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先是从上架双手抓住锈钢管,身体向外一转悬空在外,双腿夹住钢管,双脚再试探性的向下。一根竖直的钢管,父亲像蛇一样缠着它,直到父亲的脚尖触碰到了下架,他的双手才缓缓地松开。
父亲娴熟的动作,笨拙中带点灵巧的身形。我站在下面一动不动,双眼紧紧的盯着父亲。不知为什么我脑袋里冒出了一句话:万一手没有抓稳,怎么办?不用想,肯定是一场我一万个不愿意的画面。我不由自主的打个颤,这样的画面我有点不太敢想象。
父亲安全下到地面。母亲就像个发号施令的指挥官说了个“走”字。
在走出工地大门的路上,我边走边问母亲:“妈,我们到哪儿去吃?”
母亲走在我的前面,而路上全是稀泥。母亲用脚尖点地的方式,避免水浸入已经磨坏的黄胶鞋里。嘴上还说:“还是昨天晚上哪儿。中午十块钱一个人,可以随便吃。“
“哦。”
我也学着母亲,把脚踮了起来。“这是哪儿来的水呀?也真是的。”我开始抱怨。
而这时父亲的声音从我后面传来:“上面在打房盖,流的水下来。”
“都还得打哦?”我有点怀疑。
“才打十九层,肯定还要打嘛。不然老板要亏死哟。”父亲说。
“呵呵,亏死算了。”我微笑着说。
没走两步,我们走出了稀泥的地方,父亲说去洗个手,我和母亲也去了。
我们出了大门。我正好看到两个年轻人顶着烈日搭帐篷,还是昨晚的地方停着不同的三轮摩托车。远远的就能看见车上面有几个摆得整整齐齐的银白色的铁盆。
“十块钱一个人。吃啥自己动手。”其中一个年轻人,看见我们走过来。
我向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示意回应他。他一一的揭开了铁盆盖子,有红烧的豆腐,凉拌的粉条,还有很厚很大块的肥肉,还有炖的带皮肉坨汤,还有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看着一块块的肉,我顿时食欲下降了很多。
“这里有米汤吗?老板。”有点口渴,我看向老板。
“有有有。”老板连忙从车下面拖了个大锅出来,还顺手揭开了锅盖,一边还说:“自己舀一下。”
我单手夹住安全帽,拿了一次性纸碗,盛了碗米汤。就像个小农工样站在锅边,手一弯,嘴一张,咕噜咕噜。喝完了还不忘打个嗝。
我拿着喝汤的碗盛了饭。这时父亲母亲,已经坐在小帐篷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了。
一张桌子,三个人,一碗豆腐,和粉条,还有父亲盛的肉。我吃了豆腐和粉条,还尝了块肉。说实在的,什么样的价格吃什么样的饭,而这个味道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今天中午老板搞得有点撇(弄得差)哟。”我小声低头的对着母亲说。
“还是没有哦,往天(前几天)还是这些菜”母亲回我。
“那昨天我怎么吃得···“我心直口快。
我话还没说完父亲就抢着说:“昨天你妈肯定是到馆子头去打的哇。”
“没有,昨天在食堂头打的。馆子头我去了下,没开门。”母亲说。
“馆子在哪?有好远嘛?”我问向母亲。
“没得好远,走那边还要过两条街。”母亲转身向后用手上的筷子一指。
“呵呵,你到这儿去吃馆子,可能有点远哟。”年轻老板笑笑说着看向我们。
“就在那边都嘛。”母亲也解释。
“我晓得啊,我就是那边过来的,我摩托车都要开十多分钟。”老板快言急语,生怕自己说的是假话。
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抬头向母亲指的方向看去,又低头看着洁白纸碗,吃饭的速度,由一口一口变成了一粒一粒。
母亲没有说再说话,父亲也不吱声。这一刻,我感觉时间空间都变得凝固了。说实话我现在想起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好好吃饭。”母亲见我吃饭的样子,提醒我。
一语打破了空间的宁静,我回过神来,看向母亲。一张像美国白人肤色的脸上透发着红晕,一戳金黄色的乱发遮住了眼角的苍老。微风拂过,发梢向后扬起,脸上尽显憔悴。我看着这一幕,我又底下了头。
在吃饭的时间,工地里也有人接二连三的来着儿。有的人身上有灰浆,手里提着大号的装着茶水的塑料瓶,脚下穿的是黑色的长筒靴,不用说肯定是到混泥土的工人,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穿着筒靴在最顶楼顶着烈日到混泥土。而有的人满身灰尘,连头发都被染成了土白色,脸上戴口罩的痕迹被灰尘和汗水的结晶凸显得淋漓尽致,也不用说他们肯定是清理垃圾的匠人。还有的人远远望去穿着蓝色工作服,不过身体中间却是被铁锈色切过,走近了才发现他们的衣服上到处都是铁锈染的颜色,只不过腰身间最明显罢了,偶尔个别的人脸上还有一道铁锈色的擦痕,也不用多说他们是钢筋工。还有的人我也看不出他们的职业,只见他们从工地出来,穿得要好一点点,身上没有那么的不整洁。
来吃饭的人,基本上都是工地出来的人。饭点儿人多,老板准备的凳子远远不够,而工人们也没那么多的讲究。站着,蹲着,还有的直接就地而坐。我和父亲母亲提前来吃饭,所以我们没有那么的不幸。
吃完,我们慢悠悠的走进工地。
父亲说:“今天下午只有一点点了,我们慢慢做,还要等葛老板签单。”
“嗯。葛老板他说他好久来嘛?”母亲问向父亲。
“我哪晓得,等做完了。给他打电话嘛。”
“好嘛,要的嘛。还要回去收拾东西,我们好久过阳光城那边去哇。”
“今天可能不得行了嘛,把单签了,可能过去有点晚了。”
“那东西明天早上收拾。晓不得老汪他们到第几层了。”
“管得他们几层去了,十二层肯定是给我留到的,哪个敢做。”
听着父亲母亲的对话,我不禁问起:“老汪是哪个嘛?”
“我们一起做砖的。”母亲对我说。
“不认识。”
“幺娃子,杜阿姨你总认识嘛?”父亲听到我说不认识,他又给我说了个似曾相识的人名。
父亲看着我一脸疑问的样,又提示说:“就是在绵阳圣水寺工地哪个杜阿姨。”
我更疑惑了,努力搜寻我的记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