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看着一路的环境,一切皆如常,看不出任何差异。看样子元子攸只是把兵力安排在宫内,并未动用宫外大军。
“参见皇上。”尔朱荣大大咧咧的抱拳,见了皇帝不跪下,高欢见元子攸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尔朱荣不跪,可北乡公主还是按照建制,行了大礼,高欢见此,也行了跪拜之礼。
“高大人,怎么是你?”元子攸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恼怒之意。高欢心中知晓何意,没有元子攸的吩咐高欢不敢更是不能起,“启禀皇上,臣有旧疾,来洛阳看病,在高乾将军府上小住二日,却不想昨日遇见大将军,才得此机会仰望天颜。”
元子攸鼻孔发出一声冷哼,“真是够巧,怕是高大人别有心思,来洛阳见不该见的人。”
高欢不语。尔朱荣尚且还站着,看着皇帝只顾和高欢对话,未免不把他放在眼中,脸色上有些恼怒,见高欢不语,他也无意琢磨两人的对话,只是再次抱拳,粗声粗气的问道,“皇上,即是家宴,臣也来了半天,可否叫皇后出来见礼。”
元子攸神色恼怒,听闻尔朱荣此话,面上有些僵硬,对着尔朱荣,他不敢摆太臭的脸色,“高大人起来吧,来人,为大将军等人赐座。”
尔朱荣在首席上坐了,依次是北乡公主,高欢。
“皇后尚且还在待孕之中,不便见风。是以这次的家宴,只是我等和大将军闲聊。大将军征战四方,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朕敬大将军一杯。”
既然是元子攸开口,臣下不得不从,尔朱荣不屑的笑笑,拿起杯中酒,连回礼的话也没有,一口饮下杯中酒,极为狂妄。
高欢见对面的李彧眼中有了恼火之意,狠狠的盯着尔朱荣,尔朱荣视而不见,极为猖狂。高欢以袖掩面,实则杯中酒滴酒未沾。这显阳殿他曾来过,却并未深入,他知晓主殿后有个寝宫,平日里皇上会在后面歇息。怕是后面如今已经布满了伏兵吧。
李彧起身,皮笑肉不笑,“老臣久仰大将军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大将军英姿挺拔,卓尔不凡,真是人中龙凤,英雄气度。老臣好生佩服。”
高欢盯着李彧,李彧眼神中没有一丝恭维之意,只有不满之情,尔朱荣却对此番话极为满意,哈哈大笑,“哪里,哪里。”在皇帝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自满之情。
高欢心知不妙,想来李彧是要激怒尔朱荣,果然李彧话锋一转,“大将军在河阴,残杀无数无辜之人,威名天下皆知。人人皆怕, 只是听闻大将军来河阴,洛阳百姓就有人携家带口离去,只怕做了大将军蹄下冤魂。也只有纣王能与大将军匹敌了。”
尔朱荣越听脸色越严肃,继而恼怒,他这些年甚少有输掉的战役,手下人又处处恭维自己,连皇上都让他几分,何曾有人当面说他的不是,他放下酒杯,手指李彧,“你是哪来的狂人,若不是今日家宴,老夫定亲自手刃于你。”
“天子脚下,你何来嚣张?”李彧寸步不让,“臣乃朝廷重臣,要杀要剐也是皇上说了算,大将军想越俎代庖吗?”
“李大人息怒,”高欢心思一动,他们不是暗中谋杀,而是欲意激怒尔朱荣,怕是皇上想着要给尔朱家的党羽一个交代,皇上怕是对杀尔朱荣的后果还有着担忧,他突然想起有个点,皇上必然没想到,“今日是家宴,大将军有功于社稷,皇上心中自有定数,也自然知晓大将军忠于朝廷的心意。如今贺拔岳将军镇守西北,尔朱兆将军平定东北,离洛阳不到三十里的并州,尚且有元天穆元大将军驻守,保皇上安宁。大将军的衷心想来皇上看的见。”
“元天穆?”元子攸握着手中杯,细细思量,“是啊,朕竟然把元天穆将军给忘了。”忽而,他一笑,示意李彧坐下,又朝尔朱荣恭敬的举起手中酒,“大将军确实劳苦功高,朕能得天下,多亏了大将军,朕第二杯酒,再敬大将军。”
元子攸如此恭维,尔朱荣脸上神色方才好转,只是依旧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彧,方才装模作样的举起手中酒杯,“这是臣分内之事,臣定当竭尽心力,保皇上江山千秋万代不倒。”
“呵呵,”元子攸轻笑,眼神不经意的瞥向高欢,趁尔朱荣喝酒的功夫,看向李彧,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并州洛阳相距不远,朕,听闻元天穆将军在并州的刺史府极为豪华,和皇宫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和大将军的晋州府比起来又如何?”元子攸慢悠悠的说着,语气平和却带着强烈的质疑。
元天穆是尔朱荣最亲近的幕僚,他在并州大肆敛财,修建豪华府邸,并州民怨沸腾,民众的小规模起义都抵不过元天穆的大军。
尔朱荣自是知晓,却并不压制此事,而是任由手下作乱,见皇帝如此问,尔朱荣依旧有意隐瞒,“启禀皇上,这一切都是谣传,必定是敌人的离间之计,元将军在并州兢兢业业,安分守己,为皇上尽心心力。”
高欢不禁冷笑,元天穆肆意敛财,天下皆知,偏偏尔朱荣装作不知,故意包庇,这天下早晚亡于尔朱之手,难怪皇帝要除之而后快。
元子攸不以为意,欣欣然接受尔朱荣之话,蓝公公又给元子攸斟了第三杯酒,元子攸再次举杯,“这第三杯酒,是朕恭喜大将军一家和乐,听闻菩提也来洛阳了,怎么今日不见他?英娥时常对我提起菩提,说他少年聪慧,颇有大将军之风。”
提起儿子,尔朱荣心下欢喜,脸上笑意盎然,不加掩饰,“菩提不适洛阳气候,有些不适,未免冲撞天颜,今日不曾见驾,还请皇上恕罪。”
“哦?”元子攸玩味,“菩提年少不凡,朕还有意见他,相必他日菩提会是朝廷重臣,尔朱将军该不是故意要留菩提在身边,不想他为朕效力吧,”他哈哈一笑,神色间格外轻松,“朕还想许他官职呢。”
尔朱荣面色激动,“多谢皇上。”两人干了这第三杯酒。
元子攸把杯子轻轻的放于桌上,示意蓝公公,蓝公公知晓此意,点点头,往前一步,“宣,歌舞。”
一群曼妙女子逶迤入内,偏偏起舞。高欢见对面李彧和元徽都神色平静,再无争斗之意,他看堂上,正见元子攸颇有深意的眼神,深不可测,一闪而过。
宴会很快结束,皇帝以皇后身体不适,他要去探望为由,遣散了宴会,皇上邀请尔朱荣在洛阳城多呆几日,皇后临产再际,皇子不日降生,皇上希望尔朱荣这个外祖父可以一起见证外孙的来临。
尔朱荣欣然应允。
“对了,”元子攸像是临时起意一般,“大将军,下次家宴,可否带着菩提一起。姑姑,”元子攸含笑看着北乡公主,“算起来,我跟菩提也是表亲,他难得来洛阳,朕没有什么好礼相赠,只是这宫里的御医医术尚可,朕稍后派人亲自去给菩提看病。”
“多谢皇上。”北乡公主礼数周全,自始至终没失了礼数,见元子攸如此说,心下也不曾放松,是以对元子攸的示好她并不曾刻意接受,也不曾刻意亲近。
高欢见北乡公主时不时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尔朱荣,看来公主心向大将军,而不是元氏一族。
“菩提一直念叨着面见圣上,只是皇上又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这孩子没这个福分呢。”北乡公主婉拒。
元子攸依旧轻笑,温和的看着自家姑姑,只是上扬的嘴角那般不自然,他故作没听见北乡公主的话,起身离坐。
“恭送皇上。”
皇上离去后,一众大臣该自行离去,不少尔朱荣党羽前去拜见尔朱荣,只有李彧不喜的看着这一切,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就离去。
见尔朱荣要发怒,元徽赶忙上前,“文人皆耿直,大将军又何必和李大人一般见识,要真是比马上功夫,李大人连您一个汗毛都不及,大人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呢。”
几句话恭维的尔朱荣极为舒坦,他也算见多识广,也知晓朝中有不少人反对他, 想起还有人要暗杀他的事,他觉得更不可能了, 这些文人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能力,他尔朱荣铁骑一出,无人能挡。
见尔朱荣面色和缓,元徽故作巴结之意,他躬身往后退了一步,在尔朱荣面前恭敬的低着头,“大人先请。” 他让开一个位置,尔朱荣也不客气,一甩衣袖,大步先行而出,北乡公主跟随其后,高欢见今日暂无刀光之忧,他和元徽不熟,打了个招呼,紧跟着尔朱荣离去。
今日虽无忧,元子攸担心元天穆造反无杀荣之意,可难保他日不再动手,他心想,尔朱荣经此一事,必然有所准备,不会再大意入宫。
出了宫门,尔朱荣和公主坐车驾离去,他目送他们离去后又回了高乾府。他决定等,局势未动,平静下却总觉得隐藏着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