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经过高澄说了一遍后方道,“我也是事后才得知消息,我立即从丞相府赶过去,当时我和侍卫正在后院中练习剑术。”
府衙看着安阳公主,讨好般问道,“公主,您看世子所说和案卷一致,公主既说是有鹤玲珑毒,不知公主可否陈述如何发现,又有何人证?”
公主冷冷的看着高澄,看自己的仇人,“世子真是编得一个好故事,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子杀了人,难道心不会愧疚,不会半夜做恶梦么?”
高澄面不改色,脸上一派谦和和温顺状,看着公主,“高澄问心无愧,还请公主莫受小人蛊惑。”
安阳冷笑一声,“好,那我就给你个清楚明白。”
先是一个小贩,“那日中午,我去寺庙内送菜,从后门进的,送完菜,我想着上个茅房,却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走,我就看了一眼,我见那人见了一个房间,打开一个茶壶,往里面倒了点东西,那人就走了。那房间我知道,住着的也不是什么富裕人,我寻思如今兵荒马乱的,别人事我也莫要管,出了茅房我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在那喝茶,一口下去,我就看见他倒下了,很是痛苦,口鼻流血。”
府衙皱了邹眉,“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我,我不是害怕吗?我们做小生意的,我不愿意掺和大户人家的事,所以我就跑了,后来听说晋阳府衙结案了,我就继续卖我的菜。”
“那你为何今日又说?”
菜贩子看了一眼公主,挠了挠头道,“怎么也是人命一条,公主来问,是以我就如实相告,”他抬起手发誓,“青天大老爷,我可以对天起誓,我所说之话句句属实,如有半点虚假,天打雷劈。”
“那你可看清那人样貌,那人可在这堂上?”府衙皱了皱眉,故作威严的问道,他神情间颇有些不耐烦。
菜贩子扫视一眼,看到段宁的时候,他用手一指,“他?”
段宁不悦的看那人一眼,上前一步,对着府衙道,“大人明鉴,那日有事,小的被高大人派出城外,晋阳府东门守门的几人都见过我,我一早出门,隔日一早才回来。”
菜贩子一拍大腿,笑容憨厚,他对着堂上的府衙说,“大人,我说的是他的衣服,不是他。那个人穿着和这位兄弟一样的衣服,身材很魁梧,只是他包了脸,脸我看不清。”
“那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也许有人故意穿成侍卫的样子下毒呢?”为了讨好高欢,府衙故意把话题往尔朱蓉儿身上引。
那菜贩子哈哈一笑,又是很实诚的说道,“大人,那肯定是男的,我就没见哪个女的那么厚的背,那么结实的腿,而且还挺高的,光看背影,就知道那是男的。”
“住嘴。”府衙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坏人都是会伪装的,你只需说你看到的,本府衙不需要你的判断。”
“是,是。”菜贩子唯唯诺诺。
安阳公主唇边浮现一抹冷笑,“府衙大人,您一味说人证叙述不对,您说的对,不过至少从人证处可以得来结论,就是此人肩宽,很高,对吗?”
“正是。”府衙答道。
高欢不动声色,谁说话他就看向谁,像一个旁听的人。
公主说完此话,指了指旁边的尔朱蓉儿,“大人觉得,这位女子的背影和这个菜贩子叙述的可是一人?”
府衙打量一下尔朱蓉儿,摇摇头,“自然和人证的叙述不像。”
“很好。”安阳点点头,“即是如此,还请大人听下一个人证怎么说。” 她看着尔朱蓉儿,点点头。
“那日,”尔朱蓉儿回忆着那日自己看见的,“我看见黑衣人在茶水中下药,正欲呼救的时候,有人从后脑打了我一下,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竟是到了汾河下游。原来是有一打鱼为生的人家收网的时候救了我。从晋阳到汾河有一段距离,我想是黑衣人想要杀我,只是事出凑巧,他只是把我扔下河,却没想到那么巧我就遇上打鱼的人。我伤好后,就一路打探着回了晋阳,却发件高琛大人已经死了。”
她忍不住哭泣,记忆在往事里流淌,“是以,是以我不敢露面,我知道这是一场阴谋,而杀害高琛大人的人,必定是和高家有仇之人,我想要不是尔朱府的人要不就是皇帝的人。”
说到此处,安阳公主依旧面色平静,尔朱蓉儿继续道,“那日,我原本想去找姑姑救助,却不想,竟然撞见那黑衣人,他从丞相府出来。我看见那人和世子说话。我很是惊讶,杀害高琛大人的人竟然是世子。”
她愤怒的看着高澄,“高琛曾经和我说过,在这丞相府,对他最好的除了丞相,就是你了,却没想到,你竟包藏了如此祸心。”她手指着高澄,“高澄,高琛待你是亲人,尽心尽力为你打算,你却如此算计他,他刚有孩儿,你怎忍心让他们父子分别。你,心地如此凶狠。”她抬头看向府衙,“大人,我指证,高澄就是杀人凶手。”
高欢不发一言,黑脸沉默着,可能是念及高琛,他有些伤感。高澄很是机灵,他依旧恭顺的看着府衙,“大人,微臣愿意查清小叔叔的死因,只是这几个人证,都是满嘴胡言,公主,”他面向公主,“我和小叔叔关系亲厚,公主也是知道的。小叔叔死后,我最尽力去查案,这几个人不知何意针对我。公主,尔朱蓉儿之前在丞相府,意图杀害我父亲,后来又勾引小叔叔,这些事,整个丞相府都知道。这样的女人,仇恨高家,意图光复他们尔朱家,一定是她故意冤枉我。”
“就是。”府衙脸色有些气恼,把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拍了下去,“此女意图不轨,来人啊,把她拿下。”
有侍卫想上前,安阳公主冷哼一声,眼睛冷冷的扫视了这些人,“大人,”她声音响亮而清脆,带着从容不迫的坚决,“是不是过分了?本宫可还坐在这里呢,”她瞪了一眼府衙,“大人是要当着本宫的面徇私舞弊么?还是说,”她看了一眼高欢,冷笑不止,“大人只听令于高大人,不把先皇的圣旨放在眼里。”
高欢自嘲的笑了笑,把手放在双膝上,他低了头,不发一言。此际,他心绪有些纷乱,从哪里开始事情开始变的纷乱了呢?
“不敢不敢。”府衙见高欢不帮着他,他自是不敢得罪公主,赶忙求饶,“是小的莽撞了,只是之前卷宗中,处处疑点指向尔朱蓉儿。”
“大人,我有物证。”尔朱蓉儿叩首,转而从怀中取出一物,“那黑衣人心狠手辣,做事却并不利索,高琛死后,他们以为收拾的很利索,可那屋子自打高琛死后并不曾住过人,是以一草一木还是原来的模样。而那黑衣人,却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晋阳府衙带走了茶壶,却另有物证不曾带走。”
“是什么?”府衙好奇的问,物证具写在卷宗里,难不成现场还有什么遗留,他担心的看了一眼高澄。
尔朱蓉儿看了一眼公主,公主点点头,“带上来。”
下人抬上来一个小的茶桌。“这是屋内的茶桌,高琛大人已经入土为安,我自是不可打扰了他,只是死者虽往,留在世上的木头依旧会说话。”尔朱蓉儿指了指桌子,“大人请看,这里,呈现灰色。”
“恩。”府衙点点头,“那里是与其他地方不同,不过,”他皱了皱眉,“这桌子一看就放了很久,风吹日晒,有所变色也正常。”
“大人有所不知,”尔朱蓉儿浅笑,有下人带来一只小鸟,小鸟的脚部用线绑着,抛了几粒谷物,小鸟活蹦乱跳着去啄食。
“大人请看。” 尔朱蓉儿拿出一个小刀,从桌上灰色处刮了一些木屑,混合了谷物放在地上,鸟儿继续啄食,有一块木屑被鸟儿吸入嘴中,片刻后鸟儿不出一点声音直接倒地不起。
“这就是柔然鹤玲珑的威力,若不是我当年见过,也不会猜到是此毒。而此毒只有柔然皇族,如今世子的幕僚邓叔儿才有。”尔朱蓉儿手指向高澄身后的黑衣人,那人摘下头巾,露出一张邪魅的脸,露齿一笑。
“这个,”府衙犹豫一番,“蓉儿姑娘,单凭一个桌子又怎能证实是世子害人,有没有可能这桌子上的毒是你事后下的然后诬陷给世子?”
“大人信口雌黄起来,真是令人佩服。”尔朱蓉儿狠狠的说道,“府衙有仵作,自是可以查看这桌子有没有被做过手脚,也可查询此桌上的毒下了有多久,大人甚至可以前往晋阳勘察现场,不止这桌子,恐怕邓叔儿没有想到,高琛那日喝茶,第一口下去突然不适,把茶吐了出来,第二口方才致命,而正是第一口不仅喷在桌子上,还落到了一侧的木床上。灰色痕迹在一个月后方才显出,想必那时候世子只是拿走了茶壶,却没想到留些那么多的证据吧。”
她看着高澄,一脸的鄙夷,“鲜卑传统,父死兄长上位,而不是长子上位,世子是怕高琛日后取代了高大人的位置,是以提前下毒手吧。而高大人,”她看向高欢,“你自诩兄弟情深,可曾又真真顾念过自家兄弟的情谊。高大人,你一步步从一个驻守边关的看门人到如今位居丞相,你心中,对你的兄弟可有半分关切,又或者在您的心中,保住世子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我和高琛如何,您心中最清楚不过,当日我和他一起,多亏了您的成全。”
高欢依旧不语,他脑中极度混乱,有一瞬间他想明白了,他觉得不可思议,他是爱着她的,为什么不可以商量一下,为什么不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用更好的方式来处理此事,为什么非要闹得你死我活,什么时候,他和她之间竟然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