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这么说了，顾云枫便也答应下来。
顾云歌为了方便，今日出门特意换上男装，还找来乔筝做给她的面具，假扮成当初“顾灿”的模样。
在牡丹宴之后，顾灿名扬京城，顾云歌没有再用这个身份出现过，所以“顾灿”自然也消失了。
她本以为如此一来，众人议论过一段时间便罢了，哪因着她的神秘，让顾灿的名声更大，人人都知道有一位惊才绝艳的顾公子，又低调神秘，不知是何方神圣。
连几位皇子都想拉拢这般人才，奈何却找不到此人，便只得作罢。
顾云歌为了将来用得到，便让乔筝做了几张人皮面具，戴上可扮作顾灿的模样，只是没有乔筝亲手装扮的好，若是遇见易容高手，容易被看出破绽。
今儿她就是出来解决个何小青，自是不用过分担心。
兄妹二人策马到武馆，将马匹安置好，顾云歌便跟着顾云枫走了进去。
一路上顾云枫心事重重，不复平日来武馆的轻快，走了没几步，便听见何小青惊喜的声音：“顾大哥！”
顾云枫眉头一跳，暗暗叹息一声回头望去。
何小青快步上前，走得近了，脸上的喜悦逐渐化为幽怨：“顾大哥，你都好几日没有来了，我……”
她容貌本就不差，那有些失落又有些难过的模样，倒是能激起人的保护欲来。
可惜对面顾家俩兄妹，完全没有类似的想法。
顾云枫听她如此说，头便大了一圈，顾云歌则饶有兴致的打量何小青。
“小青，这是我远房族弟，他对拳脚功夫有些兴趣，我今儿就带他出来走走。”顾云枫硬着头皮说道。
何小青看到旁边站着的顾云歌也是个俊秀公子的模样，连忙对顾云枫道：“顾大哥，武馆我熟，便由我带你们转转吧。”
“这……”虽然知道今日的计划必是要拉着何小青一起，但顾云枫还是有些个犹豫，心中最后挣扎着，是否真的要用顾云歌说得那个法子。
顾云歌也看出他的犹豫，抢先一步道：“那就辛苦何姑娘了。”
她的声音也动了手脚，听起来就是个少年郎，便是何小青曾经见过顾云歌，也没有听出来。
何小青自是极开心，自告奋勇的带着兄妹俩在武馆中走动了起来，全程时不时的找机会跟顾云枫说话，都被顾云枫用话绕开。
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顾云歌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假装气力不继的揉了揉腿道：“兄长，我走得累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息下吧？”
何小青对男人走两步就喊累的样子看不上眼，但碍于顾云枫的面子，指了指前方的凉亭：“前面就有休息的地方，我们去休息片刻好了。”
顾云枫受到顾云歌的眼色，轻咳一声道：“我……需要去趟净房，你们先坐吧，等下我再来找你们。”
说完便离开了。
何小青想跟顾云枫独处，可人家都说去净房了，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好跟上去，便只得跟着顾云歌坐在了凉亭里。
“这里环境甚好，每天来往都是心思直爽的武者，何姑娘在此处长大可真是幸运。”顾云歌称赞道，“不像是我们家，看着家大业大的，实际上都是尔虞我诈。”
何小青这么长时间都想弄清楚顾云枫的身份，听到这里心中一跳，连忙道：“顾公子，不知你们家在何处啊？”
“我们家是……”顾云歌故意顿住，随即尴尬的笑笑，“算了，也是小门小户，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她越是这样含糊，何小青越觉得不简单，想起父亲与她说的话，正准备再努力套一下话，就听顾云歌叹道：“不过我兄长自由的时间也不多了，过几个月他便要娶妻，到时候有未来的嫂子管束着，哪能这么悠闲？”
“嫂子？”何小青这下真如晴天霹雳，惊在那里。
顾云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是啊，我兄长他马上就要成亲了，等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自是也该收心在家业上了。”她顿了下，“今儿应该就是大婚之前最后一次出来吧。”
顾云歌不动声色的咬住了“家业”跟“最后一次”，何小青面色再次一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可是顾大哥他没有与我说过……他怎么忽然就要成亲了呢？”
“我兄长行事低调，不喜说他的私事的。”顾云歌笑呵呵的又上了一记重锤，“不过成亲之事势在必行，我这次来京城，就是来贺喜的。”
顾云歌每说一个字，何小青的面色就白一分。
顾云歌也有些不忍心，却依旧说了下去。
她这么做，对大家都好。
何小青与二哥是断不可能在一起的，要是何小青没有不轨之心，今次之后她就会断了念头，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要是何小青有非分之想，听了这么大的消息，她也会方寸大乱，露出马脚来。
顾云歌的眼珠片刻也不离何小青的神情，只见她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神色已镇定下来。
“顾公子，我忽然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交代下，需要失陪下。”何小青站起身来，不忘交代道，“要是顾大哥回来了，你们也别急着走，我很快就回来，很快！”
生怕顾云歌不信，她特意重复了一遍。
顾云歌目光闪了闪，笑容未变：“好的，那何姑娘你先去忙吧，你放心，我和大哥今儿不会轻易走的。”
她来是为了解决此事，眼瞅着就有收获，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何小青没听出顾云歌话语中的锋机，见她答应下来便松了口气，转过身立刻跑远了，离开时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这么大的事情，要告诉爹！
爹一定有办法让她和顾大哥在一起的。
待到何小青跑远了，顾云枫的身影从草丛里出来，目光复杂的看向她的背影。
顾云歌也不催他，等过了片刻，顾云枫自己转过头后，她才问了一句：“二哥这下可是相信我所言？”
此时的顾云歌几乎可以肯定，何小青必有所图。
她的道行还是太低，还没怎么的，就自乱阵脚，前世后宫中的那些女人，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比这高明十倍不止。
顾云歌以局外人的身份看了十年，这看人的本事倒是练了出来。
顾云枫听她这么说完后明显迟疑了，纠结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信，我与何家父女认识许久，没有到最后一步之前，我便不信。”
他秉性纯良，至此也不相信何小青是有旁的心思。
顾云歌知道如她二哥这般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是不会改变看法的，便身手拉着顾云枫坐在石凳上，兄妹俩便等了起来。
顾云歌很是平静，甚至还有心思欣赏下周遭的景致，顾云枫则皱着眉头，谁也没说话。
何小青这一走可用了许久，就在顾云歌都有些坐不住了，才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哈哈，阿枫今日来了啊。”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顾家兄妹起身，就看见何小青身后跟了个中年男人，他身材魁梧，脸上则挂着和善的笑。
顾云枫在外面化名“顾枫”，他在武馆习武的这段时间，没少跟着何馆主讨教功夫，是以他对何馆主也颇为尊敬，当即抱拳应了一声：“是，带着舍弟来的，叨扰馆主了。”
何馆主的视线在顾云歌身上转了一圈儿，见他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便知道这人绝非普通出身。
再想到顾云枫说他是自己的远房弟弟，就也肯定了顾云枫真实身份定是不凡。
于是面上的笑容又热情两分：“说什么叨扰，你我相识这么久，说此话便是见外了。”
顾云枫向来喜欢习武之人的干脆，听何馆主这么说，神色缓和了不少。
说话间，何馆主已带着何小青走进，几人依次落座，百姓家中没有男女分席而坐的规矩，何小青便也跟着坐下，恰好在顾云枫左边。
不过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从回来也一言不发。
何馆主没有让顾家兄妹的注意力过多的停留在何小青身上，一落座就笑呵呵的道：“阿枫每次来，我们都是切磋武艺，倒从不知你酒量如何？今日既然带了顾小兄弟来，不若让我做个东，大家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如何啊？”
他语气好爽，带了江湖中人的豪迈，让人生不起戒心，顾云枫却不怎么开心。
因为事情发展至此，每一步都跟顾云歌预料的一样。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也好，多谢馆主。”
听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何馆主笑意更深，准备好的一肚子劝说之词都不用说了，何小青则是微不可查的颤了下身子。
“好好好，果真豪迈，老夫没有看错人。”何馆主哈哈大笑，对何小青道，“小青啊，你去找人帮着搬上几坛好酒来，今儿我们要好好喝上一场！”
“……是。”何小青抿了下唇，沉沉的应了一声，起身去找就了。
何馆主见顾云歌看着何小青的背影，连忙解释道：“方才这孩子被我斥责了几句，竟在客人面前耍起小脾气，是何某人教导不严，两位和莫要见笑啊。”
顾云歌和顾云枫自是客气几句。
这次何小青没有走的太久，等她回来的时候还找武馆的人帮着带了好几坛子酒来，放在了凉亭周围。
“爹，家里的女儿红我都搬来了。”何小青说这话时忍不住抬头看向顾云枫，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不一样的神色，最终还是失望的低下头。
女儿红，谁不知道这名字的来历？
据说这酒酿造之初，便是自家生了个女儿，便埋一坛女儿红在院子里，等到女儿出嫁的时候打开喝。
如今这名字的来历更像是一段故事，可她还存着几分期待，他能听出她话中的爱慕，接受她的心意。
可惜，他连头都没有抬。
对上何馆主警告的目光，何小青咬了咬嘴唇，将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抱着一个开了坛的酒走过来，给每人倒了一碗。
“顾大哥，顾公子，何小青敬二位。”她说着一头干了手中的酒。
顾云歌啧啧称赞道：“何姑娘真是女中豪杰，人人都道虎父无犬女，虽是个女儿身，却将何馆主的气魄尽数学去。”
何馆主哈哈一笑，也端起酒杯：“二位，请。”
说着也喝了个干净。
顾云枫也随之将自己酒碗中的酒水喝掉，却在顾云歌喝了一半后阻止了她：“何馆主，舍弟年纪还小，不胜酒力，这余下的一半，我替她喝了可好？”
何馆主瞅了眼顾云歌那瘦弱的身板，又想了想自己在酒中放的迷药的分量，便干脆的一摆手：“自是可以，若是顾公子不善饮酒，以茶代酒便可！”
顾云歌自是巴不得。
也不知何馆主和何小青是不是商量好的，父女俩一次接着一次的敬酒，连顾云枫酒量颇好之人都有些顶不住，几杯之后醉着倒在石桌上。
顾云歌甩了甩酒劲儿上头的脑袋，推了下顾云枫：“兄长，你怎么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舌头都大了，像极了喝得人事不清的酒鬼。
顾云枫趴在那儿没有反应，倒是何馆主笑呵呵的道：“这阿枫看着酒量极佳，哪知却是个易醉的，这样便醉倒了。抬他去武馆的客房休息一会儿，待他醒来就好了。”
“那……那就好。”顾云歌的头越发的昏，恍惚中她听见何馆主的声音。
“呦，顾小公子就喝了一点儿，也跟着醉了？便也快去休息吧。”
“多……多谢……”顾云歌本是想要道谢的，但话都没说完就倒了下来，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知。
何馆主见他们兄弟（妹）二人昏睡，假意叫了两声：“阿枫？顾公子，你们还起的来吗？要不我让人抬你们？”
对面的两人自是没有半点反应。
他这才放下心来，笑容瞬间便消失在脸上，冷哼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跟我斗！”
他本就身材壮硕，笑着的时候还觉得亲切，如此露出本性，整个人瞬间阴沉许多。
何小青没有说话，目光复杂的看着顾云枫。
见女儿没有动作，何馆主呵斥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找人将他们抬去两间客房，按照之前说的，你去和阿枫睡在一起，等他醒了，就说他酒醉强迫于你！”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听父亲直白的说来，何小青的脸忍不住青红交加：“爹，我们一定要这样么……”
“混账！”何馆主打断她，暴喝一声，“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你还想临时退缩不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何小青被骂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回话。
何馆主见状换缓和了下语气，对她道：“想想之前那人说的，这阿枫的身份绝不一般，再想想今天他弟弟说的他要娶妻？你就甘心？”
“这阿枫很大可能真的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你成了他的人，就算只是个妾，那也是富贵人家，从此锦衣玉食的，不比现在强？”
“你不是喜欢他吗，这样一来就能跟他在一起了，有何不好的？爹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
他没说一句，何小青就动容两分。
顾云枫在武馆已经很久了，虽然他有意隐瞒，但何小青也不是傻子，还是猜出他身份不一般。
不说别的，一般人家这么大的男子都要为生计奔波，他却整日有时间来这里练武，又不像武馆中的其他武夫一样是为了学一门傍身的技艺，纯粹就是喜欢。
这样的人定是吃穿不愁的。
不过何小青本来以为他就是个富贵商人之子，哪知前不久武馆来了个客人，话语中隐约透出，说顾枫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嗣，听那意思，家中的官位还不小。
何馆主这下便坐不住了，开始侧面打听顾云枫的家世，并逼着何小青去问，还做了将女儿嫁出去的打算。
他也不傻，知道若是“顾枫”身份显贵，自己女儿可能是要做妾的，但一想到从此成了贵人的老丈人，他哪还能顾得这些，脑海中只想着如何让顾云枫收了自己女儿。
今儿知道这是顾云枫最后一次来武馆了，何馆主把心一横，以喝酒为名，却在顾云枫和顾云歌喝酒的酒碗中动了手脚，下了迷药将二人弄晕。
按照何馆主的计划，何小青趁着机会与顾云枫躺在一起，待顾云枫酒醒后就说他趁着酒醉强迫了何小青，逼着他给自己女儿一个名分。
何小青扭捏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她爹的劝说，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
何馆主动作迅速的让人将顾家兄妹抬进房间，让何小青进了顾云枫的屋子。
他不知道的是，何小青刚进顾云枫的屋子，便被打晕了。
顾云枫看着何小青这般，气的面色铁青，向来舒朗的面容上阴云密布。
顾云歌则站在他身后，看着倒在地上的何小青，眼中并无半分怜悯。
何家父女的把戏，她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今儿就是抱着引蛇出洞的想法前来，自是提前有准备。
顾云歌从乔筝那里拿到过不少好东西，其中便有一种丹药，含在舌头下方，普通迷药便不会起作用。
乔筝的东西都是用神医谷的方子炼出来了的，比起何馆主所用的江湖中常见的迷药，自然不会失效，所以今儿顾云歌和顾云枫一直都是清醒的。
之所以配合这么久，就是想看看何家父女能无耻到哪一步。
结局还真不让人失望。
顾云枫生了这么多年，从没被人这般暗算过，更何况还是被他信任的朋友算计，手背上青筋暴起，看那样子气的不轻。
“二哥，你想要怎么做？”过了一会儿，顾云歌轻声问道，“你若是想给他们父女一点教训，也莫要觉得自责，是他们不仁在前。”
按照顾云歌的想法，何馆主和何小青都不要脸到了这等地步，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不是想要靠算计卖女儿么？就要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顾云枫盯着何小青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走吧。”
他从来不屑对老弱妇孺动手。
就算何小青不仁在先，他也不忍心毁了她。
顾云歌眉心微皱，她严肃的抬起头：“二哥，你可是想好了，真就这么算了？”
她是绝不会以德报怨的，今儿依照她的想法，必然让何家父女名声尽毁。
不过今儿的事情因顾云枫而起，他才有最终的决定权，而不管他打算怎么做，顾云歌支持便是。
顾云枫想了想，还是摇头。
“算了。”
借着此事开清了两个人，也不算一无所获。
顾云歌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我们这便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