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姑娘，当初尔朱兆战死，此事怪不得我们高家，我们高家对你处处关照，可你居心叵测，挑拨离间，非要弄得我们高家家破人亡你才满意吗？”高澄逼问尔朱蓉儿，脸上有恼怒之色。他身后的邓叔儿不发一言。
“呵呵，世子是狗急跳墙吗？”尔朱蓉儿冷笑，“世子好手段，又有那么多人相助，大可以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只是这鹤玲珑之毒，确是只有柔然才有。玲珑豆，入骨无痕，可解一世忧。百年一株玲珑树，与各种毒物一起埋入雪山中，十年方可使毒药浸入其中。这毒药极为难得，世子不仅将他用在了高琛大人的身上，怕是这毒药也用在了其他人身上。”
“你胡说。” 高澄暴喝。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大人明断。”尔朱蓉儿看向府衙，一脸的悲愤。
“这……”府衙看了眼高欢，高欢依旧不语，陷在自己的思考中，他自是不敢得罪高欢的， 权衡利弊，公主虽然有圣旨，可毕竟那是先皇，公主也不过是落魄的皇族，他依旧选择了高欢一边，他为难的看着尔朱蓉儿，“此案，人证，物证，都算不得数，时日已久，仵作就算能看出时间，可谁又能知道是不是后来有谁做过手脚。”
“罢了罢了。”尔朱蓉儿大笑一番，她面向公主缓缓跪下，“公主，蓉儿得高琛大人照顾已经感激不尽，蒙你不弃，在府中又收留我如此之久，只是阿琛，是这世间除了父亲之外，待我最好的男人，我虽不能为他伸冤，却好歹也在众人面前把此事说清楚，是非曲直等我们到了阴曹地府自有阎王来判断。”
她又转向高欢，“高大人，你和阿琛不同，他有心，而你无心，你算计了很多人，可总有些人心是你算计不到的。你以为我想杀你，就会害阿琛，错，人和人之间是有感知的，和你比，阿琛是有温度的。”她凄凉的一笑，“你可以孤独的活着，阿琛不可以，他是个有血有肉，温暖善良的人，这样的人，我在人间看不到了，看不到了。我这就去陪他。”她声音低了下去，说到最后，她把手指放入口中。
“不要。”高欢大叫不好，赶忙起身，可尔朱蓉儿已把木屑放入口中。高欢看着她，很快的，毒性如此剧烈，她已经嘴角流出鲜血。
公主脸色惨白，往后退了一步，下人赶忙扶住。这一幕，安阳始料未及，她自是知道自己皇室一个没落的公主，就算拿了圣旨也未必会逼得高欢认罪，她只是要闹一下，让她的夫君知道她尽力了。如今尔朱蓉儿一死，她更是没什么好再和高欢争执的了。有侍卫想上前，高欢大喊一声，“不要动。”所有人停下了脚步。
高欢看向府衙，“这些碎屑有毒，若是起风了，所有人都得死，快拿布来，盖住这些木屑，以免毒药扩散。”
“哦哦。”府衙赶紧换人，“还不快拿布，”看着侍卫往外跑，他急的说道，“快把堂上现成的布扯下来。”
很快的，木屑，尔朱蓉儿，桌子都被盖在布匹之下。
“公主，堂上不安全，还请回府，此事高欢一定会再行查过，给您一个交代。”
“好。我就先行回晋阳，此事我想以高大人的才智必定会查的一清二楚。”她看了眼高欢，又看了眼尔朱蓉儿，方道，“蓉儿姑娘的后事，还请大人多为照顾。”
“是。”
送走了安阳公主，清理了府衙，高欢令高澄先回邺城皇宫处理公事，就匆匆赶回丞相府，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问，有太多的话想要说。
我抚琴一曲，琴弦中是满满的悲伤，人生中有太多次，日光郎朗，心中却是阴天，说不清道不明，很渴望的，总是渐渐走远，那把控不住的，是无奈的命运，有心无力是人生中，最为悲伤的事，生而为人，是喜是乐，佛说，六道轮回，人不过是其中一道，那么，人来人世走一早，是为了历练什么，是为了学到，了解，知觉，感知什么，那一片迷蒙和混沌背后，到底是什么意义？
“二夫人，丞相大人来了。”琇莹匆匆走到我身前，微微屈膝，示意我高欢就在门外。我点点头，示意她出去。
琴音袅袅，却是终了，悲也好喜也好，终究有结束的时候。我看到了悲观的未来，却又固执的不肯相信，想着努力一下，终究一切会改变，而实际上，该来的总会来，那辛苦的方向并不会因为努力而有所改变，有些事和态度没关系，和努力没关系，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运气，而已。
“小娥。”不知何时，他已经入了屋。他没有关门，整个芍药居都静悄悄的，所有的下人都退守院外，他怕是已有所察觉了吧。我那些愤恨，在面对他的时候，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是以，他说，我听。
“是你吗？是你吧。”他苦笑，“能找到尔朱蓉儿，能设计这么大一个圈套，鹤玲珑之毒是你看出来的吧，呵呵，”他笑，“当日，尔朱将军款待柔然使者的时候，只有你可以看到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剧毒是什么样子。而能查清邓叔儿下落的，只有尔朱府的人吧。为什么，为什么？”
他叹口气，“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开诚布公，为什么，你有委屈却不告诉我，我竟是今日才知道，你恨我？那么那些笑容，那些亲手做的羹汤都是假情假意吗？”说到情动处，他神色黯然，“为什么，不可以和我商量，你明明知道，很多事情，我有多么无奈，我是不得已，我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而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我爱你，小娥，你为什么如此对我？告诉我为什么？”
诺大的泪滴，眨巴了一下眼睛，它们就滚滚落下，我亦看着高欢，“阿欢，那你呢，你对我又何曾开诚布公，你明知我心中最在意的，为何，你又要我一而再的去退让，明知我心如刀割，却又为何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而只是袒护那些人，也许，我对你不算什么，如今，我和你院中的花草别无二致，只需要开的妖艳，乖巧而听话，才能得你一个眷顾。你心中有天下，有权势，我支持你，只是，我也有我的尊严，我的骄傲，有我爱着的，要守护的人，一切可以挽回的时候，你又可想过，和我说一说，告诉我，我怎么去退让，怎么去隐忍，既不伤了你，又不伤了我?如今的你，我看不懂，我也不想懂，因为你，你的所作所为，你所有的一切，在你的心中都是对的，不听你的，都是错的。凡事都是你的家国天下，这样的你，我不知道怎么去跟随。”
话说完，我突然醒悟，我看着他，泪潸。我突然明白，原来爱，就是一场纠缠，为了彼此容忍和退让，为了对方的喜欢而不停的去讨好对方，可爱情啊，还是势均力敌的好，太费力的追随，失去了自己，伤透了心，然后，最最悲哀的一刻来了，你费尽一切，不惜牺牲生命去追随的人，去喜欢到愿意随他天涯海角去流浪的人，就在那一瞬，那一刻心彻底碎了的那一刻，才发现，不爱了。爱，是天高地阔无与伦比的喜欢与付出；不爱，不是恨，而是一片荒凉，你希望他安好，然后永生不见。
我对高欢，就是如此。我突然觉得，那一直撑着我的力量，撑着我去爱的勇气，那股令我欢喜的爱情，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荒凉。
我脑中一片清澈，放弃，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呢。
他看着我，带着不可思议，“小娥，告诉我，你不是恨我，你还是爱着我的对吗？告诉我，发生的这一切，是一场意外？我会厚葬尔朱蓉儿，善待高琛府，和以往一般对待尔朱府，我们到此为止，不要在互相隐瞒了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会重罚犯罪之人，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他竟然哀求我。我看着他，堂堂七尺男儿，我竟然令他如此难过，我有一些自责，有一些心痛，我差点忍不住说好。
“怎么重来？现在的你，可以告诉我，那孩子怎么死的了吗？现在的你可以告诉我，阿琛怎么死的，蓉儿又是被谁陷害的吗？现在的你可以告诉我，绿竹是不是被人冤枉的吗？”
他不语。
我冷笑，我伤心而冷漠的看着他，“阿欢啊阿欢，你看你，那些事终究是你不能说出口的故事，以后的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你需要隐瞒的故事，以及为了隐瞒故事而造成的事故。”
他抬头，一脸仓皇的看着我，心痛又无奈。他握紧了拳头，内心显得格外挣扎。
“所以啊，阿欢，我知道了，你也知道了，事情就是如此，你不能退让你的，我不会退让我的。你走吧，我会独自回晋阳，从今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他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相信的看着我。而说出此话后，我心里轻松了许多，爱一个人爱的太辛苦，要么成为疯癫之人，要么彻底倒下。我没疯。
我选择自己离开。爱情是一场奇迹，然后总是在现实面前一败涂地，我败给了自己，山高水长我希望高欢一切安好。
弹一曲山高水长，说声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