们后退的路线,又想好了若是不能逃,也自当跳洛水以免受南军之辱。
又再次观察了屋内的地形,粮食和草在明处只有少旧的一点,我猜想屋内的暗格中高欢必有后招,屋内的摆设倒也符合一对贫困的老夫妇的日常。
仔细的看过所有细微之处,又细细想了自己身上的衣着,不露出一点宫中的痕迹,在看看自己的手,葱白水嫩,恍然大悟般又冲到灶膛前涂抹了灰尘。
如此这般,心中方才淡定下来。在椅上坐了,深呼吸数次,心中逐渐平静。
外面夜色逐渐变黑,浓重的黑如打翻的墨,渐次晕染,露出黑暗中张牙舞爪隐藏的危险意图。
我依旧坐在椅上,一动不动,默默数着外边的雨声。
困意不曾来袭,所有的神经都紧绷。一夜无眠,直到门外天色大亮。竟是无人回来。我方才有些不知所措。
又坐了不知多久的时辰,终于听到门外脚踩泥土的厚重声,和身上雨蓑的摩擦声,我欣喜不已,起身,却头晕目眩,脑子一片空白。
轰然倒地,倒地的一瞬间就感触到地面的冰凉,和背刺中椅上尖角的刺痛感,我挣扎着起身。
屋外的人听到屋内的动静,几个大步走了进来,扶我起身的时候,我心下欣喜,神色全然在脸上表现出来,“高欢,你可算回来了。”全然不顾自己满心的依赖明显的展现在脸上。
“没事吧?”他脸上带了一丝凝重,手上用力,我随之起身。
摇摇头,“我没事,怎么了?”那种凝重带着不安与焦灼,我右眼皮突突的跳。
“皇上和绿冉,都失踪了。”他面色沉重,眉梢紧拧,抿着唇角,双拳紧握。
我目瞪口呆,心跳加速,“城中情形如何?柱国大将军呢?”我惶急之下,近身一步,忧心而又略带压迫的看着高欢。
“城中到处都贴着皇上和娘娘的头像,四处城门都加大了搜查力度,城中今日早上开始只许出不许进。柱国大将军听说集结了兵力在郊外开战,没想到……”。
他最后的话,我已然明白,必然是败了,父亲这些年手握重兵,手下兵力我也是知晓七八成,若是早前攻打南军,因我在冷宫而不肯尽力,此次解救洛阳城,父亲必定会派出大军。
轻重缓急,他自是会小心拿捏,所以,此次征战,父亲必定会出尽全力。又是几千人对战数万人,坚不可摧的南军听来就让人害怕。
“失踪就是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想来以皇上的精明和绿冉的聪明,两人必定无恙。”想明白此中厉害,我反而出声安慰高欢。
他点点头,舒缓了紧张的情绪,肚子咕噜一声。我扑哧一笑,方才方觉自己和高欢的距离好近,那呼吸之气如此清晰。
我故作不经意的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拍了拍肚子,“民以食为天,要先填饱肚子才好想其他的事,”他看我脸色,“娘娘一夜未眠,也是该累了,高欢这就开饭,吃饱睡足了,高欢再去城里打听着。”语态轻松,神色自如,带着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从容。
我低头轻笑,莫名的轻松,肚子竟也是咕噜一声。我们相视而笑。
“属下这就去准备柴火。”他爽朗的说着。
“好,我去洗米。”我见他神色犹豫,料想又顾及着我的身份,在他开口之前我赶忙道,“高大人,咱们如今这种装扮,这屋子虽说偏僻,可免不了有人看见,咱们之间就按照老夫妻的日常行止来行动吧,虽说南军人少,可重赏之下免不了有人有想法,若是引来官兵就不好了。”
我见他依旧为难,也不再搭理他神色,自顾上前挽了胳膊洗手准备淘米。水声哗哗的流动,我见他已经把柴火引上了。
平凡人家的幸福啊。我感叹着,看着他宽阔的后背,我心头一热,暗骂自己多情了。又想着若是南军真是拿下洛阳城,我再也不能回宫,隐居此处倒也不失为一个终老的地方。
可转而一想,高欢,是有自己的志向呢。猛然想起,在容秀川的大营内,他说父亲是英雄,自己要做事业的豪言。又想起,河阴的大火前,他苦劝父亲重铸小金人。
他,是有大志向的吧。我的燕雀之志又岂能挽留他的鸿鹄之志。我苦笑一声,淘好米,往屋内走去。
把米倒入锅中,又加了足量的水。灶内大火熊熊,如今五月初,洛阳的中午日头逐渐热起来,高欢的额头已经出了层层大汗。
袖角露出上好宫装的衬里,高欢瞥见了,猛然醒悟般,充满歉意的和我说道,“是高欢疏忽了,高欢在此处备下了寻常的衣物,还请娘娘不要嫌弃,稍后可以换洗。”
他指了指房间的被褥,“就在两层被子之间夹着,高欢一时疏忽了。”他言语中的自责,不是因为忘记让我换衣服的自责,而是对因为我没换衣服以致被他人发觉而引起严重后果的自责。
是个心细有责任心又有主心骨的人,不因权贵而更改。我欣赏他这种责任感,而他语气平和,更令人心生舒坦。
“我一会就去换好。”我盖好锅盖。
“这柴火可以自己燃烧片刻,我去看看园中的青菜。”高欢边说,边又往灶内多放了些柴火。无意间又瞥见我的手,倒是没说什么。
“好。”我心知他有意回避,也知晓必然是昨夜城中紧张,北海王已经入城,洛阳城里城外必将加大搜寻和保护的力度。
待他离去,我立马回到屋内,关好门,拿出衣服,火速的换上了。看着换下的宫装,我正想着藏往何处,却听门外传来吆喝声,“这里住着什么人,出来。”
是官兵的声音,我轻轻推开门,把衣服火速推入火中,又快速在手中和脸上抹了些烟灰,想了想,这身衣服未免太新,又抹了几把在头上和衣服上。
刚弄完,高欢的声音已经传来,“官爷,这里是小的和老婆一起住的,不知官爷前来有何要事?”刻意压低的嗓音,伴着几声疲倦的咳嗽。
声音?我的声音,可要如何装?正想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