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是想好了,好好和元子攸谈谈,他做一个好皇帝,我做一个空有高位的皇后也可以。他憎恨尔朱家族我能理解,我们各退一步,互不干涉就好了。
没想到时局转换如此之快。四月下旬开始,一系列的官员变动开始,尔朱兆,也就是我的表哥荣升为中军将军,驻守陕西一带,临近洛阳,侯莫陈悦成为征西将军,驻守长安一带。一系列的人手调拨之后,终于迎来新帝登基大礼。
我尚且来不及和元子攸沟通,我成为皇后的旨意也已经下达。
我叹口气,独坐于梳妆台前。绿冉见我不悦,想来是元子攸和我不和之事,出言开导,“小姐也无需忧心,长乐王手段非常,聪敏远胜于其他王爷,想来不会和将军起了大的冲突,小姐在宫中年深日久,总会和王爷解开心结的。”
我再叹气,若是寻常人家,床头打架床尾和,也就罢了,可如今,我和解的时机已经错过,元子攸果然想了办法,得到父亲欢心,也得了其他将领支持,怕是无需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好处。而看他脸色,明明是憎恨尔朱家族,如今这一番讨好想来只是见机行事,于他内心,我和父亲是一起的,他必定也是憎恨的。
事已至此,我已经预料到我在宫中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唯一的好处是,性命暂且可以保住,在元子攸有能力打败父亲之前,他断然不会对我下手。我脸色一片晦暗。
“绿冉,我们在宫中的日子怕是比以前好不了多少。”我竟对此事开心不已,上次好在有元诩的重视,虽不受宠,至少还是个埋没偏院生活还不错的妃子。如今却被推到皇后的位置,大婚尚未开始,民间除了沸沸扬扬调侃我这个再嫁的皇帝嫂嫂外,怕是又要流传帝后不和的话了。没关系,我就想和元子攸陌生些。
“再不好的日子我们和小姐都熬过来了,如今小姐入宫就为皇后,上面也没了太后,在后宫啊,小姐掌权,总算是不用担心被别人又穿小鞋了。”绿冉分析的头头是道,对比今日和往昔的好处。
我失笑,“这倒真是一个天大的好处呢。”可还是难掩眉间忧心忡忡,我想着该如何寻了时机,和元子攸好好沟通一番,让他放心。如此一来,不仅我可以过得舒坦一些,而且尔朱家族可以得到一些安全,元子攸也可以更加放手去处理朝政,以尽快还民生安全,百姓和乐。
……
似乎是迫不及待一般,不出三日,元子攸下令,我被迎入宫中,依旧居住在雪晴宫,等册封了皇后大礼之后,我再搬入正中的嘉福殿,其实我很不喜那里,透着先皇后的阴霾和胡氏一族的哀怨。我着令人上书元子攸,请求被退了回来。
绿冉愁眉苦脸,和我哭诉在元子攸那里收到的斥责,“长乐王说,小姐入了宫,就自当遵守宫中规矩,这嘉福殿原本就是皇后居住之所,小姐又怎能耍小性子,特殊对待,这事就算尔朱将军知道了也必定不会同意小姐所为。”
我冷静的听完,想着元子攸怕是故意为难我,甚至还借机讽刺于我,总之,这梁子怕是一时半刻解不了了。不管怎样,他是帝,他是天子,我得听他的,我吩咐绿冉,“那就听长乐王安排,收拾东西,准备迁宫。”
“可是,可是,”绿冉嗫嚅着,“那胡皇后据说被赐予三尺白绫自尽在嘉福殿。”
“又不是一直在那。”想开了,我就释然了,调戏一下绿冉,看她不安的脸色我有些好笑。
“不会一直在,那什么时候在?”绿冉没有转过弯来。
我奸笑,“嘿嘿,就是你睡觉的时候,她就出现了。”
“啊,”绿冉竟是尖叫。
我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你太单纯了,被我骗倒了哈。”
“小姐,你真是的。”她作势打我,我作势要逃,热热闹闹的。我边躲边笑,“绿冉,我可是未来的皇后,后宫未来的主子,你连主子都敢欺负啊,哈哈。”
“能坐上皇后的位子,就连鬼魂都不怕了, 还真是利欲熏心,可歌可敬啊。”一声风凉话传来。
我抬头,一身白袍的元子攸站在跟前,身后跟着低头战战兢兢的太监。绿冉停了嬉戏,恭恭敬敬的施礼,“参见……参见皇上。”登基大典要过几日举行,绿冉不知如何应对,想着早晚要唤皇上,不如如今先讨好着。
元子攸淡淡的嗯了一声,那扫视的目光从绿冉到我身上,让人极为不适,我听他措辞中的讽刺之意,不由得心生怒火,却又强行压制,含笑回他,“多谢王爷夸赞,利益熏心也多亏王爷支持才行,有些人就算有心,王爷还未必看得上眼,这皇后之位也不是谁人想做就做的,你说是也不是,王爷。”那后两字我咬字极深,我不反对他的话,还顺应他的话,最后又把这问题丢给他,也借机说他还只是个王爷,还不是皇帝,说的是事实,料想他生气也无法。
果然,话一出,他脸色不悦,鼻翼抽动,忍了再忍,我想他很想回骂回来,可是不会轻易给他骂人的机会,我面带微笑,一脸诚恳的看向他。
他一甩袖子,“尔朱英娥,我来此是告诉你,你今日就搬,马上给本王搬到嘉福殿去。”
“民女现在只是一介平民,还是等册封仪式后在搬过去,如今没成为皇后,民女怕这身份镇不住嘉福殿的鬼魂呢。”我悠哉悠哉的说着,我就是不搬,我以理服人。
他找不出其他理由,我句句话都是实情,虽然添加了不少佐料,他却不能如何,我看着元子攸一甩衣袖,脸色气得煞白,“不知好歹,真是和你父亲一样,冥顽不灵。”
“我父亲冥顽不灵才选了你做皇帝。咱们都一丘之貉,彼此彼此罢了。”我维护父亲,自然牙尖嘴利的回应。
他大怒,看我的眼神中又有了恨意,“伶牙俐齿,早晚让你知道厉害。”他带着太监匆匆离去。
绿冉有些惊慌,“小姐,王爷几日后就要成为皇帝,你嘴上可让着他点。”
我不悦的坐下,想着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已经想好,入了宫不再和元子攸起冲突,却总是被他惹得气血翻涌,想要回击一下。
“这样也好。”我喃喃自语,这样不理不睬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绿冉还待开口,看我脸色悲伤,就一句不说。快乐到极致就是悲哀,紧张到极致总会不自觉地放松,看着元子攸离去的背影,我对元诩当日的离去突然释然了。如果嫁入帝王家总是无奈,这些无奈我该从现在起学会承受。
……
元子攸脚步踉跄,原本拒绝绿冉的请求他心有不忍,想太监传令,可暂缓搬迁宫殿,甚至想好了把雪晴宫改名,让英娥继续住着。
“皇上,”太监怯懦的开口,“这迁宫一事,是否就此停了?”
“搬!”元子攸斩钉截铁,既是有人给脸不要脸,还蹬鼻子上脸,他现在倒是嫌弃自己无谓的同情心,一甩袖子,大步向前,脚步走的登登响。
太监尚喜胆战心惊的紧随其后,新帝登基,他尚未摸准皇帝的脾气,这皇帝一惊一乍的,喜怒无常的倒是把他惊出一身冷汗,就怕就此丢了小命。
……
五月底的时候,新帝的登基典礼和皇后册封仪式同步举行。
典礼很简单,领事的太监宣告了圣旨,百官恭贺了几声祝福之词,这典礼就算终结。对我而言,不过走个过场,大殿之上,我和元子攸不曾互望,彼此冷了个脸色。
从此后,改年号“永安”,意味长久的安定,元子攸大赦天下,安定流民,原本造反的六镇军士只要放下手中刀,不再闹事,过往所犯的罪行就一律赦免。
册封典礼之后,元子攸以战事连绵,需要节俭为由,取消了登基之后的所有宴席,令朝臣各自散了。空荡荡的大殿上只余我和他两人。
我心知他有话说,不想漏了怯,更不想示弱被他再羞辱,我只凝神看着杯中酒,眼角却瞥向他的衣角。我见他脚步微移,往我这里走进一步,只一步,还是住了脚。
他缓缓说道,“皇后,咱们的联姻本就是一场交易,你我,心知肚明。”
我不语,等候他继续的话。
“所以,从今以后,我们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可好?”
我抬眸,眸中闪亮,盈盈一笑,我对他的话很是满意,“皇上此话英娥甚为同意,咱们本就不是一路的人,英娥甚为宽慰,皇上如此体恤英娥的心意。倒是省了英娥不少心思。多谢皇上。”说完,我冲他缓缓施礼。
他看着我,眼中黑漆漆如无边的深夜,偶尔却有流星划过,如乌云笼罩的天空突然闪现的星星,不过是沧海一粟,转眼看不分明,他叹息一声,“你还真是……”
“英娥只望皇上是真心体恤苍生,如此英娥就算孤老终生,也会对皇上感恩戴德,还请皇上放宽心,井水不犯河水,英娥自是希望皇上和父亲和平共处。”
他长叹一声,扶了我起身,轻拍我的手,“皇后如此懂事,朕自然放心,就算皇后不懂事,朕能收了这天下,自然也会好好管教皇后,相信皇后蕙质兰心,自然也是很快通透。”
他威胁我?我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此番他帝位已得,我又何必和他做无谓的口头之争,争,于我而言,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我恭顺的低身,“是,谨遵皇上教诲。”轻轻把手从他手心抽出。
“好,”他语气有些怅然若失,有些疲惫,“你去吧。”
我再次施礼,缓缓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