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我大吼一声，身子发抖，“司马子如呢？”我突然想起找他也无用，我不顾头发尚且没有梳理好，“我马上面见大人，我要司马子如给我一个交代。”
琇莹扶着我，她和绿竹一起长大，情谊比我还要深，初听此消息，她硬是强忍了悲痛，只是拉住我，在我耳边悄声劝慰，“二夫人，此事急不得，你越着急越落入别人的陷阱。我们先回芍药居，梳洗一番，咱们在面见大人，绿竹若是真被他们害死，咱们更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以免连累三公子啊。”
我稳了稳心神，琇莹说的很对，他们是针对我的，他们害了绿竹，谁知道他们下一个要害的是谁。我狠狠的看那人一眼，“你且回吧，我一定会找大人秉公处理此事。”
我和琇莹彼此搀扶着回了院中，还不及走到屋内，我已经黯然落泪，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内心愤怒的火熊熊燃烧，“司马子如，我和他不共戴天。琇莹，你说我们怎么办好，如今死无对证，司马子如那帮人自可随意编造。”
“是啊，二夫人，”琇莹耐心的拉我，扶我到屋中，在梳妆台前坐下，她梳理我头发的手也有些抖动，“二夫人，此事事发突然，无论如何，此事您万万不可大闹。”
“我自是知道此时手中没有证据，”回了屋内，我清醒了些，“可我也不想白白便宜了司马子如他们，郑大车处处针对我们，怕是和娄昭君私下达成了一致。”
“是啊，二夫人。”琇莹手颤巍巍的，是以她动作很慢，她帮我梳了一个很温柔的发髻，眼睛里却是满满的痛惜和哀愁。
我一巴掌拍在桌上，响声很大，可我说话的声音却是很小，“可是，我不甘心，”我转头看向琇莹，“我不会放过他们，你说我们要如何做，才能为绿竹报仇。”
她为我插上最后一个珠钗，方才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我，“二夫人，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安静的悲哀，让丞相，让司马子如看到我们的软弱，这样丞相才会同情我们，司马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我们稍后可以从长计议，就不怕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她看着我的眼睛，“二夫人，尔朱府的眼线会一直盯着她们的。”
听了琇莹的话，我心中安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庞虽美，眼神却犀利，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和悲伤，我继续笑，直到镜中的自己笑得悲伤而软弱，之后我方道，“好，听你的，那我们就在府里什么也不说也不做，我就等着，我倒是要看看高欢要给我什么交代。”
我又看向琇莹，“你出府吧？绿竹死了的消息总要通知尔朱府才好。”
我们又说了一番，她方才离去。
“二夫人，丞相大人来了。”下人匆匆来禀，她看我的眼神有同情，是啊，任由人踩的主子任谁看了都是会看不起的吧。
我坐在高浟的床前，轻轻点头，却并不回应。高欢来我处并不需通报，如今他如此客气，也是他知道他对不住我吗，即是知道，既然心存愧疚，却为何不可以给绿竹一个交代，给我一个交代，难道于他而言，世子就格外重要，重要到可以放弃其他人，如果我依旧是那个随时可以被权势左右而被牺牲掉的人，那么我和他之间又算什么。
爱情不能绑架利益，可利益并不是永恒的。这道理，我懂。他走入屋内，我沉默以对，我安静的拍着高浟的小被子，看着他恬静的脸庞。
高欢在我身侧坐下了，他看了看高浟，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轻抚高浟的小脸蛋，“浟儿又长大了。”他看着我，故意的亲近，“小娥，你看我们的浟儿又长大了。”
我苦笑，不语。我回了身，侧对着他。他从身后抱住我，“小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绿竹。”
“大人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小娥不敢妄议是非。”我轻轻道，语气平和，只是我侧了身，没有露出眼中的悲伤和愤恨。
他贴着我的背，把头靠在我脖颈上，双上抱住我的腰，“对不起，绿竹和你关系匪浅，我知道你必定心痛，可此事我还是要和你解释一番的。”
“其实是绿竹和高澄有私情，只是绿竹想嫁给高澄为妾，可高澄忙于公事并不曾真正处理此事，绿竹心急，是以威胁高澄。”他缓缓道来。
这真是一派胡言，我冷笑一声，侧过脸以免被他看到我脸上的不屑和不信任。绿竹岂会喜欢高澄，这胡编乱造的功力远远胜过洛阳皇宫那群妇人们。
“在狱中，他们几个关押一室，晚间趁其他人睡着，绿竹又要求高澄娶她，高澄不肯，绿竹心气高，竟然撞墙自尽，性子格外烈。幸好那时，狱中有其他人在，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我终是忍不住，太过分了他们，为了放过高澄，竟然编出如此不可信的情由。
我问高欢，“大人对此事怎么看？”
“高澄玩弄绿竹感情，自是他的不对，我已经厚葬了绿竹，杖责高澄，高澄面壁一个月，静思己过。”
我恍然大悟，高欢相信了他编的故事，也许高欢一厢情愿的相信，他的儿子没有错。
我试探着说，“哦？怎么那么巧他们会共处一室，又怎么会那么巧，绿竹和高澄早不说晚不说，偏要在狱中说，又那么巧被人听到？”
“也许有些事，真的是巧合，所以才有遗憾。”他低喃着说，声音透着疲惫。
我心中一片冰凉，寒意彻骨，这个错漏百出的解释他竟然当做通情达理的故事一般讲给我听，是歧视我的智商也好，是以为我如今软弱无力反击也好，都是对我的瞧不起，我内心惊讶，如冬日里突然把脸放进冰水一般，浑身都在收缩，可冷水已经泼上，我不知如何做好，只是僵硬。
我只能保持安静，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另图方法，而最终的结局很可能一拍两散，我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我要高欢为此付出代价。
我心中是满满的失望，我任由高欢抱着我，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看向窗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就是谁都有奋力一搏的权利。为了绿竹，这次，我不想再对高欢忍让。更重要得是我明白，自己不努力，就只能任由身边人被人欺负了去。
“大人，华阳公主求见。她请您出去见她。”段宁看一眼高欢，神色中极为不自然，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高欢从桌案上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华阳公主？她怎么来了？可有讲清缘由？
段宁摇摇头，他看公主气色不对，神情肃穆，来势汹汹，他还是说道，“大人，我看公主神色格外恼怒，手中似乎拿的是圣旨。”
“哦？”高欢奇怪的看他一眼，“那请她进来说吧。”
段宁有些为难，“原本小的是想请公主入内的，可公主非要大人亲自出去。”
高欢略一思索，这个公主他不曾接触过，高琛死后，他对公主一家也是关照有加，不曾亏待，如今公主找他，莫不是高琛府出了什么大事。出于对高琛之死一事的遗憾，他放下笔，决定不与公主一般计较，“走。”
大门外，一辆马车，数个下人，公主的排场并不小，高欢看见公主的一刹愣了一下，他看见公主的身后站着的人却是尔朱蓉儿。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
正待和公主打招呼，公主亮出手中的物件，“高欢高丞相接旨。” 高欢定睛看去，黄色的纹理，上书奉天承运四个字，和圣旨一模一样，他不敢大意，赶忙跪了下去。
只听华阳公主道，“朕自知时日无多，特颁特殊圣旨给华阳公主，大魏诸官，收到朕此道旨意，需听令华阳公主，替公主了去一道心愿。钦此。”
“臣接旨。”高欢心中不明所以，却还是先接旨，接旨后他起身，接过公主递给他的圣旨看了，右下方落款处却是元修二字。
“高大人，孝武帝是被逆贼掳走的，此话是你说的，对吧？”
“正是。”高欢不知华阳公主葫芦里卖的药，只好先如实回答。
“高大人一心为了我们大魏，是我们大魏的重臣， 对于孝武帝的话，大人自是会听信的，对吗？”华阳公主面容冷清，说出来的话步步紧逼。
“臣必定遵从，请公主吩咐。”高欢不知发生何事，如今形势他只好先行答应。
“我们大魏可是讲究，杀人要以命抵命？”
“正是。”高欢心中暗道不好，只是如今华阳公主就在面前，他只能慢慢应对。
“如此，甚好，”华阳公主冷冷的看着高欢，“想来大人也不会袒护自己的儿子，如今我有证据表明，高琛中毒身亡是高澄派人所杀，还请大人杀了高澄，为我夫君以命抵命。”
“这……”高欢面不改色，“此事当日早已结案，是尔朱蓉儿暗害高琛，我早已派人四处寻觅她踪迹，没想到她如今主动找到公主。公主可将她送入府衙。”
华阳公主冷笑不已，“高大人，高澄先有嫉妒之心，你又后有袒护之意，难不成是将先帝的圣旨不放在眼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