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诸事如常,父亲和元子攸的揪扯一直继续,只是没有闹出大的动静,所封的官员不过是一些偏远之地,我看明面上元子攸都许了。想着父亲也该面子也得了,威武也宣扬了,也差不多该见好就收了。
元子攸赏赐些西域得来的干果,是父亲进献过来的,他一分为二,给了我一半,我自以为元子攸心情好转,是以给了我好脸色,就令绿冉通知崔世妇找了几个要好的人去御花园小坐,一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二是为了侧面再接触些我所不知道的消息。
“娘娘,这西域的瓜果吃来就是更为香甜。”崔世妇甜甜的笑着,捏了一把葡萄干在手上,小心翼翼的吃着。
“是啊,娘娘是将军之女,又得皇上宠爱,我们以后少不得跟娘娘多沾光。”一旁喝茶水的王世妇紧跟着拍马屁。
我无谓的笑笑,这话在元诩的后宫也听过几次,讨好的话翻来覆去的无非也就那么几次,让我惊讶的是刚封妃没多久的李珍儿也跟着前来凑热闹。我没请她,是因为知晓她封妃之后的几夜,元子攸都是在她宫中度过的。我看着其他世妇,动不动趁着喝茶吃点心的间隙打量一下李珍儿。
那李珍儿颇有些姿色,让我赞叹的是神色冷清,一般人如此恭维我,她也只作壁上观,这般冷静,不是性子傲气自觉我不配,就是不和那般世妇同流。只是她若是傲气,就不会来我这小宴会,若是不屑与人同流,这般所为又令人难以理解。听说侍中李彧,饱读诗书,遵循孔孟之道,做人颇有礼节,想必她的女儿也是如出水芙蕖般高傲不沾染尘土吧。是以,我对她的默然也不以为意,倒是对她的目的大感好奇。
绿冉又端了些瓜子过来,一帮子人说的好不热闹。崔世妇自诩和我亲近,这宴会这些人除了李贵妃其她都是她叫过来的,少不了有半个主人的姿态,是以兴致高昂,不停的和人说话。
“王姐姐,你这翠玉的耳环真好看,听说你父亲掌管了朝廷的玉器买办,怪不得你身上的玉器越来越华贵呢。真是让我等嫉妒。”崔世妇有个好,就是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就连嫉妒也是如此直白的嫉妒。
“哦?我这个皇后日后倒是要和妹妹讨个好了。”我面上微笑,心里有了计较,这王世妇倒是个人物,镶了玉器的佛像极为好卖,不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买一个上好玉器和金器打造的佛像,他父亲得了这般营生,不仅钱路大开,更可以借此和京城的贵人们接触以探听消息,另一个佛像铸造以西域来的手工工艺最为精细,这营生还可以接触西域的人。
柔然就在西域和大魏之间,这个营生接触的人如此巧妙。那王世妇起身,略微施礼,“父亲早训斥我,女儿家不应谈论公事,是以这买卖我从未参与,若是娘娘和姐妹们喜欢,我倒是可以和家父讨要几件,以做薄利。”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用自己父亲做了挡箭牌,推脱了自己和玉器的所有关联;再一个,又送了礼,这礼再不佳,也是宫廷玉器制作的地方出来,不是凡品,送人断不会失了礼数;再,也让人知道她是费了力气才要出来的,别人既会收了她人情,不至于在挑三拣四。
真真是个会说话的人,“坐吧, 自己姐妹说话,无需拘礼。”我笑意盈盈看向她,目光深深浅浅,也落不到实处。我要待绿冉问过高欢之后,知晓事情来龙去脉,才辨出她是敌是友。
绿冉又给大家都换了新的茶水,那李贵妃还不说话,我是后她为妃,我自是没有主动开口的道理,更何况我们目前的立场分明,我们是敌不是友。
崔世妇等人见我不开口,她们也有意孤立贵妃,是以也不和她说话。我见她就那么云淡风轻的坐着,乖巧的含着笑意看我们说话。
奇怪,真奇怪,我有不好的感觉,这个贵妃是个难对付的。
我依旧含笑看着众人,既然演戏一场就要做足了,既是请人闲聊就总要尽情尽致。更何况,拖的久一点,我也看看那个李贵妃到底有什么话说。一个人独坐,所有人视她为空气,我且看她如何忍耐,更何况这宴会她是不请自来,我心里暗暗有些不悦。
正想着,却见李贵妃施施然起身,“皇后娘娘,多谢娘娘款待,这干果实在是清香入口,令人无限品味,我呀,都不想说话,只想着好好品味这干果的清香呢。”
我客气而疏离的看着她,这般姿态又是为何,却见她眼光看向远处,我见一侍女匆匆走来,步到亭下,鞠躬施礼道,“贵妃娘娘,皇上在宫中久等您不到,着奴婢来寻娘娘,还请娘娘尽快回宫。”
“哦,”贵妃脸上依旧是一片宁静,看着我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副温婉柔弱不善言辞的模样,她巧笑倩兮般看着我,面上竟是有了歉意,“真是对不住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了,”她无害的眼神扫过全场,“入宫许久,娘娘不许各宫拜见,我还想趁着今日好好和娘娘叙叙,真是对不住皇后娘娘,还请娘娘原谅。”
我冷笑一声,这番我见犹怜的话说给谁听呢?我免了各宫每日的早拜,不代表她一次也不用来;倒是她这一口一个对不住,让我窝火却不得不笑着回应,“妹妹客气了,皇上朝政繁忙,莫要让皇上久候了。”
待她走远,我才发现她没有出现我预计中的任何幺蛾子,难道她真的只是来吃一些干果吗。
“听说皇上近来日日留宿她宫中,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崔世妇一脸的妒色,看着李珍儿的背影颇有些不屑,看我注意到她,有些拿捏不住,尴尬了脸色, 不由正经的端坐了仪态,心虚的看着我,“长的,家世都不如娘娘,怎么会……”看我的眼神有些探究。
我沉了脸色,粉面含怒,“住嘴,皇上做事自有分寸,你切莫再说三道四。”我冷冷盯着她,自己和元子攸的协定自然不好和这些人说,又不想这些世妇在这乱嚼舌根子。
那崔世妇见我突然变了脸色,吓的不轻,忙起身战战兢兢的施礼,“请娘娘责罚,请娘娘责罚。”
是个不经事的。我叹息一声,连栽培的心情都没有。我看向王世妇,神色淡然,垂了眸不住声。
“算了, 我也乏了,这宴席就散了吧。”一下午的宴会,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看来真是一切太平,无需忧心。我心怀不安的想放松着,可又不知哪件事一直在让我提心吊胆,想来是近日太过紧张,思虑太多。
看着两个世妇要告退,我唤住崔世妇,“你且留下。”我淡淡的看了一眼王世妇,她立马恭敬的低首施礼,“臣妾告退。”我嗯了一声,宴会久了头疼不已,更是想起高欢传来的话,对崔世妇有些恼怒,待王世妇离去,崔世妇以为我有要事交代,更显得她是我的心腹,不由近前了两步,眼放光芒,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跪下。”我豁然睁开眼,凶狠而恼怒的看着她。
她不明所以,被我突然的恼怒吓到了,却还是依言跪下了,我居高临下的睥睨她,“崔世妇,本宫用你是不假,自然也会给你相应的好处,可若是你给我惹了乱子,别说我不容你,父亲也不会容下你父亲,甚至,你全家。”
我见她眼珠子乱窜,不停的想着我话中的意思,拿着丝帕不停的擦着额头汗水,想来不知她父亲所为,我不为所动,继续警告,“回去告诉你父亲,我能把他送上去,也会让他跌的更惨。”
“不知,不知,”她头越来越低,想来心中极为慌乱和害怕,“不知父亲做了何事惹怒娘娘,我回去,回去一定警告父亲,不再惹娘娘生气。”
我不语,看她脸色越来越惨白,方才说道,“如此就好,起来吧。”她吓得兀自不起,我递了个眼色给绿冉,绿冉上前扶起崔世妇。
“你父亲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可知这洛阳城处处是三品以上的王爷将军大臣,他们尚且不敢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你父亲一个七品小官就敢如此,这会显得我父亲治理不严,看人不准,被人参奏一本,你父亲十个脑袋也承受不起。”
“是,是,”她回过味来,也听懂我话中意思,“臣妾一定警告父亲,再不可如此放肆,臣妾谢谢娘娘救命之恩。”
我嗯了一声,起身踱步上前,握了她的手,“咱们姐妹一场,你好我好,眼下皇上励精图治,城里的几个大臣刚因为徇私舞弊被摘了脑袋,你也不想你父亲刚有了点实权,就丢了性命吧,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我温言软玉相劝,示以恩德,她果然很受用,竟是涕泣了,不住的说着,“多谢娘娘。”
”咱么姐妹一场,你无需客气,快别哭了,让人见了不好。“我用自己的丝帕给她擦拭了在脸上盘旋的泪水,劝慰着,”你是个明白人就好,回去好生处理,自不会影响了你我的关系。“她点点头,见我如此说话,面上又有了喜色,忙不迭点点头,告退而去。
待两位世妇退下,我也扶着石桌起身,站立亭口,一阵阵夏日晚间的凉风吹来,竟是有些寒意了。我身体晃了一晃,一脚错过,踩蹭一个台阶。绿冉急急扶着我,“娘娘。”
“没事,坐的久了,头有些晕罢了。”
“娘娘今日可是觉得那王世妇大有来头,回答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任何错处。”
我摇摇头,“她最多是个谨慎的,我担心的倒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李贵妃,怕是个蛇蝎美人。”
绿冉道,“就算是个狼王,将军也定然能拔了他的狼牙,又何须怕她。”
我摇摇头,“怕不是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