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光殿。
一听父亲入宫,我就想法去相见,宫内守卫森严,燕儿几番争执,值守的侍卫就是不让我出门。我心中着急,着急上火,竟是惊动腹中胎儿,疼的大汗淋漓,燕儿尽速请了御医。如此,竟惊动了元子攸,他是怕胎儿不能如愿降生,影响了他的计谋吧。可如此倒是省了我奔波之苦,我心中担忧之事,此际说出来,或许不算晚。
“皇上,”我看着元子攸的眼神,平静似水,阵痛已经消耗了我过多的精力,“臣妾有一事相求。”
元子攸看我的眼神冷漠而疏离,“皇后所说之事,是否和高欢一样?若是此,就不必了。”
我示意燕儿出去,殿内独留我和元子攸,他默许,待下人们出去后,我思量片刻,方才道,“臣妾听闻,皇上此次召大将军入宫,是要杀了大将军罢?”
他冷笑一声,“皇后的消息真是灵通,莫不是宫外有人和宫内勾结,互通消息?”
我不理他话中的其它深意,只当他认可此事,宫中风言风语如今传的甚是厉害,不需有人透露,我已听闻此事,怕是皇上要刺杀父亲的事宫外知晓的人更多,希望父亲能有所惊醒。
“还请皇上绕父亲一命。”我缓缓跪下,“父亲纵有多处不是,可毕竟为皇上的基业立下汗马功劳,请皇上看在这些功劳的份上,饶他一命。”
“饶?”元子攸不为所动,冷眼看着我,“皇后可知,大将军纵容手下乱杀无辜,对于饥荒不得不四处乞讨的手无寸铁的流民,他们不是驱逐,而是直接野蛮杀害,如今流民起义四起,都是大将军的功劳。元天穆,贺拔岳,四处敛财,大肆修建官邸,更是仗着自己有军功,眼里只有将军,没有我这个皇上。大将军的晋阳府已经很是奢华,他却依旧贪心不已,卖官敛财,一堆人倾尽家产只为求得一官半职,上台后再次大肆敛财,你说,朕如何能忍。”
“臣妾明白,皇上所说,句句属实,臣妾不敢为真实的事情为父亲脱罪,”我思量着,字斟句酌,即是为父亲,也是为自己,“臣妾也不想干预皇上的政事。臣妾一介女流,想到什么说什么,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我不惧的凝视元子攸的眼睛,“大将军是国之根本,至少此时如此,一旦大将军倒台,他手下的将军定会割据一方,各自为政,到时候少不了扰的天下纷争四起,怕时那时皇上想掌控局面也有心无力。”
他冷笑一声,不相信的看着我,“你倒是好心,怕是为朕思量的背后,只是为了保住你腹中野种吧。”他一顿,脸上突然格外恼火,“朕不会允许朕的皇后肚里怀的是一个野种,朕说过,往事可以不纠,但是如果想朕允许这个孩子的存在,你就别费心了。”
我低头轻叹一声,“皇上说的没错,臣妾确实很想这孩子能活,能健康的活着。”我望着元子攸的眼神颇为无奈,又很抱歉,“只是臣妾力薄,无能为这孩子遮风避雨,他能伴我一日便是一日,伴不了我定然随他而去。不会丢了皇家颜面。”我语气坚定,“只是皇上,臣妾所说关于大将军一事,还请皇上斟酌,臣妾确切存了私心,臣妾只是想,大将军和皇上俱在,这天下才能平衡,那些驻守一方的将军定然不敢乱动,皇上有更多时机去筹备军队,树立威望,安定民心。”
“说这么多,那皇后呢,皇后有什么好处?”他语气平静,似是听进去了我的话。
“臣妾想皇上给臣妾的孩儿一条生路,只有皇上好,臣妾才能好。臣妾的孩子才能有生路。臣妾句句出于私心,不敢隐瞒。”事实如此,我不得不实话实说。
“私心,却实诚,却又句句令朕心痛,皇后啊皇后,你在逼朕,朕就将你腹中胎儿大卸八块,丢了喂狗。”
“你!”我一惊,抬头望他,他目中都是怒火。
“臣妾对不起皇上,臣妾的话虽是私心,可实情也确实如此,”我狠心,决定将叔父之话和盘托出,“臣妾得知,叔父尔朱世隆亦有谋反之意,他希望大将军和皇上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见他有所动容,又道,“皇上,真心也好,私心也好,臣妾说的都是实话,望皇上三思。”
他面无表情,冷哼一声,“朕竟不知皇后有如此见解,若是大将军能像皇后一般心思,朕自会重新思量。”
“请皇上给臣妾机会,臣妾自当和父亲说明如今形势,父亲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他身边之人皆是歌功颂德的无能之辈,无人点醒,臣妾相信,只要臣妾陈述厉害,父亲定人明白孰轻孰重,怕是不敢造次。”我急切的说着,只望元子攸能被我打动,父亲能得救。
“皇后,”元子攸唇边浮起一抹怪异的笑容,“若是大将军不听你的话,反而带军士围攻洛阳,逼我就范,届时你觉得我应当如何?”
“父亲不会的,他铸金人失败,已然决定全心全意辅佐皇帝。”我坚定的摇摇头,可内心深处也因为元子攸的话,对父亲起了不信之心,他若是真的被荣华冲昏了头脑,怕是真不顾佛祖意愿,也要强行登上帝位,我强忍着内心的震惊,面色如常,竭力为父亲保证,“请皇上相信,父亲内心依旧是尊敬皇上的,请皇上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面见父亲。”
他沉默不语,思忖良久,方才扶我起身,“即是皇后有此心,朕就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能成,朕就许你,可饶你腹中孩子不死,只是,朕也绝对不会把他留在宫中。”
他能退一步,我自是高兴,只要见了父亲,他偃旗息鼓后,我必然想法子见了高欢,他定然有法子让我离宫。
“多谢皇上,臣妾这就去准备,臣妾想越快见到父亲越好。”我焦急。
“皇后。”他语声和缓,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奇异而又独特,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注意他话语中的异样,“你有孕在身,今日又晕倒,你还是好好休息,等几日你身体恢复了,朕自会让你和大将军见面。”
几日,我略觉不妥,几日的变数太多,可又不敢强表露自己要见父亲的心情,怕惹元子攸怀疑,也罢,腹中胎儿尚且还要有一个月才能出世,父亲若是真有野心,怕是要等到知道这是男婴还是女婴才肯离去。
我点点头,“多谢皇上。”
他扶我手臂,“英娥。”我不由心慌,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他手落空,神情失落又难掩痛苦愤怒之情。我赶忙低头,视而不见,也难掩自己的尴尬之情,爱与不爱,原来和时间有关,原来和阅历有关,此际的我,爱不起面前的被万民高呼万岁的他。我只愿携手一人,白头到老,只因为他在我心中留下最难以磨灭的印记。
“你好生歇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他语声沉重,我凝视他脚尖,低声道谢,他脚尖微动,终是大步一迈,转身离去。
显阳殿,元子攸,李彧,元徽三人合计。
“元天穆驻守并州,是京城大患,一旦尔朱荣被诛,元天穆怕是会造反,到时京城怕是无人能应。”想起高欢,元子攸心中不免愤恨,可也多亏了高欢一言提醒了他,并州这个大患,他不能不放在心中。
“确实如此,并州离洛阳甚近,而元天穆手握重兵,他本人也是运筹帷幄,怕是元天穆起兵,京城中没有合适的将军可以与他一战。”元徽也是细细思量,想起高欢,他不由摇头轻叹,“怕是目前城中,能与元天穆一战的,只有高欢。只是可惜,他是尔朱荣的人。”
李彧不语,他是文人之心,此际还遗憾上次殿中没有手刃尔朱荣,皇上放尔朱荣一命,怕只怕他多了警惕,下次要他来宫内怕是更加不易。
“不若,把元天穆也唤到京城,到时候把尔朱荣一党全部杀灭,到时候并州无首,必定大乱。”元子攸右手撑在膝盖上,要冒险就必须如此。他不能给元天穆留机会。
“皇上此计策甚好,臣也有一计,可令元天穆将军速速来京城。”李彧摇晃着脑袋,下巴前一捋胡须跟着摇晃,元子攸感兴趣的看着李彧,李彧方才一笑,“只需说,皇后生子,皇上要赐大将军九锡之礼,大将军封王后,柱国大将军一位将由他来代替。元天穆虽有谋略,却素来好大喜功,尔朱荣又在京城,他见尔朱荣不惧,自己又有并州亲信随时接应,自会来京城。”
元徽听罢也点点头,“此计甚好。只是时机需要得当,皇上并未答应赐大将军九锡之礼,若是元天穆提前和尔朱荣提起,怕是尔朱荣会起疑心,不若等元天穆一来京城,咱们就动手,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元子攸点点头,“没错,确实如此,两位爱卿,咱们在商谈一下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