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我忘记自己此刻身在大树之上。
他脸上有些惊讶，料想不到我此刻呆在这么不合时宜的地方，回望身后，传来喊杀的声音，我疑惑的望了望那个方向，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冲入皇宫。
他冲我点点头，脸色焦急，直接高呼，“娘娘，南军打进洛阳城了，听刀剑的声音，已经是到了皇宫门口，娘娘必须马上撤。”
我懵了，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急了，目测了一下地面与高墙的距离，猛然跃起，徒手攀上墙壁，在墙上坐了，和我一般高度，焦急的解释着，“是陈庆之，南朝的将军，带着北海王和七千人马，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攻入洛阳城，现在已经到达了宫城门口。娘娘赶紧躲吧。”
我回过神来，有些不可思议，“那，皇上呢，不是说皇上有数万人马吗？”就算元子攸的人马不够，可父亲的人马呢？
高欢如猜到我意思般不疾不徐说着，“皇上不想动用大将军的兵马，要树立自己的威望，南朝七千人马，大将军也不曾放在眼里，却没想今日城破，娘娘必须马上离开皇宫。”他频频回头，皇宫处的刀剑相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好，”我点点头，示意高欢随同一同下梯，匆匆往内殿走去，边走边问高欢，“皇上呢，我们暂且先躲避着，皇上因为事出突然才有现在的局面，想来过不了多久必定来宫中相救。”
高欢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绿冉也是听到宫中的动静，匆匆往后院走，刚好迎上我和高欢，忙不迭的住了脚，“高大人？”语声讶异，在我和高欢之间来回看。
高欢脸上有些烦躁，看向绿冉的目光有些凌厉，“南军打入宫中，娘娘必须马上离开，你快收拾了细软。”
绿冉对高欢言听计从，竟是也不反对，点点头，心急火燎的赶回宫中收拾细软。院中有太监见我从宫中突然带出一个男人，各个露出莫名的眼神看着我，我猛然醒悟，叫来管事的太监，吩咐下去：“南军打入宫中，让宫人都收拾好各自细软，找地方藏好了，皇上过不了多久就会打败这些南军，到时候大家再出来，莫要在南军淫威下丢了皇上的脸面。”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宫人听了我的话，面色惶然，听了那句皇上还会回来，镇定了一些，冲我躬了身，应了一声，转头一溜小跑，把这消息传了下去。
没一会，宣光殿已经是鸡飞狗跳，四下惊惶。绿冉很快的收拾好一个大包裹，我有些失笑，“我们不过躲避一时，又不是躲避很久，用不着这些东西，区区七千人马而已。”
绿冉看了一眼高欢，“可是高大人吩咐……”，话没说完，高欢接过包裹，侧耳细听，神色紧张，“娘娘，这七千人马猛然冲入洛阳，洛阳城内守备空虚，易守难攻，就算皇上调动人马，怕也是要两三日方才能攻回洛阳城。娘娘也是南军的目标，不知这宫中可有出去的路。”
我想他此言有理，如今洛阳城混乱，想必元子攸早已在侍卫护送下出城，我想了想自己这几日对宫中的观察，心中镇定，“高大人，南边就是南军攻来的地方，往西是最近的城门，可从千秋门出去，往东距离要远一些是万岁门。”
他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可，南军自东攻入洛阳城，从南门进入的必定只是其中一部分，怕是大部要从东门进入。”
“那西门呢，西门，就是元氏宗族所居之处，那北海王总不至于砍杀同族，西部群山环绕，怕是贼人一时半刻难以找到。”
他皱皱眉，“如今之计，我们只能往北逃，走的越远越好。”
“不可，”我断然拒绝，“皇上虽说于我无情，可我不能无义，我段不能此刻就这么逃走，若是皇上回来，我无情无义也就罢了，可因此令尔朱家蒙羞，让尔朱家担上胆小如鼠的罪名，我于心有愧。我宁愿与皇宫共存亡。”
“你！”他叹息一声，“娘娘，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南军来势凶猛，无谓当面冲突。”
“是啊，”绿冉也劝我，“娘娘一走，宫中剩下的皆是无关紧要之人，南军必不会浪费兵力对对付手无寸铁的宫人。”
“可是北，难以骑行，过了西林园，就是华林园，难不成我们要躲入金墉城？”
“他们七千兵马，不会分散兵力去林中徒步寻人，如此一来，我们才有机会逃走。”他神色凝重，墨色的瞳孔熠熠生辉，带着不可小觑的坚定和令人心安的霸气。
“可宫中其他人？”我有些犹豫，我有人来救，可其他人呢，尤其是这些无辜的宫人，在南军的践踏下，他们可否保住性命。
“娘娘对皇上和大将军都至关重要，南军冲入宫中必定直奔宣光殿，其他无关紧要之人，自是无性命之忧。”高欢把包裹系在肩上，推开宣光殿的大门，此际宫外已没了值守之人。
出门右转，我们直奔西林园，园内静悄悄，不知都听到消息，躲了起来。我们不敢做任何停留，西林园是皇家御花园，一切规划有度，要躲一个人并不容易，而华林园则杂草遍地，人烟渺至。
待入了华林园，那厮杀之声渐渐不闻，我心中还是有些犹豫，担心这一场奔逃会不会是一场无妄的行为，想着元子攸或者父亲片刻之后会不会打来。
我慢了脚步，高欢以为我累了，是以也放慢脚步，到了华林园我们心终于落了下来。我犹豫着要不要和高欢说，先在华林园小坐一会，没准一会元子攸就打入宫中呢。
正想着，高欢一把搂住我，唔的一声。绿冉在一侧惊叫出声，“高大人。”
“蹲下，别出声。”高欢厉声说着。
我应声蹲下，绿冉也随之蹲下，顺着高欢的视线，我见华林园之外有人骑马持箭，朝着林中不住的观望。那人的衣着，赫然是南朝军士的装扮。
他们这么快已经到了后宫。我捂住嘴，防止自己惊讶出声，那人观看良久，直到另一个军士来唤，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两人都匆匆离去。
待两人走远，高欢沉着的说，“怕是不一会他们要搜山，我们赶紧走，若是他们提前堵住了大夏门我们就很难出去了。”我嗯了一声，此刻才觉得焦急，高欢扶我起身，我们在草丛中疾奔，一心奔了大夏门而去。
我身着宫装，行走多有不便，连带着扶我的高欢也跟着踉跄，我恍然惊觉高欢的不对劲，身边血腥味越发浓重。我豁然停住脚步，猛然看向高欢后背，那里，一截长长的箭簇触目惊心。
“高大人？”我震惊之余带着一些不知如何表达的感动。
他摇摇头，脸色越发凝重，唇色因为奔波而变得乌青，“不碍事，我们赶路要紧，一定要快，别停下。”
“快走。”他轻扶我，作势赶路。我拔出他腰间刀，退后一步，拉扯起宫装宽阔的下摆，利索的断了下摆，围在高欢中箭之处，以防血继续流。我把匕首交还高欢，目中含着歉意，“这就走。”
我不再用他和绿冉的搀扶，奋力大步向前。剪短了裙摆的宫装果然利索，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一脸的汗水顾不得擦拭，大夏门遥遥在望。
隔着很远，高欢就已经遥遥观望，“他们还没到，我们马上穿过这道门，到对面的树丛。”
刚踏入树丛，在树荫后藏好，一阵马蹄声得得传来。我们不敢探头，在大石后躲好，静听那些人的对话，其中一个军士吆喝，“快，看守好此门，从里面逃出来的人仔细看了有没有尔朱英娥，抓了北魏的皇后将军有重赏。”
是南军。
我倒吸一口气，他们行动如此之快。前几日还听说他们整军待发，今日已经占据了洛阳城。这军力令人心惊。
“不少宫人外逃，应该如何应对？”一人问道。
“就地格杀，”我听刚才下命令的人不带情绪的说着，“我们的人手顾不得看管这些宫人，归顺则罢了，若是不归顺，格杀勿论。”
“是。”数人齐声的呼喝。
我和高欢对视一眼，他把手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点点头。关切的看着高欢后背，那里已经停了血，好在箭簇没有下毒。我听外面马路上，几个兵马分散开来，把守着东西交通之路。
高欢捡起一个石子，在地上写上两字：入夜。我了然，对他点点头，只能等入夜后这些人疲惫了，我们才能出去。我担忧的又望向高欢后背，他轻扯唇角，冲我疲惫的笑笑，示意不要紧。
我别无他法， 贴着石头，一动不动。等天入黑，我们方才拨开树丛，一路向北，入了邙山，方觉山势延绵，自觉不会再有人来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