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秦屿做了对鞑靼动手的准备后，叶疏寒也跟着忙碌起来，他每日开始与秦屿商量用兵部署、沙盘演示和其余战事的细节。
此事没有公开，能参与其中的都是大营中位置比较高的武将，也都是秦屿极为信赖之人，他们每日在主帐中从白天商量到晚上，有时候说得多了，连饭都没有用。
顾云歌连着好几天等叶疏寒到深夜了，今儿也是一样，很晚了才见七言推他回来，她伸手一摸，他身上果然冰凉一片。
“王爷，您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将叶疏寒扶到床上，顾云歌用被子里里外外将他裹得很严实，口中抱怨道，“每天这么折腾，更严重了怎么办？”
主帐是将士们商量战事的地方，自然不会像他住的地方，燃那么多火盆。
那些武将自己身体极好，又不知道叶疏寒身上有蛊毒，只当他身体不好，自然也想不到更多。
顾云歌每天远远看着，那主帐的帘子经常就那么敞着，风雪呼呼的往里灌。
他的身体要是经受不住怎么办？
顾云歌越想越生气。
事实证明，她并不是瞎担心。
叶疏寒面色已经有些苍白，身体微微打颤，只是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七言见状担心的很：“王爷，属下将赵郎中喊来，让他看顾着些吧。”
“不用。”叶疏寒摇了摇头。
“可是——”
“今晚有依楼照顾我就行了，你先下去吧。”
七言向来是对他的命令绝对遵从的，闻言答应下来，只是临走的时候深深看了眼顾云歌，示意她照顾好王爷。
七言离开营帐，和外面的七凝打了个招呼便回去了。
营帐中只剩他们二人，又恢复了安静。
叶疏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顾云歌自然能读懂他眼中的意思。
只是她心里生着气，就撇过头去假装看不见。
“依楼。”他唤她，声音因为寒冷有些发颤，却还是那么温和，“有些冷。”
顾云歌终于妥协，站起身吹了烛火，回到床边脱了鞋钻进他的被窝。
一个正常的人在被子里裹了那么久，里面肯定都被捂暖了，可叶疏寒躺了这许久，里面还是冷冰冰的，顾云歌一进去，他便伸手抱住了她。
“你的身体明明经不住折腾，为何还要坚持着在那里。”顾云歌由着他抱住，语气却很硬，“就算没有你，秦将军也定做好了打仗的准备，可你的蛊毒再严重下去，又当如何？”
前世叶疏寒就是几年后去世的，她重活一世，可以预知未来发生的事情，却救不了他的命。
叶疏寒闭着眼抱着她，闻言嘴角扬起个笑来：“依楼是在关心我？”
听他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话，丝毫没有严肃的意思，顾云歌更生气了，“霍”的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叶疏寒低笑出声，从后面顺势搂上她的腰，良久之后，他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你关心我，我很开心，可是这世上，许多事情明知不可为，也还是要为的。”
“我身为大齐异姓王，自出生起就享受着民脂民膏所堆砌的富贵，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些年，我因为一己私欲已做下太多违背初心之事，我不愿弄权，为了自保，却不得不干涉朝政；我不愿结党，为了自保，也不得不涉足其中。”
“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得已，可这不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如今有这机会，我还是要为大齐做些什么，如此方不负‘瑾王’之名。此次若能彻底击垮鞑靼，从短期看，边境的百姓可不再受劫掠之苦；从长远看，大齐再不用防着草原部落之患。”他缓缓说道，“乃是造福后世的大事。”
“秦将军等人是有计划，然而鞑靼盘踞草原多年，绝不可小觑。今日每多一个人商量对策，未来兴许就能少死一个士兵，我熬这几天，也就值得了……咳咳。”
兴许是今天说的话太多，叶疏寒猛地咳嗽起来，顾云歌连忙转过身帮他拍后背，如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顾云歌重新窝回他怀里，这次没有再背过身去。
“可是……你自己呢，你就甘心吗？”她抬头，眼神复杂的看向叶疏寒，“皇帝对瑾王府从来都是又畏又厌，若不是你身体不好，他又怕落人口实，恐怕早就容不得你。这种情况下你还劳心劳力，不顾自己的身体去帮他稳固江山，值得吗？”
“值得。”叶疏寒想都没想便回答道，“我做这些不是为皇帝，是为了大齐的百姓。”
顾云歌再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知道他是聪明的，也一直以为聪明人会趋利避害，保全自身。
却没想到有这么一日，他向她展示了迎难而上，告诉她，有的事必须去做，只因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
他说，享受了瑾王的荣光，便要付出相应的责任，可这“瑾王”两个字带给他的痛苦远大于安逸。
他从小就独自背负着孤独和痛苦，一个人面对皇帝的猜疑和各方阴谋，身在富贵却落得一身病痛，地位崇高却只能低调行事。
他惊才绝艳，年少成名，若不是“瑾王”这两个字拖累，怕早已是名动天下的少年英才。
即便如此，他心里却还是有一块地方留给了百姓，留给了责任，分明自己身处黑暗，却还是张开了手臂守护百姓安宁。
顾云歌凑过去抱着叶疏寒，心里涩涩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
那日之后，叶疏寒还是日日前往主帐商议军事，顾云歌再没说过阻止他的话。
只是她每天起得更早，烧了热水灌好汤婆子，塞在他的大氅下面再让七言推他过去。
中午到了饭点，她会带了众人的膳食前去主帐提醒，不让他们饿着肚子商讨大事。
那几个武将见她一个笑吟吟的小姑娘，也不好意思怪她打断，只会打趣两句，然后众人一同进食，吃完再接着商议。
夜晚叶疏寒回去前，她先钻进被子将床弄暖了，免得他睡进去的时候会觉得冷。
就这样过了几日，随着凛冬的到来，离过年越发的近了。
临近年关，连秦屿都没再拘着众人商量打仗的事儿，难得的给他们几日休息时间，得了闲的武将们就开始张罗起过年的事儿。
顾云歌本以为在凉州大营，就算是过年也一切从简，不似京城热闹，不过临了她才发现，虽说没有京城的繁盛，但该有的热闹一分不少。
整个军营里杀猪宰羊，北地的士兵们还按照习俗炸了油饼花馍。
而顾云歌也在这天见到了她想念已久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