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容颜憔悴，脸型瘦削，刚才的声音一定是做梦。
我摸了摸肚子，“宝贝，娘亲一定是在做梦吧，怎么会听见你亲生父亲的声音呢？”
果然，说完后，屋内一片寂静。
果然是做梦啊，孩子临近出生，我呕吐的愈发厉害，经常是早餐刚吃完就吐了出来，心事重重，虽强制自己多吃，努力吃，每次的安胎药，我都努力的喝了下去。
元子攸的心意，我已猜到一二，怕是他要用这个孩子引诱父亲进京，怕是父亲狂妄自大还真的想利用这个孩子把控朝政。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可我舍不得。
“英娥？”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那么缥缈，若有若无。
我想我又做梦了。从椅上起身，刚和元子攸起了争执，正头晕脑胀的，我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我急忙一手护住肚子，一手死死的抓住桌角。
身体很温热，我看着悬空的手，醒悟过来有人接住我。我抬头，不禁热泪盈眶，“高欢，高欢。”
我抓住他的衣角，不住落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他扶我在椅上重新坐好，“英娥，你肚里的孩子？”
我不语，只是抓了他衣角不住哭泣。
他恍然大悟，“那日，你……” 。他又不禁有些愧色和愤恨，“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可恨高欢无能，不能带你离开这里。”
“你现在在就好。”我用他衣角轻拭眼泪，“高欢，你可知我日夜都在想念你。”
他叹息，左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是那么温暖有力，右手轻抚我秀发。在他的安抚下，我心情平静，突然想起来他入宫必定凶险万分，想来有大事相商。
我忙擦了擦眼泪，深呼吸，坐正了身子，“对不起，见你我太激动了，咱们说正事吧。”
高欢情绪也逐渐平和，他深情的看着我的肚子，又望着我的眼睛，“英娥，我来宫中就是怕你有事，大将军不日来京，怕是会和皇上起了冲突，我怕你身受连累，你可知他们的计划，可有我相助的地方。”
“有。那日我听叔父和表兄商议…………”我垂了头，把那日叔父所做之事和高欢说了，“父亲和元子攸是两鼎相争，势均力敌，两人同在，天下安稳，一方势微，怕是另一方也控制不住局面，高欢，阻止我父亲进宫吧。”
我托盘而出，说完后满含期待的看着高欢。
高欢缓缓在我身前跪下，抬头仰望我，“高欢就算这条命豁出去，也要达成你所愿。”
我感激落泪，握住高欢的手不舍得放手，外头响起更声，他望向窗外，眼神对我露出依依不舍之意，我知晓他要离去。
“去吧。”我松开他的手，心中尽是不舍之情，可我还是强颜欢笑，“我信你。”
他冲我点点头，他看着我说，“英娥，你不负我，我定不会负你。”
他转身离去，我凝视着他的背影，他前行几步，又回过身来，抓住我的手，语气急促，“英娥，你跟我走，我们离开京城，如今京城局势大乱，怕是到时候即将失控。你在京城，无论哪一方得胜，你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跟我走。”
他声音里带着祈求。
我却心知不能如此，我深情的望着他，把他的容颜牢牢的再看一次。他的发梢，他的眼角，他挺拔的鼻梁，他眸中的情深似海。
我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神坚毅，带着豁出一切的勇敢，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笑，我仰望他轻声说，“活着好累，可我会一直记着你眼中的光芒。为了我，请你好好的，我等你。”
他动容，双手不由得拥住我的肩。
放开他的手，我一眨不眨的回望他，“走吧，救我的父亲。救皇上。”
他脸色不变，却垂了眼角，他叹口气，“好。保重。”门忽而开了， 屋内进来夏末炎热的风，转而关上，仿似刚才的一切就像做梦。我摸了摸手，手心温热， 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希望一切来得及。
不可否认，元子攸当政的日子里，京城很是平和，铜驼大街满是烟火气息，百姓们因为又回到了没有动乱的日子，格外珍惜，到处是小贩的叫卖声。可随着尔朱荣要来洛阳的消息传来，铜驼大街上做买卖的生意人逐渐减少。
有能力的就离开洛阳，没能力的就闭门不出，河阴一事，无人不知尔朱荣的残暴。京城元氏一族，对尔朱荣更是厌恶无比，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尔朱荣不是，尔朱荣来京城那天，家家闭门不出，铜驼大街无比安静。
尔朱荣带了三千人来京城，可皇帝以士兵不得入城为令，令士兵远离京城三十公里，其他家眷可入京。尔朱荣在城外又停留了三日，洛阳城的人皆以为尔朱荣不来之后，他却出现了。
高欢看着尔朱荣骑着高头大马，一脸傲气的走入洛阳城，好像自己已经是这天下的主。高欢突然注意到，尔朱荣身侧的小将竟是尔朱菩提，随着马队入城，一个马驾入内，高欢心知那必定是北乡公主一同来了。
高欢示意一侧的几个小孩，小孩点点头，几个人围成一圈，边拍手边唱，“天上的雄鹰啊，来了这鸟笼，猎人拿来了刀，雄鹰不会飞呀。不会飞呀。”
“去去去。”走在前方的侍卫不耐的打断了小孩的歌声，把他们赶走。高欢远远看着尔朱荣，他听见了孩童的歌声，可是不以为意，附在尔朱菩提身侧说了什么，两人一同哈哈大笑。
高欢尾随尔朱荣去了他下榻的府邸，随行的侍卫有人认出高欢，通报之后，高欢就入内见尔朱荣。
“高欢见过大将军。”高欢上前一步，半跪于地上。
“起来吧。”尔朱荣在太师椅上坐下，大大咧咧的令高欢起身，瞥了高欢一眼，尔朱荣轻笑，“你不是去晋州做刺史了吗？怎么……” ，尔朱荣神情若有所思。
“属下有要事告知大人。”高欢把英娥所嘱托之事细细说了，“皇上和李彧，元徽等人已在宫中埋伏好弓箭手，只等大将军入宫，他们就要动手，请大将军三思而行，切莫入宫。”却省略了尔朱世隆和尔朱兆密谋一事。
尔朱荣冷笑，“他元子攸区区小儿，能奈我何？”
“大将军，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要杀大将军一事，早就走漏了风声，如今京城人人皆知，皇上要杀大将军。”
“哈哈哈，”尔朱荣仰天大笑，“皇上要杀我，竟然闹的人人皆知，计谋如此明显，老夫若是不去，岂不显得老夫太懦弱。”
“大将军，”高欢无奈，只得搬出另一个人，“属下和大将军坦白，属下前日见过皇后，皇后一再叮嘱，切莫让大将军入宫，想来皇后对大将军关心情切，她知晓皇上的心思，是以”
“好了，不用说了。”尔朱荣睥睨一眼高欢，“高欢啊高欢，老夫原本以为，你也算是英雄豪杰，拿得起放得下，怎么今日所见，你竟如此婆婆妈妈，竟被一个女人勾了魂。女孩子嫁了人，这心啊，就外向了，怕是她怕我入了宫，让皇帝不好过吧。”
“娘娘绝无此意。”高欢再欲解释，尔朱荣不耐烦的摆手，“好了，你去吧，明日入宫，你和老夫一起，老夫也好让你见识一下。”
“可是，娘娘……”
一声清脆的响声，恼怒的尔朱荣将手中杯子掷于地上，“再说，我就以军法处置，还不给老夫滚。”
“是。” 高欢无奈，看了一眼恼怒的尔朱荣，转身离去，心中却想着自己未完成英娥所托，明日要随尔朱荣前去，随机应变，无论如何要避免两者的冲突。
隔日一早，高欢就去宫门前打听了消息，皇上照常早朝，只是早朝后，说是要设家宴，尔朱大将军推脱了，说是还不饿，高欢心想劝诫成功，刚欲离开，却见尔朱荣的软轿走了过来，一共两个轿子，等人下车， 高欢方见来人正是尔朱荣和北乡公主。
见着高欢，尔朱荣爽朗的笑笑，“高大人如此着急面见皇上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高欢忙趋前一步，“参见大将军，大将军昨日吩咐属下今日和大将军一起见驾，属下不敢不来。”
尔朱荣眯着眼睛，打量一下高欢，鼻孔中发出不屑的冷哼声，“确实说过，即是如此，高大人就随我一同见驾吧。”
“是。”高欢紧随尔朱荣一起入宫。走在软轿旁，高欢和侍卫打听了，原来是尔朱荣早就答应皇上的宴请，现在这会出宫只是为了接北乡公主。 高欢看着尔朱荣带来的人手，这些侍卫一看就是有些功夫的，看来尔朱荣对昨天他的话还是上了些心，只是这些侍卫，能否和元子攸放在宫中的暗卫对打还是个疑问。
他默默走着，边走边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