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和我说,“姑姑,我觉得人活着,好累,好累。”
我见她把眼睛闭上,我再唤她,“蓉儿。”她已经彻底合上双眼。我为她轻轻覆上被子,“傻孩子,人活着,哪有不累的啊。”
我又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她轻轻的呼吸着,我听她念着,“父亲。”
我心中也有些酸楚,可好像除了叹息,我亦无能为力,我忍不住苦笑,还真是,活着好累。
我起身,推开门,正遇着莲儿端着饭菜进来。我冲她摇摇头,示意她止步,我轻轻关上门,方才轻声问她,“莲儿,这院中的事你可安排妥了。”
“回娘娘,已经安排妥当了,这院中的管事的,我已经叮嘱过,他会好好安顿这院中事务的,还请娘娘放心。”
“恩。”我点点头,“也罢,三夫人睡了,”我叹口气,“就是醒着,我也没话和她说了,我们走吧。”
“好。”莲儿应道,“二夫人,我扶您。”莲儿把饭菜放于一侧,唤来一个小厮,轻声吩咐着,“这些饭菜,你着人马上送到芍药居吧。你家三夫人的饭菜等她醒了,热过之后再端进去,知道吗?”
那小厮轻声应和着。
我心中欣慰,莲儿虽说不是我府中的心腹,做事倒真是利索,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谢娄昭君,我突然想起她上午的样子,那么的冷血无情,倒是和她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样子不太一样,难道真的是爱之深,才会如此关切吗。
我摇摇头。
“二夫人,您怎么了?”莲儿关切的问。
“太累了,有点头晕。”我跨出惜缘居的大门。莲儿在一侧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回了芍药居,饭菜也恰好送到了,折腾了一上午,肚子刚好饿了,我边吃边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宝贝啊宝贝,跟着娘亲,你辛苦了。”
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醒来后,我想去看望蓉儿,到了惜缘居的门口,却被府内的丫鬟拦下了,那丫鬟恭顺的低着头,一脸抱歉的和我说,“三夫人吩咐了,她谁也不想见,尤其是二夫人您,她叮嘱过了,让我特意和您说,说只要战事未了,她就不想见你,请您回去吧。”
莲儿看了我一眼,又看着那丫鬟,眉头轻皱,“这是什么话?”
“就这样吧。”心中有种情绪在激荡,蓉儿的话我都懂,不见也好,我示意莲儿,她把手中的竹篮交给那丫鬟手中,“这是在晋阳城的市集买的三夫人喜欢的点心,你把这些给她,就说她的话我收到了,让她好生照顾自己吧。”
回去的路上,我心事重重,走的极为缓慢。忽然想起,高欢有一阵子没来看我了,我问莲儿,“大人可是还在主殿?”
“回二夫人,今儿早上遇见在主殿当值的刘公公,说是大人一早已经出去了,说是带兵去了并州。”
我心突然悬了起来,并州离晋阳并不远,表哥卷土而来,来势汹汹,打到了并州,那么晋阳的局势很危险。
我走的极为缓慢。
“二夫人,您可是有什么不妥,莲儿看您脸色不太好。”
“哦,呵呵,没事。”我看着两边的树枝,几日不见的功夫,已经长出了新嫩的叶子,看那湖边的垂柳,已经一树翠绿,在风中摇曳。时间过得真快。就像这局势,瞬间天翻地覆。一个是亲人,一个是爱人,两个我都舍不得。
想起蓉儿那句,“人啊,活着真累。”
我走得极为缓慢,隐藏着满腹心事,强行令自己自顾欣赏着园中的景色,我再也不爱把心事放在脸上,更不要把心事与人诉说。就算担忧,只要是没有结果的担忧,于我而言,我就觉得没有意义,时间,这漫长的时日,会给担忧给出最终的答案。
“莲儿,下次大人回来的时候,你和我说一声,我想见大人了。”
莲儿捂嘴轻笑,“是。”
邺城。
高琛忙的脚不沾地,他收到高欢的书信,战事已经打到了并州,而晋阳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之事,为了给高家留有后路,高欢令他加紧铸造邺城外墙,以及邺城的行宫。
“刘杰夫,你是猪啊,你怎么那么蠢,跟你讲过好多遍了,这个城墙基底所有的砖必须是城南王家庄园的,我不在才几天而已,啊,你就改用其他的砖,”高琛拿起一块砖,往地上一掷,那砖应声破碎成几块,“我问你,若是敌人来犯,这样的城墙能抵挡敌人的攻击吗?”
被称为刘杰夫的人大气不吭,聆听高琛的训斥,他更不敢说,这事有高澄的默许,因为话说起来,高澄只是看见了装作没看见,却一句也没和他说可不可以用。也就是他看着高澄不言语,这才自作主张用了其它砖窑的砖,如今大家伙手头都紧,能赚些就赚些。
“刘杰夫,你,”高琛恼怒的将一块砖掷于对方头上,对方躲也不敢躲,砖在头上碎裂,刘杰夫脑袋上肿起一个血块。“你看看,这砖,连个人都伤不起,又怎么能伤得了那些士兵。”
“高澄。”高琛此际也顾不得对方世子的身份了,一旦晋阳城有危险,邺城的修筑工程就必须加快,而作为副手的高澄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实在是火大。
“小叔叔,我在。”高澄赶忙走了出来,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强装着镇定,而心中却不断的盘算着,这个局面是他故意留给高琛的,他就是要给高琛添乱,丞相府由高琛掌握,如今邺城的工程,功劳最大者还是高琛。这个小叔叔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若是任由他壮大,万一父亲高欢出了什么事,这丞相府的位子很可能就落到他手上。更何况,鲜卑还有王位传兄的传统。
他不得不防,可没想到,高琛简直称得上慧眼如炬,刚一回邺城就发现了刘杰夫徇私舞弊,利用公款收受贿赂之事,他原本还想等着事情再大一些的时候,自己再发现,却没想到又给了高琛一个机会,连带着自己还被小瞧了。
“世子,你知不知道,筑城一事事关重大,绝不可以有一丝疏忽,我临走时,已经交代过你,怎么能出这种错漏。”高琛责骂刘杰夫时已经泄愤不少,如今看高澄一副知错的模样,语气上自然收敛不少,他叹口气,扶着高澄的肩膀,“我再为你安排一个副手吧,这样你就不至于如此繁忙了。”
他自是不知,他好意的安排副手之举,在高澄眼里不过是又对他的权限分了一杯羹,心中只觉得这个小叔叔好手段。
“多谢小叔叔,澄儿一定牢记这次的教训,下次一定会认真处理事务的。”
听了高澄此番话,高琛满意的点点头。
高琛回头看着刘杰夫,“刘杰夫,你身为当值值守,职责失当,只是你毕竟是地方官员,我自会将你交由当地县令处理。只是,你毕竟也是我任命的值守,我虽不能处理你在本地的官职,却可以在此事上罚你三十大板,你可服?”
刘杰夫摸了摸头上的汗,本以为立马就会丢官,没想到高琛还是为他留了后路,他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怨怼,赶忙回道,“多谢高大人,多谢高大人,属下心服口服,甘愿受罚,多谢大人给小的还留一条活路。”
“你去领罚吧。”高琛挥挥手。站立在邺城的城根下,他继续观察着筑造的进度,不时的拍拍砖的质量,不时询问一下身边人有关进度的事宜。高澄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凝神听着高琛的话语,越听越心惊,高琛竟用了片刻的功夫就了解了几日内他所有的工作。
视察完城楼,两人回了邺城的府邸,高琛又开始处理邺城内元氏后人的事情,他看着手上的奏折,“广平王元悌葬礼事宜需要大事操办,广平王妃上书县令索要钱财。”他把奏折丢到一边,冷哼一声,“如今天下死的人众多,只有她元氏的人需要钱,百姓们就不需要吗?”
看罢,他继续看手上其它案卷,“元天穆在邺城的宅邸被充公后,被简平王占据,可如今任城王也想拥有这座宅邸,两家纷争不已,县令不敢处理。” 任城王,放下案卷, 高琛陷入思索,任城王的母亲和元修的母亲是姐妹,两家关系深厚,如若能拉拢到任城王的关系,对于丞相将大有助益。
念及此,他换来高澄,将心中事一一告知高澄,临了高琛道,“澄儿,你可前去观察府邸情况,以寻找解决两家争端之道。尽量不要和皇家的人起了冲突,尤其是任城王。”
“澄儿遵命,小叔叔放心吧,澄儿一定尽心尽力处理好此事。”高澄接过案卷。
高琛又道,“无需即刻处理,你只需查明事情起因,稍后的处理等我过目后再谈。”
高澄一愣,看着不停看案卷的高琛一脸的不悦,可转瞬即逝,“是,小叔叔,澄儿告退,澄儿这就去处理。”
“去吧去吧。”
趁着高琛埋首于案卷间的功夫,高澄把有关于广平王的那张案卷也放到手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