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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中平五年(九十二)外传·邓氏帮

原先在汉文帝时期有个叫邓通的人,家住西川南安县,他父亲是个读书人,家里还颇有钱财,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后才添了这个儿子。那一年恰巧邓通家门前修了接近十年的官道通了,他父亲有感而发,认为这孩子兴许生来就是做官的命,于是给儿子取名为“通”,寓意“路路畅通、步步高升”的意思。

邓通长大后他父亲便一心想要送他去做官,在当时的制度下,要想当官的话大概有三条路子:一是进京做郎官,但前提条件是家产有十万钱以上,自备马车服装和生活费,进京就可以做郎官了。二来是不用计算家产,只需要呆在本地做个小郡吏即可,但没什么大出息。第三是大官府指名道姓的征召,有可能是京城的大官,也有可能直接是皇上点名要人,但前提条件是要有名满天下的大名和威望才可以。

邓通的父亲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家还是更适合第一条,于是花了大价钱置办了马车服侍,把独子小儿一个人送去了京师做官,为了给邓家光宗耀祖,彰显门楣。

年少的邓通来到京里担任皇宫里专管行船的黄头郎,每日勤勤恳恳工作,虽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也没有什么明显过失,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度过着。本来穷极一生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命运的转折点就这么来了。

当时的文帝虽然仁孝宽厚,但仍然避免不了帝王家的通病,那就是追寻长生之道,迷信鬼神之说,乞求登天之路等。有一次文帝做梦想上天,却无论如何都登不上去,始终距离天庭还差那么一步。眼看阆苑仙屿近在眼前却无法上去,文帝在梦中急得几欲醒来。

这时有一个黄头郎来到文帝身后,从后面一使劲就把他推了上去。文帝又惊又喜,回过头看到祝他登天的黄头郎穿了一件横腰的单短衫,衣带系结在背后。文帝看不清那黄头郎的样貌,只是深深记住了他的穿着。

在梦中仙境畅游许久后文帝醒来,起床后二话不说就前往未央宫西边苍池中的渐台,私下用眼光寻找梦中推他上天的黄头郎。这时正好看到邓通衣带从后面穿结,一如梦中所见。文帝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沉着脸把邓通召过来问他姓名。听到邓通二字音近“登通”,象征着“登天通神”的吉祥寓意。文帝听后十分高兴,就把邓通留在了自己身边当做男宠,之后更是一天比一天地宠爱他,就连许多妃嫔都不如邓通一个男人在后宫得宠。

邓通为人个性温和谨慎,不喜欢张扬,也不善于交际,自打被文帝宠幸以来几乎所有的生活都围绕这文帝一个人转。文帝虽然几次赐他休假,但他还是不出去玩,依旧勤勤恳恳留在文帝身边服侍。于是文帝前后赏赐邓通十几次,累计有亿万钱之多,为当时所有文武百官所震撼。

后来有一天,文帝的义母——同时也是自古以来少数女性封侯的鸣雌亭侯许负入宫觐见,文帝大喜之下还叫来了近臣邓通和周亚夫来陪伴。邓通年纪小,不识得许负是何许人也,但周亚夫乃是开国宰相周勃的儿子,为人见多识广,一见到许负入宫登时也惊在当场。

这许负是何许人也?

秦始皇二十六年时,秦国大将军王翦之子王贲率大军灭燕攻齐,天下一并于秦。始皇帝大喜,令天下大庆,同时诏令各地官吏广征神异祥瑞之事上奏朝廷。各地官员遂广征博采,纷纷以本地祥瑞之像上奏。

当时的临兆郡守来报,说临兆发掘出身长五丈、足履六尺的铜人,都穿着狄人的衣服,总共有十二人之多。秦始皇知道以后非常高兴,以为这是天降喜瑞,于是下令销天下兵器,给这十二座铜人作了金身。同年秋,河内郡上奏,说该郡温城县令许望之妻赵氏生一女,生来手握玉块,玉上有文王八卦图隐约可见。此女出生仅百日即能说话,实属神异。秦始皇知道了以后也以为吉瑞之兆,下令赐许望黄金二百两来好好善养其女。许望为了表达对秦始皇的感激之情,特地给女儿取名叫“莫负”,意思是不要辜负了皇帝的隆恩。

皇上亲封的圣女,自然惹得方圆百里的人竞相来一睹真容。许莫负当时见到来客要么大笑要么大哭,时人都说这女孩开朗。可慢慢人们发现,凡是见过许莫负被她笑过的人都发了大财走了好运,凡是许莫负见到以后大哭的人不是厄运接踵就是灾祸连连。渐渐的人们对这个皇帝亲封的圣女谈之色变,直到有高人发现后一语点破:此女天生会相人。

许莫负天生聪慧,四岁时可认四千多字,但凡见过的课文都是过目不忘。当地的先生发现许莫负天生还对文王八卦悟性奇高,便自认教不了这神女,恳求许望另请圣贤。

当时世上的圣贤有徐福、卢傲、黄石公三人,都是鬼谷子的弟子。徐福和卢傲已出海为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去了,因此当世只有黄石公一人尚在。许望携女儿来到颍川寻访黄石公,却被告知已经离开归谷去云游四海了。许望无奈只得失望而归。

许莫负八岁时有一日在自家门口玩耍,遇到一个亲切的老人向她讨碗水喝,许莫负一口答应下来便要去给老人筛茶,等回来后却又不见老人的踪影。正纳闷间发现门前石狮子脚下压着一卷绢书,上书《心器秘旨》,翻开后里面写着“天道暗,莫负谁?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乱。慎相之,助君贤。”

许莫负连翻数页,发现绢书内写得全是有关相人之术的决窍。把书拿去给许望看了,父女俩才确认那借故讨水喝的老人正是世外隐士黄石公。从此许莫负悉心研读,很快将书内的知识和自己本来就一知半解的先天八卦结合起来,了解到秦朝覆灭在即,而这是不可违的天意,许莫负愧对始皇帝的隆恩,于是特地把自己的名字由许莫负改为许负。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始皇第五次大巡狩,崩于沙丘。赵高串通左丞相李斯伪造遗诏,逼始皇长子扶苏自杀,立胡亥为二世皇帝。胡亥继位后在赵高的操纵下,继续大修阿房宫和驰道,大规模出巡,赋税徭役更甚于始皇,终于激起民变。二世元年七月,阳城人陈胜和阳夏人吴广在蕲县大泽乡揭竿而起,连下数县,并于同年在陈县建立“张楚”政权。陈胜、吴广起事的消息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各地英雄豪杰纷纷举兵响应。一时之间,天下大乱。

翌年春,刘邦带兵攻打咸阳时路过温城,因听人说温城县令许望为政清廉,深孚人望,而且同时也在广募贤能之士,有举兵反秦之意,于是刘邦很想去探个虚实。又听说其女善相,更增加了进城拜访许望一家的欲望。遂将部队驻扎于城外数里处,自己率萧何、周勃、曹参、陈平等人着便装,准备入城看个究竟。可是,当刘邦一行来一东门城楼时,城门已死死关闭。

当时许负陪同她的大哥许忻巡城来到东门城楼,听到城外叫门声忙朝城下望去,见刘邦等五人个个气度非凡,不由大为惊异,遂对许忻说城外几人都有异常贵相,于是许望率全城两千多护军投靠了刘邦。

楚汉相争之时,魏王豹先随刘邦攻打项羽。魏豹的岳母魏媪请许负到魏王府给魏豹夫人薄姬相面。许负说薄姬相貌大贵,将来生下孩子一定能当天子。魏豹深信许负之言,后叛刘邦结盟项羽联楚击刘。由于魏豹错误估计形势,被韩信大破其军,虏至荥阳,后被周苛所杀。刘邦登基后,封年仅十九岁的许负为鸣雌亭侯。来年选秀时,许负说那个叫薄姬的女子可生天子,刘邦深信不疑,便纳了薄姬为妃子,高祖五年薄姬生下刘恒,就是后来的汉文帝。

刘恒出生后许负再次进言,说朝廷将来必起纷争,为保刘恒安全应该尽早外放封地。刘邦再次听从许负的建议,于高祖十一年带兵平定了代地陈豨的叛乱,随即立年仅八岁的刘恒为代王,都于晋阳。是以于吕后之乱中得以保全。

文帝即位后感念许负拯救自己和母亲的恩典,将其称之为义母,又将许负的丈夫裴钺称为义父,赏赐颇丰。后来又封裴钺为洛商侯,秩两千石。

这一日周亚夫应召回京城,要和文帝商讨防备匈奴进攻之事。文帝正要提拔周亚夫和邓通二人,所以要许负为他们看看相,以帮助自己决断。许负让二人来到近前仔细审视一番之后,忽然叹道:“奇怪!你二人原本都是富贵之人,为何结局却如此相像!”

周亚夫和邓通一听尽皆愕然,许负就对周亚夫说道:“将军三年后定然被封侯,封侯之后再过八年,定为将相,持国柄,贵重一时,人臣中再无胜过将军者。不过,为相后再过九年就要饿死。”

周亚夫听了大笑道:“国太是在开玩笑吧,我的兄长已经代我父亲为侯,又怎么会轮得上我呢?而且就算你说得对,那我既然位极人臣,又怎么会饿死呢?”

许负指着周亚夫的嘴角说道:“你的嘴角有纵纹入口,这是为饿死之征也!你要是不相信,就慢慢等着看吧!”

文帝听了也感到不可理喻,就对周亚夫宽慰道:“朕的义母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就姑且听听,不要往心里去。”接着文帝又对邓通说道:“你也请朕的义母看看吧!”

邓通仔细琢磨了一番许负刚才所说之话,就问许负道:“国太是不是说我将来也会饿死?”

许负点点头,没再言语。文帝听了许负对周亚夫和邓通的相评后,认为一定是这二人对她礼数不周,故而她以这种诅咒式的言语对二人进行责骂。于是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待许负和周亚夫走后,文帝对邓通说道:“你的财富是由我来决定,而不是由面相所导致的。”邓通听后跪谢龙恩,文帝于是将邓通家乡附近的大小铜山都赏赐给他,准许他铸钱。同时还把邓通从黄头郎提拔到上大夫,人前人后更是风光无数。

邓通被文帝赏赐可以铸钱的消息传到老家后,亲朋邻里奔走相告。年已古稀的父亲十分感念皇上的恩德,带领几个女儿和女婿雇工匠在铜山一带采铜、烧炭、铸钱,严格遵照邓通的嘱咐,每一个钱都要精工细作,又从不在铸钱时掺杂铅、铁而取巧谋利,因而制作出的邓氏钱光泽亮,分量足,厚薄匀,质地纯。

邓氏钱的表面上写着“半两”二字,上到自王公大臣,中至豪商巨贾,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喜爱邓氏钱。当时吴国钱以发行量大占优势,而邓通钱以质地优良取胜。这一时期,吴国与邓通所铸的钱币流遍全国。因此才有了后世江湖上“半两邓氏,富甲天下”一说。

后来文帝得了脓肿之病,邓通寸步不离陪伴在左右,在文帝脓肿发作之时常用嘴去吸吮文帝的患处。文帝问邓通道:“这世上到底谁最爱我呢?”邓通回答道:“应该是太子吧。”文帝就召太子进宫,要太子也学邓通一样吸吮自己的脓肿,可是太子面有难色,文帝就十分失望。太子因此也怨恨上邓通,为他日后的惨死埋下了伏笔。

文帝死后太子即位,是为汉景帝。景帝即位后实行削藩政策,爆发七国之乱。周亚夫的兄长周胜因为之前犯法被文帝剥夺了爵位,改封周亚夫为侯爵。七国之乱爆发后周亚夫被拜为太尉,只用了三个月就平定乱军,迁为丞相。后因其子私购御用物品得罪景帝,被下廷尉,绝食死于诏狱中,应了许负之言。

而景帝即位之初首先就把邓通革职,追夺铜山,并没收他的所有家产。可怜富逾王侯的邓通,一旦落难成为乞丐,最后竟同样应了许负的话,饿死在街头。

至于许负,在她五十大寿时文帝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庆贺仪式。就在这次庆典之后,许负请求归隐山林。文帝再三劝说,许负去意已决,文帝无奈只得答应。离开京城后,隐居于夫家商洛山中,著有《德器歌》、《五官杂论》、《听声相行》、《许负相耳法》等相书。在潜心著述之余,以相夫教子为乐,直至去世,享年八十有四。

后世乞丐为了纪念曾风光无两的邓通,又借以半两钱曾富甲天下的寓意反讽,因此成立了以贩卖情报为主的邓氏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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