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日进城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叶疏寒掌握之中。
他故意露出与传言不符的破绽来，也算是引蛇出洞，让王家人自己露出马脚。
王家要是与血莲教无关，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们与瑾王又无利益牵扯，瑾王如何关他们何事？好吃好喝的供上几日送走就是了。
可王家要真与血莲教有关，就会视此为大患，想尽办法留下叶疏寒试探他，探探瑾王底细。
昨天叶疏寒刚入王家时，王家主虽热情，却也没直接邀请长住，今日却开了这个口，这意味着王家怕是真不干净。
顾云歌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推着叶疏寒往前走，听他与王家主寒暄客套。
正说着话，王宝儿忽然就从远处跑了过来。
“爹，您去哪儿了，女儿今儿一早都在找您呢。”嘴上跟王家主说着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向叶疏寒，只觉得白日看他更好看了。
天光下，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块完美的玉石，挑不出半点瑕疵，让她心狂跳不已。
可随即，落在顾云歌身上的目光就跟刀子一样。
昨儿后来的事情她也知道了，瑾王没收王家的舞女，宠幸了他自己的侍女。
这侍女瞧着也不怎么样。
王宝儿哼了一声。
王家主猜到自己女儿在想什么，连忙说道：“越大越没规矩，爹在陪着瑾王说话，你别打扰，自己玩去。”
他嫡出的一子一女年纪都太小，血莲教的事儿，王濮阳和王宝儿都不知情。
“爹。”王宝儿打定主意要多看看这位瑾王的，便摇着王家主的胳膊撒娇道，“您平日都没时间陪我，现在又要赶我走？”
见女儿死活不肯走，王家主很头疼，他一点儿都不想她参与进此事，可又怕说多了让瑾王怀疑。
叶疏寒则全程带着温淡的笑容听他们父女说话，没有丝毫不耐烦。
王家主实在没办法了，哄骗道：“宝儿，你去帮爹找下你哥哥，让他去书房等我。”
他本就是寻个支开女儿的理由，哪知王宝儿撇了撇嘴：“爹可别说他了，哥哥昨天晚上不知为何发火，还打伤了他屋子里的侍妾，这会儿余怒未消呢。”说到此处斜睨着看顾云歌，指桑骂槐的说道，“那些女人也都是些拎不清的，分明就是个玩物，还整日蹦跶，却不知哪天将主子惹恼，说打死便打死了！”
顾云歌低着头，仿佛完全没发觉这位王家大小姐在骂她。
“宝儿！”王家主拉下脸来，“当着王爷的面儿，胡说什么呢！回去！”
他将这女儿保护的太好，导致她一点儿都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
王宝儿有些委屈，但也瞧出父亲是真的生气了，再不甘心也只得离开。
王家主如此也没了说话的心思，打算去儿子那里交代一番，这段时间让他别生事，于是寻了个有事的借口，也匆匆离开了。
他一走，空旷的院子中就剩下顾云歌与叶疏寒两人。
叶疏寒看着王家主远去的背影，唇角笑容不减：“依楼觉得此事如何？”
顾云歌走到他身前，假装给他整理大氅，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王家主是只老狐狸，从他这里套不出什么来，不过倒是可以从他儿女那里入手。”
“其子性子跋扈又沉不住气，因着之前在府外的事情暗恨我们，王爷可寻个时间再激他一番，他盛怒之时不知会做出什么，只要王家乱了，我们就有可趁之机。”
叶疏寒听她说着，眼底露出赞赏的光。
她真的很聪慧。
他有意考她，继续问道：“那依楼说，我们具体下一步要怎么办？”
顾云歌有些狡黠的笑了：“都说王爷年少成名，少时便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凉州的百姓怕是还不知道。若是七情等人有空了，出去走动时在市井中说上一说，想必凉州的百姓也爱听的很。”
百姓们本来就爱听热闹，凉州地处偏僻，与京城遥遥相隔，好不容易来了位京城的贵人，自然会觉得新鲜。
将他的事迹宣传在石井中，百姓们津津乐道，可听在王濮阳耳朵里怕是会觉得刺耳。
人啊，嫉妒和愤怒冲上头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就难说了。
顾云歌说完，叶疏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哄道：“依楼真是个宝贝，处处给我惊喜。”
顾云歌本来在正经的说着事儿，他说了这么一句，表面上听起来就是在夸她，可顾云歌却感觉到几分暧昧，蓦然想到昨晚的事情，脸一红躲开他的手。
叶疏寒低声笑了，也没逼她。
众人皆知叶疏寒“身体不好”，顾云歌推他走了会儿便打算回去了，却听见远处传来喧哗声。
顾云歌心思一动，当即对叶疏寒眨眨眼睛：“王爷，奴婢早上吃的有些多，咱们再走一会儿吧。”
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要去凑热闹的。
叶疏寒心知肚明，便“嗯”了一声，由着顾云歌将他推了过去。
两人越走越近，那声音就逐渐清晰了起来，一个女子无助的哭声传入耳畔，还有仆人的呵骂声：“你是少爷买回来的，打你也要受着，谁准你跑的，你跑的出院子，跑的出王家？”
接下来是扇耳光的声音，以及女子的痛呼。
叶疏寒听见她的声音，开口对顾云歌道：“昨天街上的那个。”
昨儿他们与王濮阳在街上起了冲突，王濮阳被王家仆人叫走时，便泄愤的跑到轿子里打了这女子两下。
看来方才王宝儿说的那个被打的侍妾，就是不远处这人了。
顾云歌却皱起眉头，觉得这声音太耳熟了。
她推着叶疏寒上前两步，过了拱门，将那喧闹的场景收入眼中。
只见一个纤弱的女子趴在地上哭着，面前是几个凶恶的仆人。
瞧见那女子的脸，顾云歌便觉得呼吸一窒。
怎么会是她？！
“嗯？”察觉到顾云歌呼吸乱了，叶疏寒朝她看来。
“王爷，那是我……”
顾云歌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冷笑的声音打断：“呦，这不是瑾王吗？”
那地上趴着的侍妾听见“瑾王”两个字，不可置信的抬头，而后又猛地垂下脸。
王濮阳从远处走来，看见叶疏寒与顾云歌，面容阴鸷。
他心情是真的糟糕。
几日前从奴隶贩子的手里买了个皮白肉嫩的小姑娘，瞧着像是江南女子，他收进府里本打算当个侍妾养着，却没想到那女子外柔内刚，表面上唯唯诺诺不说话，可每次他要碰她的时候，都拼死反抗。
这倒是激起他的兴趣。
以前遇到的北地美人，大多奔放热情，没有见过这等婉约却烈性的江南女子，新鲜的很，所以也不逼她，只日日带在身边。
昨天被叶疏寒一再惹怒，晚上回来时喝多了酒，满脑子都是瑾王那侍女纤细的身姿，细细想去，自己这侍妾的身段与她倒有些像，便喊了她来侍寝。
那侍妾依旧反抗，他却没了玩的心思，被惹急后狠狠扇了她几耳光，将那侍妾关了一晚上。
没想到这事传到了父亲耳朵里，方才特意跑来说他，刚将父亲送走，便听仆人说那侍妾跑了，不过没出院子就被逮到了，他便盛怒的赶来。
却正好遇见叶疏寒。
叶疏寒颔首，只当打过招呼，他这般淡然的模样瞧得王濮阳更生气。
然而不能对瑾王太过分，那一腔怒火就撒在了侍妾身上，上去狠狠踹了她一脚：“还跑？！”
他这一脚踹的太狠，那侍妾连痛呼都发不出来，蜷缩在那里发抖。
顾云歌都要气死了，紧咬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王濮阳。
叶疏寒有些奇怪的看了下顾云歌。
她固然看不上这等行径，却不会因为这人的举动气成这般，能让她如此反应，只有一个可能——她认识着侍妾。
“王公子。”叶疏寒示意顾云歌将他推上前，“她纵然只是个侍妾，却也有父母亲人，王公子怀瑾握瑜，何必与她计较？”
王濮阳停下动作，转头冷笑着看叶疏寒：“怎么，我教训自己的侍妾，瑾王还要管？”他踢了那侍妾一脚，“难不成瑾王您怜香惜玉，看上我这侍妾了，不若我将她送给你？”
叶疏寒顿了下，感觉顾云歌悄悄碰了下他的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王公子割爱，本王便却之不恭了。”
王濮阳一窒。
他本就是随口一讽刺，暗示叶疏寒多管闲事，万没想到他真会答应。
叶疏寒不是看不上他王家送的人吗？
王濮阳很快调整过来，眯起眼睛看向叶疏寒身后：“将她给了瑾王没问题，但这是我的爱妾，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知瑾王打算用什么来换？”
说着，视线直直的落在顾云歌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