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有些惊异的看着元子攸那张清秀的脸,双眼带着诡异的气息。尚喜和一众宫人战战兢兢的跟在身后,我随着尚喜的视线看向远处,内心不由得砰砰乱跳,花容失色。一个人被关在牢笼之中,身中数箭,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着的是南梁军士的衣着。
“臣妾参见皇上。”这几日闻元子攸喜欢上在西林园射猎,还传皇上英武不凡,却不知竟是以人做靶,“臣妾恭喜皇上击退南梁之兵。”
“哼,皇后起吧。”他目中依旧带着一些狠戾,在我到来后方才逐渐好转,“这就是背叛朕,攻打大魏的下场,血腥是男人间的事,皇后还是回宫呆着吧,莫要在看见这种场面。”
“是。”我缓缓低身施礼,对他的话深感心惊肉跳,这是头一次直面他出口的腥风血雨的宣告,亦也是他对尔朱家族的警告,我缓缓说着,“多谢皇上,臣妾告退。”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起身,不敢抬头,亦不敢再看远处的血腥,转头仓皇而去。步行匆匆, 一直觉得走到无人可看到我们处,方才停步。
“娘娘可好?”绿冉担忧的望向我。
我摇摇头,“不碍事,”我逐渐平复,和缓了气息,“早知皇上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只是头次见这场面,实在有些措手不及,是以慌了神,还好刚才在皇上面前没有方寸大乱。”
“恩,”绿冉谨慎的点点头,又观望了一下四周,方才开口,“奴婢总觉得皇上今日之话是意有所指。是否需要通报大将军?”
“无妨。”我平静下来,“今日之事想来也只是无意中遇见,皇上和父亲互有不满早已有之,他不会今日特意布下这出戏。”
我脑中灵光一现,“南梁派来的军队你说是七千人,如今如何了?”
绿冉不屑的撇撇嘴,“七千人而已,听说一直在攻打我大魏,只是天不佑北海王,听说打了又退,退了又打,跟闹过家家似的,一直也没打过来,倒是折损了不少人。”
我默不作声的听着,却总觉得事情不止于此,若是那么轻易就战败的军队,又岂会惹来元子攸如此怒火。
“我怕是实情不止如此,你且去再打听了。顺带在看看,父亲和高大人那边可有新的消息。”我忧心忡忡,亦没了玩的心思,在看手中,只剩一团丝线,风筝早已不知飞向何处。
绿冉见了,“娘娘,奴婢这就回头去拿风筝。”我忙牵住她,“算了,一个纸风筝而已,如今西林园那般景象,皇上已经出声不让我们前去,你若是再去,被人看到了, 徒惹人怀疑,还是不要去了。回去在做一个就是了。”
绿冉浅浅嗯了一声,“好,那奴婢回宫后就打听着最近的消息。”
“你是说南梁已经退兵?”我放下手中书卷,不可思议的看着绿冉,“这消息可确定?”
绿冉自信的点点头,”奴婢问了高大人手下之人,连着确认数次,南梁确实退兵,说是如今不适应北方之寒,军士无力,是以撤退。“
我陷入沉思,总觉得哪里不对,脑中灵光一现,”你可知之前南军攻打到哪里方才撤退?“
“这个,不曾听说,只说那南军来势确实勇猛,后来皇上派出数十万大军围堵,他们方才撤退。”
我嗯了一声,心中了然。
“娘娘,这些军事上的事情,娘娘怎么也如此用心。有大将军的铁骑在,这些南人不敢怎样。”绿冉关切的看着我,语中透着安慰。
“是那笼中之人的衣着,乍看之下确实像南军,只是腰间那一抹红,我初时以为是血,方才想起,这颜色我曾经在父亲的军中见过,是专门负责刺探通传之人腰间所缠绑带。”
“这?”绿冉也是同样的震惊不已,趋前一步悄声说,“娘娘是说,皇上所杀之人是大将军手下之人?”
我在细细思量,却是想不出其它细节,“我也只是眼熟,却不敢细细确认,以皇上骄傲的个性,他对手下败将必然轻视,而不会羞辱,刚才你说南梁军大败,我方才……”
我抬目凝视绿冉,眼中意思明了。她明白我话中意思,皱起眉心,细细思量方道,“娘娘也无需太过忧心,皇上和大将军不和是一直有之事,怕是皇上此举大将军未必没放在眼里。”
“父亲放在眼里不要紧,我担心的是皇上。皇上看似已经等不及,若是此时和父亲起了冲突,岂不是正好给南军以可乘之机。”我重重叹息一声。
绿冉抬眸,不解,“娘娘,绿冉不解,娘娘何以对国家大事如此上心,不同于其他宫妃。这些朝廷大事,自有男人们去处理就是了。”
“因为,”我看着绿冉,“大将军身上不仅系着尔朱一族的命运,更和天下百姓,甚至大魏息息相关,我是怕他和皇位无缘却看不清此处,最终酿成大错。”
绿冉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这些大道理也不甚明了,娘娘只说需绿冉怎么做。”她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
我思绪转了几转,却没有更好的法子,“算了,你说的对,也许是我想多了,年关将至,南军已退,怕是这些时日会暂时风平浪静一阵子。”
“是。”她浅浅垂首,恭敬的侍立一侧。
连着几场大雪,午睡时窗外的雪压断了松枝,卡擦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推开窗,外面成了银白的世界,一片辽阔。我欣喜不已。
这雕梁画栋的白色世界比起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有另一番滋味,仿似白雪打造的新世界,我带着无限的新奇赞叹不已。
远处天边,一个风筝高高飞起,在冬日的风雪里起舞,线越来越紧绷,我惊呼出声,那线果然如预料一般断开,风筝飘飘荡荡,看样子应是落于宣光殿后院中。
真是太不小心了,我好笑的摇摇头。站立片刻,竟是有些冷了,绿冉和另一个小丫鬟一起进门,帮我梳洗的间歇,我想起那风筝,方道,“刚才有人在放风筝,好像落入后院之中,打扫时若是发现,就好生收藏着,等放风筝的人来找之时就还给他们吧。”
“是。”丫鬟宁儿恭身应道。
我忙着梳洗,自是没有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和那微微颤动的手。
梳洗后,收拾妥当。又如往日一般,在暖炉前靠了,我挑眉斜眼看着绿冉,“今儿不知怎的,右眼一直跳,不知可有什么灾难要发生。”
“娘娘想多了吧,”绿冉拿过一个大红的窗花在窗户前高举着,左侧一下右挪一下,寻了个最喜欢的位置贴了,透过白纸散落的光线,带着些温暖,带着些喜气,贴罢她回身美滋滋的看着我,“贴些喜字,给咱们宣光殿,也给娘娘带些喜气,这年关呀,就连魔鬼也要过节的,谁会想着来找皇后的麻烦呢,更何况大将军不仅在,还威名赫赫的,离了大将军,这大魏朝怕是不知能撑几时。”
话说完,看我不满的神情,她知自己说错话,忙弯了身子,“奴婢一时失言,请娘娘责罚”
我叹口气,看看门外,尚好无人经过,面露不悦的看着绿冉,“责罚就免了,你我主仆之间自是无话不谈,只是以后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了,不管怎样,隔墙有耳,你应当知晓,咱们是不能给外人留了把柄的。”
我把她归为自己人,她自是感动,“奴婢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这事就这么过了。一道黑影从额前扫过,我霍的一惊,看向门外,却依旧静悄悄,无人经过,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再看眼前的柴火,火苗攒动,参差不齐,时而跳跃,时而回缩,点点暗影划过。绿冉正在另一侧的窗上贴着剪纸。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是自己想多了罢。可没来由的,右眼依旧跳了又跳。
丫鬟缓缓步入,手上拿着一个大的风筝,“娘娘,奴婢在后院找到了此物。”
那风筝扎的极为精巧,透着一骨子亲切近,我微笑着看向她,绿冉却在一侧抢先出声,“不过是个别人的玩意,落到院子里,惊扰了皇后那人来赔罪才是,如若不来,自行捡走就是。区区一个风筝,又何须打扰皇后。”
绿冉说的话很有道理,我自是没有反驳她维护别人的道理,由着她训斥这小丫鬟,小丫鬟似是有些害怕,小声说着,“奴婢是刚才见娘娘提了几句,想,想着娘娘喜欢,就捡来给,给皇后看看,奴婢这就拿走,这就拿走。”
我看着她慌慌张张的出去后,方才笑看绿冉,“不过是个风筝罢了,不碍事。。”
“好好的风筝怎么会落入咱们宣光殿了。”她目光看着小丫鬟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希望不要有事才好。”
我心一沉,右眼又是一跳,不好的感觉来的越发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