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外,不知是何时又放晴了天。
半阙早已找来了一辆马车在转角处停着,远远地见到荆溟抱着时歌出来,隐约还沾了血迹,以为是时歌在里面受了伤,匆匆迎上前去:“小姐!小姐怎么了?是伤口裂了么?怎么这到处都是血啊?!”
“我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荆溟抱着她又动了武,身上的伤口崩裂了好几处,这才染上了她的衣裙。时歌本想先下来,奈何荆溟抱得紧,令她难以动弹。
得知时歌没事半阙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连忙引着上了马车。
轻手轻脚的将时歌放在车里的软座上,荆溟回身便要出去,被时歌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你要去哪?”
“属下在车外守着。”
“让人一眼就知道你从诏狱里出来了么?”手上用力,将荆溟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佯怒道:“你给我坐着,哪也不许去!”
见他依言坐了下来,时歌这才掀了帘子吩咐半阙:“素雪还没出来,你快去接应她一下。”
然而半阙才走出没两步,素雪便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
诏狱本就是个让人忌讳的地方,来此处的人自然少之又少,也因此时歌在这里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里里外外躺了一群人,却依旧迟迟没有禁卫军前来。
半阙驾着马车听着时歌的指引,轻车熟路的抄了个人烟稀少的小道往安庆门驶去。
马车内,素雪正手脚麻利的替荆溟草草包扎了伤口。也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其他,自上了马车后,荆溟便一直不发一言,紧锁着眉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小姐放心吧,荆侍卫身上的都是外伤,未伤及筋骨,养一段时日也就不妨事了。”知道时歌惦记荆溟的伤势,素雪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宽慰道。
还未等时歌问上一句,马车突然颠了一下,本就是强压着一口血气的荆溟一个偏头,鲜血溅上了车壁,吓得时歌手足无措。
“素雪!你快看看,不是只有皮外伤么?怎么会这样?”接过荆溟歪倒下来的身子,见他双目紧闭似是晕了过去,时歌连忙将他置于自己的膝上。
一旁的素雪也是吓了一跳,放了手中的纱布过来搭脉。
“他怎么了?”见素雪越来越凝重的神色,时歌心中也愈发不安起来。
“诏狱里应该是给他服了压制内力的药,刚刚他带小姐就这么冲出来,定是强行用功导致气血逆转,虽然是没有生命危险,但内伤拖久了势必对他的身体有所损伤。”素雪郑重道。
“小姐,要到宫门口了。”半阙在车外小声提醒道。
时歌掀了车窗帘子探头看去,远远地就已经瞧见宫门守卫做好了拦车盘问的架势,脑中飞快的思考着。
荆溟的伤势拖不得,她也还要去将蕊心一并带出来,可诏狱那便迟一些被人发现了她再想出宫就难了。如今荆溟昏迷不知何时能醒,她如果不在,即便将荆溟送出了宫也难保不会再被找回来……
“前面的什么人?停车!”
思索间,马车已驶到了宫门口,守卫扬声上前停在半阙边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后嚷道:“你哪个宫里的?车里什么人?”
“怎么?本宫的马车不认得?”时歌迅速抽出软座底下冬日里才会用上的绒毛垫子遮盖在荆溟身上,又将自己染血的外衫脱下塞进去,理了理发髻衣衫,换上一副慵懒的姿态由素雪搀扶着掀帘下了马车。
“原来是令仪公主的马车,是小的眼拙,不知公主何事出宫?”守卫连连点头哈腰却也不忘正事。
“公主还要在宫中待上些时日,是以特地让我们回将军府取一些入秋衣物备着。喏,这是出宫腰牌。”素雪说着从袖中拿出腰牌递上。
“公主都亲自来了自然不用查腰牌了。”守卫讪讪一笑,瞟了一眼并未细看:“只是……两位姑娘都出宫么?听闻公主重伤未愈,竟也亲自送两位姑娘出宫?”
见他目光依旧时不时的往马车里瞥,怀疑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过是拿两件衣衫,一个去也就够了,半阙不过是陪着本宫顺道散个心。”半阙和素雪是她的贴身侍婢,若两个都出宫自然说不过去。素雪医术好,有她在宫外照顾荆溟自己也能放心许多。
“如此,待卑职查看完马车即刻便让姑娘通行。”言罢抬手便要去掀车帘。
半阙想出言阻止却被时歌握住了手腕。
出入宫门的马车按理皆是要查的,况且她一个有伤在身的公主亲自前来已是招人怀疑,如果此时还出言阻止怕会节外生枝。
握在半阙腕间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一双眼睛紧盯着守卫的一举一动。
好在诏狱那边似乎还并未被发现,眼下只希望这个守卫只是草草看上一眼,不然——
“慢着!”
熟悉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喝住了守卫的同时也把时歌三人吓了一跳。
“小妹这是要遣人出宫么?正好皇上有要事也命我出宫一趟,顺道送一程罢,快走快走。”
回过头,只见时楚一身官服,神色匆匆的和时歌一行人擦肩而过,也不管正要检查的守卫,拨开他就自顾自的上了马车。末了还探出头来催促道:“还愣着作甚?我可赶时间呐。”
“中郎将大人,这马车卑职还未查看,您可不能让我们难做啊。”
“哎呀,都是自家兄弟,自然不会难为你们。”说着,主动掀了帘子侧过身朝守卫招手道:“你看,不过是空车而已,实在赶着出宫,行个方便行个方便,下回请弟兄几个吃酒啊。”
趁着守卫上前查看,时楚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到他手中。
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塞入自己袋中的同时草草的扫了一眼车内,确实除了时楚以外再无他人,这才朝前头拦路的守卫挥手示意,让出了道:“中郎将大人真是客气了,放行放行!”
“还不上车?”冲着时歌得意地挑挑眉,时楚催促道。
看着马车驶出宫门直至消失,时歌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瞥见宫门的那些守卫还在注意着她们,半阙拉了拉时歌的衣袖小声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去怜宫苑。”
……
“黔州大旱严重,日日都有饿死的百姓,那群人在朕耳边吵了这么久,尽是吵些无关痛痒的,一点可行的办法都没有!”靠坐在案台后,萧正则支着额头一脸的疲惫。
桂喜公公收了拂尘站在身后为其揉着太阳穴宽慰道:“皇上莫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裴澈,你博学广识,觉得应当如何呢?”萧正则问道。
林裴澈坐在下首窗边的抱圆椅上想时歌的事正想的入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怔住了,半晌才应道:“能入临渊殿议事的都是朝中重臣,资历哪是臣能比的,他们都商讨不出个所以然来,臣又有何德何能呢。”
那些个大臣也不是第一次来内殿议事,平日里也不见他们争的这样厉害。别说插上一句嘴了,在他看来,他们就连半个字的空隙都不愿意留给他。
不过这本也在他意料之中。
沈之山刚被处置,沈氏一族斩头的斩头,流放的流放,朝中顿时空出了好几个不错的位置。当然其中最令人眼热的无非就是丞相一职。
刚刚在殿上的那几个老臣,哪一个不是争抢着想坐上这个位置的。偏偏萧正则力排非议,硬是将他从一个蒙学馆先生拎到了丞相之位。纵使他雷厉风行的让他们都闭了嘴,明着像是都认同了他,可什么做派又是另说了。
萧正则白了他一眼:“你就别再跟朕打哈哈了,如今都当了丞相还总这样不严肃,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这大旱是天灾,左右也不过是出银出粮的事。”端过手边的茶水轻抿着,林裴澈随意道。
挡开桂喜公公的手,萧正则直了直身子盯着林裴澈看了好一会儿,好笑道:“不过就是被那几个老臣针对了一下么,你什么时候这样小气了?
还未等林裴澈说什么,一个小太监便急匆匆的入了殿,桂喜见状上前轻斥,那小太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让桂喜的脸色瞬间一变。
“出了什么事啊?”萧正则看在眼里,还没等他过来回话便先问起了。
“这……是诏狱的守卫,在、在门外求见。”桂喜答道。
“诏狱?怎么回事?”萧正则拧眉问道,桂喜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早知这位令仪公主这么胆大,他刚刚无论如何也合该通传一声。这下好了,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这令仪公主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伤都还未大好,皇上未必就会处置她。真要问责起来,自己指不准都要受牵连了。
思及此,冷汗直下,更是不敢讲了。
见桂喜吞吞吐吐的不敢说,林裴澈心下已是了然:“可是令仪公主去劫了诏狱?”
“什么?时歌去劫了诏狱?!”萧正则大袖一挥:“快!把守卫叫进来给朕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