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回到邺城,心情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大夫来看了数次,却只说他是太过疲累,心情焦虑导致的。
我担心他出事,日日去厨房做了他喜欢的羹汤,为他送了去。而朝堂大事,全部落入高澄手中,他压力渐增,不得不让高洋和他一起参政。
那一日,去了仁寿殿门前,李公公并不在门前,我不以为意,和以前一般,我拿着食盒往屋里走去。走到转角处,高欢的声音传来,“我原本想将那柔然公主嫁给高澄为妻,可那柔然王却指定公主嫁给我,更是要嫁我为正妻。”高欢叹口气。我握紧手中的盒子。
“柔然王打的一手好算盘。” 司马子如气愤的声音传来,“那柔然王往日里对我们是多般巴结,各种讨好,如今见我们境遇危急,竟然落井下石,真真小人也。”
高欢叹气说道,“已经拖了他们一个月,如今再不答复他们,他们就把公主嫁给宇文泰,如今谁得到柔然兵力的支持,谁才可能立足。骑虎难下,不得不尽快给他们答复啊。”
“大人。”司马子如唉声叹气,“我们别无选择,明日就需遣使通知柔然王,公主我们非娶不可啊。”
“可昭君与我结发多年,我又怎忍心在此时将她降为侧室。”高欢语声很是失落,“她与我风雨多年。”
“大人。”司马子如声音竟是有些凄怆,“大夫人能屈能伸,这些年那么多的苦她都能熬过来,想来此事她会理解大人的,此际大人还请以大局为重。若是宇文泰娶了柔然的公主,那么我们东魏形势岌岌可危啊。”
高欢叹息一声,不语。
我听懂了,我提了食盒默默的退出房间,不发出一点声音。我不想自己的突如其来和偷听令他尴尬和为难。我提着食盒默默的走在林荫间,天色昏暗,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心事跟着起伏。我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堵得慌。知道的越多,越觉得命运难测。以为努力过的,却瞬间被击溃的一无是处。
隔日一早,琇莹来告诉我,“二夫人,宣德殿今儿一早就好不热闹,听说大夫人移居别处了,真是好生奇怪。”
“这么快?”我惊异的看向她,不由的皱紧了眉头,叹息一声,见琇莹探询的看向我,我方把高欢那听来的事和她说了,她亦忍不住一番唏嘘。
很快的,那柔然公主便进了门,宣德殿张灯结彩,宣示着新主子的到来,而整个高府后院都静悄悄的,所有人对这个赶走大夫人的外来者保持着同仇敌忾的态度。
而那柔然公主,却先是对我下手,她不知从哪得来高欢极度宠爱我的话,屡次令我难堪,更是当众训斥高浟,吓得浟儿委屈的哭了起来。
那一日,琇莹捂着脸,一脸气愤的牵着哭泣的高浟入了屋,我问道,“是柔然公主?”
琇莹委屈的点点头,说道,“回二夫人,我和三公子从府外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那柔然公主,我已经躲避过她了,可她偏偏直直的向我撞来,然后说我故意撞她。”
我看着她红肿的脸庞,心疼不已,我扶着她坐下,把毛巾在冷水里浸过,给她在脸上敷上了,柔然刚刚发兵,我已告知芍药居的人尽量避免和宣德殿的人接触,大家对联姻一事也逐渐心知肚明明了了原委,对这个刁蛮的公主是能忍则忍,能避则避,可她却总是无理取闹,我把高浟抱在怀中,“浟儿,别哭。”
我歉疚的看着琇莹,我说道,“即是惹不起,我们便只能躲开她。”
“我已经刻意躲开她了, 可居住一个府中,难免会遇上。”她捂着脸,脸色低落。
“明日,你就带浟儿和凝儿回晋阳,大人会为他们请夫子,他们就在晋阳学习功课。”我娓娓道来。
“那二夫人您?也是回晋阳。”
我摇摇头,“不了,大人病重,我要留在邺城。”
“可柔然公主那?”琇莹担忧的看着我。
“不要紧。”我抿嘴笑笑,“你们平安了,总好过我整日提心吊胆的好,再说了我毕竟是二夫人,她不敢为难于我。如今,浟儿和凝儿的安全更为重要,你一定要替我保护好他们。”
琇莹点点头,眼泛泪光。
柔然公主锋芒太盛,琇莹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晋阳后,公主依旧处处针对我,非要逼得我离开不可。我无奈之下,只得去求高欢,我亦要去晋阳。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思忖片刻道,“小娥,那阿那瑰实在太可恨。” 他气愤的一拳打在桌上。
我心疼又理解的握住他的手,“阿欢,柔然王虽出兵,却一直停留在边界,此际可不是和公主闹翻的时候。我自是忍得,你也需忍得啊。”我心疼无比的看着他。
他很是懊恼、
“大人。”李公公匆促的进了屋,看了我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又转向高欢,“大人,大夫人那里来问,大人身子可好些了,问大人今夜可否去宣德殿?”
“可恶。”高欢皱了眉,他无奈的看着我,说道,“柔然王一直盼着公主可以和我生个儿子,他这点心思也太过直白和可恶了。”那柔然公主自打入了高府,却是一句中原话也不肯说,每日里用柔然语对着所有人呼来喝去,更是日日要高欢去她殿中。
我笑笑,体谅的看着他,“阿欢,去吧。”我顿了顿,“我听闻邺城有尼姑庵,我想去寺中躲避些时日,你说可好?”我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他心软,想了会方说道,“好,我也不忍你在府中受委屈。你说去寺庙躲避倒是一个好方法,我想你时便去看望你,你在那里我也会派人照顾你的。”
我含笑点点头。
三日后,我宣称出家。那柔然公主开心的很,而柔然很快便出兵,只是那柔然王仍旧给自己留了大部分兵力,他给高欢的兵力仅够高欢夺回已经失去的城邦,却不能一举消灭宇文泰。
高欢无奈,可好歹战争终于平息了,宇文泰不再对高欢步步紧逼,柔然王派出的兵损失惨重,他心疼不已撤兵,而高欢自己的兵力在早前的玉璧大战中折损无数,无力再战。
邺城,又恢复平静。
柔然退兵后,高欢对公主依旧礼重,只是闲暇里他会抽空来我这里小坐片刻,他听我念佛经。熏炉里传来阵阵香味,萦绕周身,他斜靠在塌上。
我念完一段佛经,心情平静,高欢睁眼的时候,我冲他笑笑,他愣了一下说道,“你在这寺庙中过得倒是比在高府欢乐许多。”我合上手中的佛经,笑道,“佛经念多了,自是心境清明。”
他笑了笑,不发一言,垂眸陷入沉思。
他走后没多久,竟是来了些宫人,开始整修这座寺庙,他们树立一个高高的佛像在主殿,主殿牌匾上书大佛寺。我心下感动不已。我看着高大的佛祖像,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我默默的双手合十,心里说着,“请佛祖保佑高欢安宁。”
寺庙修建用了半年的时日,到了冬日方才修好,这期间,高欢来我这里的次数甚少,他和宇文泰之间又爆发了小规模的战争,冲突不激烈,可每次都不分输赢。高欢心中火气日大,旧病复发,竟是一病不起。我匆忙从寺庙中回了高府,在仁寿殿,我见昭君竟然也在,因柔然公主的缘故,我和昭君之间倒是没了敌意,我们互相点点头。她迎上我,挽住我的手往高欢榻前走去,边走边悄声说,“大人这次病的厉害,竟是突然陷入昏迷。”她忧心不已,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我环视屋内,并不见如今的大夫人柔然公主的影子,我方说道,“大夫人,您别着急。”她听我唤她大夫人,不由得多看我一眼,我继续说道,“大人福大命大,断不会出事的。” 可我心中却似被掏空一般,随娄昭君走到高欢的榻前,我心一紧,他瘦削的如此厉害,胡子变得苍白,脸色晦暗不已,呼吸粗重。
“大夫人,不知大夫怎么说?”我问昭君。
昭君摇摇头,叹息一声,“大夫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大人发虚汗不止,很是虚弱,大人醒了后也是喝了不少的水,可这些水很快就流汗流出来了。”
此等怪病,竟是以前从未听闻过。
我焦虑的问道,“可有解决之法,若是咱们的大夫不行,听闻那柔然有不少奇怪的医术,可否请大公主令柔然王的御医也来邺城为大人看诊。”
昭君摇摇头,“公主来邺城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御医,那御医看过了,也是说大人体虚,开了些补药而已。”
那一日,是年关,邺城的百姓刚庆祝完新的一年,高欢不曾醒来,我在他榻前守候了一夜。次日一早,他竟是悠悠醒转,我欣喜的唤来大夫,大夫为他把脉,脸色依旧冷峻,只说高欢需要休息。
昭君听闻消息也是赶了过来,我们陪着高欢说了会话,到了午时,正欲唤人上饭菜,屋内的光线突然一点点的变暗,我奇怪不已,走到窗前推开窗,我看着天上的太阳,一点点陷入黑暗中,片刻的功夫,太阳的光芒消失。
我听到丫鬟尖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