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散开之际，暖阳渐渐透出刺眼的红色。
天边候鸟划出一道痕迹，引得轻风吹的湖边芦苇微荡。
一圈圈涟漪惊动浮藻下的鱼儿，烟囱里冒出的烟稀释成雾，漂浮在清晨的朝霞间。
素净白皙的手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趴在凉亭围栏上看着湖面，水蝇扒在湖面上，她想到了四个字，水面张力。
见清晨的第一朵牵牛花渐渐压低，扔过一颗石子，惊动草丛里的狐狸。
抱着狐狸走在石子路上，两旁的草越来越稀，木屋里住着的人，只有她而已。
与最近的邻居之间，隔了几百米的路，与乡镇里的热闹，隔了几公里，与城市的喧嚣，隔了几千里。
背着书包坐在餐厅里，四下无人，房子里安静得不像话，陈旧相框里的黑白照，只有一个人。
很像上个年代的港风女星一般精致漂亮，清新脱俗，气质出尘，一颦一笑都显得优雅高贵。
其实她长得很像照片上的女人，只是鼻梁高些，下巴微尖，眉毛浅些，睫毛长些。
就是比照片上的人漂亮些。
可照片上的女人，端坐在圆桌旁的高椅上，纤细柔弱的手端着白色咖啡杯，笑的温暖，目光柔和，一袭白色长裙落地。
那双黑色高跟鞋，现在仍然在地下室保存着，只是穿它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拿起面包牛奶和便当装进书包，把狐狸关在笼子中，转身拿起书包去后院，骑着自行车去学校。
白色自行车，白色长衬衫，淡蓝色过膝裙，纯白耳机和黑色书包，长到校徽下方的黑发，随风飘扬。
越过青浦大桥和皎枳镇口，就是鋆城，从物敷桥过去的小道经过，能在十分钟内到达学校。
江澈中学，她的学校。
花那么多资金建了个三年都没建好的图书馆，一直没人用的美术教室，以及永远没人发现的学校后庭。
沈故归是幸运的。
不如说是这一届初三生是幸运的。
图书馆和美术教室正式开放是在她们初一的时候，学校的电子公布栏依然矗立在门卫室过去一点的榕树旁。
美曰其名激励众人前进，实际上只是为了检查迟到情况。
针孔摄像头随时记录迟到人员，早会期间准时通报扣分情况。
停车亭里的学生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给自行车上锁，叼着包子慢吞吞的走着。
取出书包绕过电子公告栏，目的地是综合教学楼四楼。
一路上其他班级的人嬉戏打闹着，毫不在乎开学第一天的课程。
走廊上站着一群暑假作业未完成的学生，老师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着，办公室里的老师聊着天。
从走廊上看，操场对面共三楼高的食堂玻璃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操场上的塑胶跑道上有跑步的人，主席台上的五星红旗随风飘。
校围栏种了一圈的梧桐树，小卖铺前络绎不绝的人，垃圾站旁边的纸屑满地都是，松树叶也落了满地。
艺术教学楼前种了一排的松树，花坛里种着桂花树还未开花，各种花草的叶子焉黄。
江澈中学的风景，的确是在省学校排名里靠前的。
初三一班门口有一堆人，偷偷地向教室里瞄，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看谁。
透过窗子向教室里看去，是唯一不穿校服，白色雪纺上衣，淡青色长裙，桃色眼影，扎着半丸子头的段筱羽。
去年在知名模特周刊上出现过一次，然后在学校火了的……白莲，校园论坛里的名人之八。
不过对于江澈中学的全体师生而言，前七才是校园扛把子，每一个拿出去都能获得一片称赞声。
学委常茜茜皱着眉头，见状，沈故归慢慢捂住耳朵，淡漠得看着她们。
“看什么看!开学第一天不知道在教室等老师吗？知不知道我们一班同学都进不了教室了？”
这群人悻悻的散去，嘴里嘟囔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是在骂常茜茜。
沈故归的位置，在一组最后一排，靠着后门，从右边的窗子可以看见操场，虽然走廊上的人会时常挡住视线。
班里其实没有多少人在说话，多数人忙于刷题，少数人闲聊。
例如段筱羽。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杠起来的，但现在的常茜茜和段筱羽，的确是彼此看不顺眼。
文艺委员陈诗她也看不顺眼。
但是在共同的厌恶对象面前，两个人就是一条战线上的队友。
其实也是很奇怪了，一班是一个学霸聚集地，段筱羽属于查成绩漂浮在中等的，怎么会被分在一班？
总所周知，初三一班的学霸占初三总学生的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说，除了本班倒数第一的李一凡，就是段筱羽最差，两个人在年级排名也是在一百名左右。
一个班里也就五十个人，班主任今年大概就会把这俩人转到三班去了。
不巧，经过办公室时，沈故归不小心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在抽屉收拾完之后，找到了一个意外之喜。
上学期放假后一直没见到的手表。玫瑰金的指针，银白色的表扣。
刚好配她买的那副眼镜，银色六边形的镜框，实际上她也不近视，只是为了装一下。
不然，她成绩那么好，告诉她们是天赋异禀，估计会平白无故招很多仇恨值。
七点整，班主任喻拾进了教室，把段筱羽和李一凡叫了出去，几分钟后两个人无所谓的收拾好东西出去。
对，就是因为这个态度也不认真学习，所以才会招得众人讨厌。
喻老师教一班的英语，是沈故归目前为止，在这个学校见到的，学历最高也最年轻的一位老师。
虽然很温和，但是有时候，那副金丝框下掩藏的锋芒，还是会不自觉的透露出来。
“本学期的住宿名额只有十二个，下课班长统计一下人，还是一样，住得近的同学就别凑热闹了，远了也别逞强。”
班长，沈故归。
第一节课结束之后，收集齐住宿申请表，交去之后遇上三班的班长梁溪，微微点了点头就离开。
开学第一天，按规矩统一七点十五上课，晚上没有晚自习，夕会后六点一十五放学。
第二天以后大概就要更改了。
贴在墙上的时间表上也写了，四点半早自习，六点跑操十分钟，晚七点三十结束课程，晚八点上自习，晚自习四节，十点放学。
其实也还好，越是到后期就越想让时间留久一点，害怕别人会超过自己。
不过在别人看来，沈故归完全不用担心，自沈故归七年级入学开始，年级第一从来都没变成其他人。
因此电子公告栏的排行榜上，沈故归的名字和分数总是遥遥领先。
但是，同样是对学习不感兴趣，他们对沈故归的态度就好很多了。
或许是因为她成绩好，或许是因为她性格好，或许是因为她不惹事，或许是因为她有胆量，或许是因为她武力值高，或许是因为她漂亮。
初三一到，时间就总是过得特别快，总感觉海绵里的水早已挤完，希望从树皮里扣出时间。
在这么忙碌的时间里，沈故归仍然是三点到校，在学校里一直待在教室里，早中晚饭自己解决。
她也是一个奇人，一天都没离开过教室，放假也总是最后出校门，也从来不去学校厕所。
一天里除了回答问题，背诵课文之外，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班主任找过她，说她的人际关系需要加强，也没说什么。
从那之后才好一些。
要问一班成绩为什么一直那么好，归功于沈故归，初一帮忙整理知识点，初二帮忙解决问题，初三带动全班，调节气氛。
但，在这紧张时刻，仍然有校领导来捣乱。
安排了元旦联谊晚会。
班上的人要抽一节课剪剪纸，画板报，还要订气球，彩花，买零食，水果，安排节目……等等。
沈故归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分工很明确，但是文艺委员和学习委员不对头，效率也就很难提高，好在加上午休时间，总算是完成了。
如此难得的放松机会上，这群人依然是在扫兴，别的班都是小品歌曲舞蹈等娱乐。
唯独他们班，只有三个节目，故事大会，抢板凳，知识大赛。
前两个差不多一个小时结束，后面那个玩了一天。
数学、语文、英语、政治、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和历史知识点轮番上阵。
尤其是他们的奖品最奇葩，最活跃的人，能获得班长从班主任手里扣出来的，黄冈真题两套。
于是，这群人疯了。
据说当时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一个人，沈故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两个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看在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的份上，一套。”
“五套吧，万一有五个人呢？”
“那就安排加时赛，一套。”
“老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四套吧。”
“说是一套就一套。”
“老师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学习使人快乐，你看我们这么努力，四套吧。”
“不是我说，退一步讲，这套黄冈真题是真的很有价值，我还准备押题的。”
“我们也可以押题啊！”
“我……四套别想，顶多两套。”
“成交。”
就是这样。
于是这套黄冈真题，沈故归也就看了一眼就给他们了。
喻拾知道之后恨不得宰了沈故归。
不过，很遗憾的，因为缺乏青少年的娱乐色彩，所以拿了个第二名。
当然，一班的学生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们在意的是第三次月考的成绩，第三次月考可是全县十八所初中统一考。
关乎他们的成绩排名。
考试过后的他们全体疯了，赠送圣诞礼物全都是从各种渠道获得的真题。
平安夜除了沈故归准备了两箱苹果，其他人书包里连个苹果的叶子都没看到。
第二的晚自习上课之前，她特别费力的把两箱苹果抱出来，一人一个发了下去，顺带一人送了一本她押的题。
对九一班而言，这简直是比任何礼物都珍贵，天知道沈故归是不是锦鲤转世，每次押的题考试都会考到。
沈故归的解释是，偶然。
不过没人信就是了。
四十八个人都有苹果，她自己留了四个之后，还剩下几个。
沈故归是真的丧心病狂，全部都分开装在礼物盒里，纯蓝绒的盒子里面，就装了个苹果和一个纸条。
那个苹果还是很贵的那种纯红的，没有一点别的颜色，盒子里面还装了一根香蕉，一个红色硬桃，几个车厘子。
一班同学表示，有钱人的世界他们不懂。
在上自习之前送到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围着烤炉。
有那么一瞬间沈故归并不想给他们送苹果了。
她现在还冻着呢，手指苍白冰凉。
给每个老师一个礼盒之后道了句：“圣诞快乐”，然后礼貌的微笑回去。
其他老师是羡慕嫉妒恨都有。
虽然他们觉得圣诞节是外国人的节日，但是学生既然在学习之余送他们礼物，他们也不好不收。
打开盒子之后是真的自己都惊呆了。
从此，一班全体师生对沈故归又多了个身份概念：
沈故归=有钱人。
考试成绩出来时，沈故归还戴着口罩和粉白色围巾，双手发紫的坐在教室里刷题。
脱下围巾口罩去办公室时，外面下着大雪。
棉絮一般飘飘洒洒漫天遍野，地面，树上，屋顶和阳台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白雪。
作为一个永远不穿秋裤的人，沈故归是真的实属不易。
黑色九分牛仔裤里其实是带绒毛的，里面就穿了件很暖和的黑色毛衣，外面套着冬季棕色长校服外套，也是很厚的那种。
尽管如此，沈故归不喜欢穿袜子，脚已经冻得麻木了。
那种作死的感觉是真的爽歪歪。
一进办公室，沈故归就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办公室里既有空调又有火炉，真好。
喻拾看着沈故归的成绩单，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她知道，自己考的不错了。
喻拾把成绩单全都给沈故归，顺便让她在午休时去一趟总务处。
成绩单发下去之后，整个九一班都考的不错，整体成绩在全县排名第一，是很不错的成绩。
年级第一到第四都在他们班，年级第七，第九也在他们班。
第一不用说，还是沈故归。
单科成绩政史地生满分五十，物理化学满分一百，语数外满分一百二，她除去作文扣了两分，其他都是满分。
当之无愧的第一。
不过期中考大概物理化学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满分八十。
午休去总务处时，外面的雪已经变小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有其他学生的前提下，一个人到一楼。
之前之所以不来原因有二，一是没必要下来，她一天到晚除了学习什么都不需要。
二是懒得下来，她会觉得自己的安静与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这样也让她显得是一个异类。
之所以去总务处，是因为学校给她发奖金，以学校的风格，她本来猜会有五千，没想到还多了一千。
于是请了个小假，去银行存钱。
顺带照了许多雪景。
回来时他们也才吃完饭，但是没戴口罩，感觉鼻尖冻得有些酸。
别人经过自己旁边的时候总能带起一阵风，吹得耳朵疼。
好在冬天的寒日很快过去，冬季运动会在十二月三日，为了集体荣誉感，沈故归报了个1500米跑。
报这个项目的人挺少的，她主要是因为觉得跑完步了之后，身体就会热起来，所以才会报这个项目。
看着暖阳之下呼出的白气，深深感叹这个县城简直不要太冷。
以后填志愿往暖和的地方报。
全班都在喝彩的时候，只有沈故归一个人把头埋在围巾里，长校服的帽子盖在头上，戴着手套押题。
他们班体育细胞不错，有好几个人报的项目得了将，最后一天上午是一千五长跑，下午是拔河。
太阳还没出来，比赛就要开始了。
在跑道上时再次遇见梁溪，三班女生体育细胞都很发达，沈故归认真的做热身准备。
枪响的那一刻，跑道上的女生化身一道光，全都尽力跑着。
沈故归，一个神奇的锦鲤少女，凭借实力甩掉第六跑道的人。
第一跑道的她转弯是个大问题，一不小心刹不住车就容易摔倒。
只是很巧，她学过舞蹈，对于这种事早已防患于未然。
五分二十一秒，到达终点。
在九一班还愣着的时候，沈故归就已经一个人回到班级里了。
直筒西装裤和白色毛衣的搭配，真的是仙了，几秒之后运动场上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而沈故归呢？
正靠在梧桐树下睡觉呢。
长长的睫毛，绵长的呼吸，白净的脸庞安详的睡颜。
修长白皙的一只精致的手搭在微曲的左腿膝盖上，另一只手覆盖在肚子上。
其他人本来很想和沈故归说话的，但是条件不允许，也不忍心打扰她，初三的他们很久没有这么自在的时候了。
下午的拔河比赛，沈故归早就安排好战术，三班不搞那套虚的，但他们要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