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熙木回到家里,家里开着热水汀,温暖如春,花香馥郁,一家子人围坐在外婆身边聊天。舅妈招呼叶熙木:“快来快来,吾刚叫司机从乔家栅买回来的蟹壳小黄,还热热地烫嘴!”。舅舅好奇地问:“侬克找埃莉诺了?埃莉诺最近好伐?”叶熙木没好气地回答:“好什么好?陷入感情中的女人智商都为零!”说完,一摔房门,进屋去了。舅舅满腹狐疑,这又是为哪般啊?
进了房间,叶熙木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生闷气。本来说得好好地去听评弹,安德烈突然又要冉一鹤带他上海滩最好的舞厅跳舞,说什么想见识下远东第一都会的消遣娱乐方式。去了舞厅,又是叫舞女陪舞,又是讽刺叶熙木不会跳舞,说什么“不会跳舞就不是上海人”,气得叶熙木转身就走。这个安德烈,表面看起来一幅上流绅士的做派,实质品味低俗,叶熙木打定主意,改天见了埃莉诺一定要狠狠揭露安德烈。
叶熙木前脚走,安德烈他们后脚就离开了舞厅,来到了外滩最气派的那栋新古典风格的大楼,被英国人自诩的“从苏伊士运河到远东白令海峡最讲究的建筑“——上海汇丰银行大楼。
安德烈一接到共产国际营救雷诺夫妇的任务,就携巨额经费火速赶往上海。因中共中央撤离上海,一时找不到中共联系人,就把经费存到汇丰银行。安德烈曾听雷诺提起过左翼作家联盟有一位负责人是中共党员,他想到去埃莉诺家的沙龙碰碰运气,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冉一鹤向安德烈汇报说已经通过内线关系认识了党务调查科驻上海特派调查员方为,方为答应帮忙递出雷诺亲手写的一个纸条来,但代价是三万元。安德烈早料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对冉一鹤分析方为索取这样的高价,不是单纯为了牟利,而是有起政治上的意图。因为这是一项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交易,他为我们帮这样大忙,绝对不是为了金钱,他敢于向我们表示友好,可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万一这件事被泄露,他将用这笔钱作脱身之计;另一个可能是他用索取高价的方法,探询和他进行这笔交易对手的真实身份。共产党的一般下级组织,绝对拿不出这样一笔巨款。只有中共中央或苏联共产国际才能做到这一点。如这笔交易成交,他就能肯定和中共的最高组织搭上了关系,才肯冒险出手相助。根据这样的分析,只要支付了这笔钱,不仅可解救雷诺,而且还可以建立于方为的秘密关系,今后可由他这条线索继续得到其他的情报,所以物有所值。
从银行提出钱来冉一鹤就和安德烈分手,并约定明天下午安德烈去冉一鹤住处见面,届时冉一鹤向安德雷汇报和方为联系的进一步情况。
第二天下午,安德烈如约来到冉一鹤住处,马当路的一处公寓。见到安德烈,冉一鹤忧心忡忡地说:“方为说今天晚上八点要在华懋饭店西餐厅玫瑰房亲自和你见面,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纸条。”
安德烈耸耸肩:“这样正好,我也想和他见面。”
冉一鹤断然否定:“这太危险,万一这是个陷阱,那我们就万劫不复!”
“这个可能性很小。相反,如果我不去,营救雷诺的工作就半途而废,我们想和方为搭上关系的目的也落空了。”
“那我要带多些人去掩护你,”刚说完,自己又否决了,“不行,这样知道你的人就多了。雷诺被捕让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们绝对不能再让你有危险!”
门铃突然响起来,自己只把住处告诉了安德烈一人,冉一鹤紧张地站起来,低声问安德烈:“你来时,后面没有狗吧?”安德烈诧异地摇摇头。门铃又想起来,象利刺扎着两人的神经,两人同时掏出枪来,警惕地站在门后两侧。
冉一鹤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看到来人,冉一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熙木,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安德烈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赶紧把枪塞进衣服里。
叶熙木比冉一鹤更惊诧:“冉老师,怎么是你?安德烈呢?我明明看见他走进这间房子的!”叶熙木推开房门,径直往里走去,冉一鹤无可奈何地让她进去,然后伸头往外看看没有其他可疑的人,只好关上房门。
安德烈看到叶熙木一声怪叫:“熙木,你跟踪我!你们上海的小姐可真疯狂!”
叶熙木不屑地说:“谁有兴趣跟踪你啊?我是帮埃莉诺看着你,你人生地不熟得还到处乱跑,上海这地头鱼龙混杂,地痞流氓拿美女做饵把你这德国佬绑了,我和埃莉诺还得费事去赎你。”
安德烈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竟然还有人敢绑我?熙木,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叶熙木继续揶揄地说:“人傻钱多死得快你不知道吗?”
冉一鹤哭笑不得得看着叶熙木和安德烈打嘴巴官司,正想出来息事宁人时,安德烈突然语出惊人:“熙木,你要真想保护我,那就今晚来华懋饭店,我要去赴鸿门宴,你和冉一鹤当我的保镖!”
冉一鹤再三阻拦:“这可不行,这绝对行不通,你疯了,安德烈!”他转身对叶熙木说:“熙木,你先回去吧,我得和安德烈商量些事。”
叶熙木却来了兴致:“鸿门宴?谁设的鸿门宴?看见没,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你带上我那绝对是正确的,本小姐舞刀弄枪样样使得,还会几手拳脚,谁要敢动你,我一脚叫他趴下!”
安德烈越发兴奋了:“好好好,好个熙木,你就是老天派来帮我的人!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七点半,我们在冉一鹤这里碰头!你现在先回去,我和一鹤再准备准备!”
冉一鹤这边心急如焚,安德烈那边已经挥手送客,把叶熙木送出门去。临了,叶熙木还对冉一鹤说到:“冉老师,你放心,我肯定会完成好任务的,晚上见!”
等叶熙木走了片刻,冉一鹤生气地对安德烈说:“叶熙木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人,她就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我们怎么可以让一个外人知道组织这么重大的秘密?再说她一点斗争经验都没有,万一她被抓了,她很容易在敌人的刑讯逼供下把所有秘密合盘托出,我,你,埃莉诺就全完了!你们在远东的工作小组也就全完了!”
安德烈却低头不语,脑海里回想起几幅来时路上的画面,一幅是:欧式古典建筑夹道的街道,电车叮叮当当,黄包车川流不息,流动的雨伞汇成一片伞的海洋,伞下穿旗袍的女人姗姗而行;一幅是漂浮的一束气球,五颜六色的气球遮挡着拿气球的人的脸;一幅是手捧大束玫瑰花的女孩,怒放的鲜红的玫瑰花挡在姑娘的胸前。安德烈哑然失笑地说:“叶熙木要么是个菜鸟,要么是个高手!她出身上流社会,天资聪颖,丹青妙笔,绝世容颜,纯真热情,还具有特工的天赋。在这个紧急时刻,我们到哪里去找一个如此完美又如此可以信赖的人?找你的人?也许他连西餐都没吃过,连刀叉都不知道怎么用,别还没开始就在高档西餐厅露馅了!”
冉一鹤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心底知道安德烈所说的句句正确。
这边厢冉一鹤他们还在为让不让叶熙木参加费踌躇,那边厢陈永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方为一和雷诺夫妇接触,就被陈永顺的人盯上了,他的家里、办公室里都被安上了窃听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暴露在陈永顺的眼皮底下,而他却毫无察觉。他和冉一鹤交易、约定见面的电话都被陈永顺监听了,他刚挂断电话,陈永顺就摘下耳机,急不可耐地对大个子特务命令到:“马上通知行动队所有人员来会议室开会,要悄悄的,不要搞出动静!”
大个子特务最后一个匆匆走进来,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屋里已经坐好了十几个身着便装的男女特务。
陈永顺也同样换好便服,他环视一周,开口说到:“今晚八点,在华懋饭店西餐厅玫瑰花房,方为会和共谍会面,他已获取雷诺亲笔书写的一张纸条,今晚他会将这张纸条交给共谍,来接头的极有可能是中共高层领导。你们的任务是现场抓捕,人脏并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大个子特务提问:“共谍是一人赴会,还是多人?”
“目前还不知道,原则就是发现一切可疑人员均予抓捕,要抓活口!”
方脸特务小心翼翼地建议:“方为是党务调查科驻上海特派调查员,又是徐恩曾主任身边的大红人,行动前是不是先请示下徐主任,等徐主任批准了再行动?”
陈永顺声色俱厉地说:“方为勾结共谍,图谋营救雷诺要犯,铁证如山。现事发紧急,如果等到徐主任批准后再行动,那就打草惊蛇,煮熟的鸭子都飞了。所有后果由我来承担,你们要做的事就是抓获共谍,别让一个共谍漏网!今晚,我们要把罗威饭店变成铜墙铁壁,插翅难飞!”
他抬起手腕,示意大家道:“对好时间,马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