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司马子如说你是私生子?”我心怦怦乱跳,手心出汗,我再次看了看高洋,往日的疑问又浮上心头。我手心出汗,浑然不觉自己此际的样子有多紧张。
“恩。”他轻轻点头,往后退了一步,有点被我吓到,面带惊慌的看着我,可眼中又有期待。
“洋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看着自己的手,不停的发抖。
高洋扭动着身子,睁大了双眼看着我,“二夫人,你怎么了,你捏的我好痛。”我方才惊觉自己紧紧握着高洋的手臂,他小小的身子,在不停的挣扎。
我猛然松开了手,他因为挣扎后退,在我松手的刹那,往后一顿,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想伸手扶他,他不住的后退,我稳了稳心神,不停的告诫自己语气要温和,“洋儿,别动,能不能告诉我,你后脑的伤疤是哪里来的?”我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抖动。
“回禀二夫人,母亲说,是小时候被坏人伤的。”他怯生生的看着我,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后,他竟是比我先冷静下来,“二夫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怯生生的看着我,眼带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洋儿,关于你的身世,你还知道什么?”
他摇摇头。
“那你母亲,还有高澄,”我想起上次高澄欺负他的场景,“他们那样子对你,他们平日里可有对你透露过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可能想起往日时光有些委屈,他瘪了瘪嘴,有些想哭又忍住了,“母亲说我是她的孩子,哥哥也说我是他的好兄弟。”
“可我亲眼见高澄欺负你。”我忍不住提醒他。
“可是,可是……”他嗫嚅起来。
他看着我身后,突然笑了,笑的很甜,只有离的近了才看见他眼里的害怕,“哥。”
我回头,是高澄。高澄一脸审视的看着我们,“参见二夫人。”他恭敬的看着我,又看向高洋,“可是我弟弟给二夫人您添麻烦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二夫人,谢谢你,我摔倒了,不过现在不碍事,多谢你扶我。”高洋眼眸有微光闪动,他冲我眨眨眼,神情有些紧张。
我心中很受触动,这孩子这么小,就已经学会了伪装,我深深看他一眼,又转身看着高澄,“无碍,不过是遇见他摔倒了,你在这里多久了。”
“刚到,多谢二夫人。”他走上前来,亲切的拉起高洋,“弟弟,没事吧。”他站立我身前,神情恭谨,“多谢二夫人。母亲找弟弟有事,我们先告退。”
“去吧。”我站直身子,因为巨大的不可思议的想法,竟导致此际的我格外冷静,我看着高洋,“下次走路的时候小心点,莫要再摔倒了。”
“是。”
看着他们离去,我站在树下望着高洋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我又看天空,看树枝的枝桠,每个生灵,会动的也好,不会动的也好,他们是否是自由的呢,是否有一个自如的心灵,过着自在的生活。可惜他们都不会说话,不会告诉我答案。
如果高洋就是那个孩子呢?我一阵眩晕,我扶着树,后背靠在树上,我大口呼吸着,良久,心里的那股压迫感方才好一些。我去问高欢吧,我忍不住想飞奔到高欢跟前,想质问他,那个孩子是不是没死?可很快的,我就想到,高欢有意隐瞒的话,自是不会告诉我,更何况,那个孩子经历的过往,是一段我和高欢最脆弱的时光,若是激起了不好的过往,于我于他,都不好。最重要的事,他若有意隐瞒,必有目的,而我在猜不到这个目的的时候,贸然去问,只怕得到的也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退一步,退一步。我看着仁寿殿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后挪,挪后几步我就停下来,我实在控制不了想往前冲去问他的欲望,脑中思绪翻涌。我想起来,当年在荣秀川,司马子如和高欢是一起来的,他们是一伙的。
如果司马子如是高欢的至交的话,这么多年,如果说他呆在父亲身边还可理解的话, 可在高欢和表哥决裂的时候,他还在表哥身边,那么,他是高欢的棋子,是高欢安插在表哥身边的棋子,表哥的死,他少不了干系,也许居功至伟。可高欢在我跟前,尤其是我嫁到洛阳后,他几乎不曾提起他的这位好友。
目的呢?我不敢想。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利益,战场上无父子兵,都是手段,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就是可以原谅的。
眼泪突然无知觉的落下,我转过身,脚步艰难的,一步一步往芍药居方向走去。过了小桥,我心境已经好了许多。当务之急,是高洋的身世,我的孩子,我不能给被人照管,我要要回我的孩子。
把琇莹单独叫到跟前,我拿出一大包银两,跟琇莹道,“打听下高洋的身世,尤其是他怎么受伤的,再有就是找人问问当日双胞胎被毒杀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琇莹领命而去。我又叮嘱她,“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这些银子就是封口费。”
我惶惶的等待着,琇莹说那侍卫已经帮忙打听了,只是需要费些时日,当年跟随高欢的人口风都很严,要找个能记住当年事情又缺钱的人并不容易。
我正坐在方桌前喝茶,听着脚步声很轻,很稳当,我就知道是琇莹来了,我听到她关上门的声音。我带着期盼回过身,看着她,她一脸的谨慎小心,她走到我身前,半蹲下,她看着我的脸,“娘娘,高洋身世果然可疑。”
“怎么说?”我握着手,感受着手心瞬间涌出的汗。
琇莹虽奇怪我对高洋过分关注,她还是轻声告诉我,“高洋是不是私生子不知道,不过听侍卫说,有个当年的下人,喝醉酒曾和其他人说,当日下葬的是双胞胎,是两个孩子。听那下人说,当日他见两个棺材下葬,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又说是只是一个孩子中毒身亡,另一个被救治了,就是如今的高洋。”
我握紧了手心,“还有其它消息么?”
琇莹摇摇头,“再没有了,那个下人是去年离开丞相府的,离开之前在和其他人告别的时候,喝多了,才说起这个事情,只是很多人都以为他喝醉了,而且丞相一再说,高洋是双胞胎其中之一,对那孩子也不错,更何况又是大夫人亲自养育,自是没人敢怀疑。只是,二夫人,你为何问此事。”
“我……”,我住口,当年的事不可以让琇莹知道,“我只是奇怪,为何高澄对高洋不好,我有点可怜那孩子。”我叹口气。琇莹虽犹疑,却还是微微一笑,她起身,又为我倒上一杯水,“二夫人,最近可是有心事,我看您最近总是恍恍惚惚,可还有什么琇莹可以为您分担的。”
“你帮我照顾好高浟吧,我在屋里呆久了,有些气闷,我出去走走。”我决定不能等,我要去问高欢。
“是。”琇莹点点头。
“我让你打听的事,你谁也不要提起。”我起身,把手中的暖炉递给琇莹,“浟儿交给你了。”我不知为何一再提起,要她照顾高浟,说的好像我离开就不回来一样。可不知怎的,只要一想起当日那个孩子,我就满心悲伤,恨不得和他而去,高浟的出生带来的喜悦和新生感,在此际被冲散的一干二净,往日的悲伤重新回到胸怀。
我先是慢慢的走着,出了屋子,出了院子,我甚至不忘把院门带上。绿竹要陪我一起,被我制止。关上门,我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大门,宣光殿门上的花纹突然在眼前闪现,我抬头看去,芍药居三个字闪烁着奇特的光芒。我转身,前方,树叶又落了不少,我慢慢的走着,越走越快,到后来,我小跑起来。
仁寿殿的侍卫看见我的脸色,先是一愣,又道,“二夫人,丞相正处理公事。”
“他一个人,在里面,是吗?”我眼神直直的盯着大殿的正中,此际不管有谁在里面,我都要冲进去。
“是,二夫人你。”
不待他说话,我提起裙摆,大步走了进去。
“二夫人,二夫人,您让小的通报一下。”那侍卫欲拦我,被我一下推开。我大步走了进去,那侍卫忙不迭跟着我,“二夫人。”可他不敢拉扯我。
我步入内殿。
“参见丞相,”那侍卫为难的看着高欢,又看看我,“小的来不及通报,二夫人……”
“去吧。”高欢递了个眼神给他。侍卫方才离去。
我依旧提着裙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只是傻傻的看着他。他放下手中的笔,向我走来,“小娥,怎么了?”他关切的看着我。
“阿欢,你告诉我。”我盯着他,我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惊恐和可怕,以及愤怒,“你告诉我,当年那个孩子到底死了没有,奚毅抱着的是我们的孩子吗?”
“你怎么了?”他一愣,疑惑的看着我,他身子很是僵硬,有些无所适从。
我捏住他宽大衣袖的下摆,“阿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关于那个孩子的,他是不是还活着,你告诉我。”
“小娥,你怎么了?”他不解的看着我。
“我无意听有个下人说,当日下葬的是两个棺材?”
“那又怎样呢?”他略带忧伤的看着我,“是啊,双胞胎只剩下一个高洋。”
“两个棺材,难道埋葬的不是两个孩子吗?”我盯着他的眼睛,他有些伤感,红了眼眶。
“确实是两个棺材,昭君伤心不已,怕一个孩子在地下寂寞,是以放了两个棺材,另一个棺材放了一个木偶的娃娃,昭君想让孩子在地下好歹有个木偶作伴。” 他解释着,我却注意他握住椅子的手格外用力。
我转了思路,镇定下来,可依旧脸色通红,“阿欢,我今日来,我想听你认真的说一句,关于那个孩子,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
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