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复杂的看向叶疏寒：“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自己去查，不与你合作？”
“你查不到的。”叶疏寒很干脆的说道，“半个时辰前，我已派人传讯回京城，叫我的人将当初那本记录舞姬名录的册子找到并私藏，这世上除了我，再无人可查到那些舞姬的下落。”
他在与禾姬见面之前，就做好了相关部署，这场谈判，他从一开始就稳赢不输。
禾姬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好好好，我算是见识到了瑾王的厉害，血莲教那群蠢货，到底给自己招惹了多大的麻烦？我就在这儿看着，等着看他们的下场比我的还惨！”
“我答应这笔交易！”
听见禾姬这么说，七凝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一半。
叶疏寒的蛊毒是他们每个人心里的阴霾，努力的这么多年，总算看见希望了。
禾姬问了叶疏寒中的蛊，知道是长生蛊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有些同情的看向叶疏寒。
“长生蛊由御蛊者亲手种到自己血亲体内，待数年后成熟，划开宿主身体取出，对治病有奇效……也就是说当年给你下蛊的是你血脉至亲？”
叶疏寒当然不会回答，禾姬也没追着问。
“不管是什么蛊虫，只要在活人身体中养蛊，就算将蛊虫取走，宿主身体里都会存留蛊毒，长生蛊蛊毒的特点就是性寒，发作的厉害了都能将宿主的血液冻住。”禾姬有些恶意的说道，“也就是说，你若是解不了这蛊毒，将来会被生生冻死，血液冻住结冰，整个人由内到外冻成一座冰雕。”
其实想想，这死法还挺美的。
“不过嘛……万物相生相克，这蛊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解。”禾姬说道，“长生蛊是子母蛊，母蛊本身无毒，却能产下子蛊，种在你体内的就是子蛊，而母蛊就是你的救命之法。”
“找到母蛊，让人将它服下，然后将你和那人的手腕各自划开，血液相接，再配上药物，催发你体内的蛊毒苏醒。”
“寻找母亲是万物的本能，你身体中的蛊毒是子蛊留下的，感受到母蛊的气息，那蛊毒就会蜂拥着从你身上过渡到那人身上，如此，你就得救了。”
七凝犹疑的问道：“那服下母蛊的那个人呢？”
“当然是必死无疑了。”禾姬无所谓的说道，“你家王爷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他当过子蛊的宿主，身体对这蛊毒多少有些适应力，换成个没中过蛊的人，瞬间就会被涌入的蛊毒冻死，绝无半点生机。”
七凝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瑾王府养了那么多死士，包括她和七言七情，都愿意用自己的命换王爷的，这一步没问题，问题在前面。
“可我们要如何找到母蛊？”七凝问道，“王爷中蛊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
王爷两岁时就被当时的瑾王妃哄骗着吃了子蛊，时隔多年，去哪里找那母蛊？
“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禾姬拖长了声音，“反正这就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能彻底解决他体内蛊毒的办法，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法子。就算你们当年求得我师傅帮你诊治了，最多也就缓解下毒发时的症状，帮你续一两年的命，根治是不可能的。”
对于此事，禾姬觉得自己说出来了，叶疏寒也没办法，或者说，当初给他下蛊的人都没办法。
御蛊之术被打压多年，这世上的蛊虫和会蛊术的人一样稀少，想要下蛊时，能找到子蛊就不错了，哪能那么巧的将子母蛊都寻到。
要是当初给叶疏寒下蛊那人有母蛊，不早就给他吃了解毒了？
所以说啊，大概也是空欢喜一场，知道了能救命的办法，却还是无能力为。
禾姬想到此处，抬头去看叶疏寒，想瞧瞧他失望的神情，可入眼还是一片平静。
过分的平静。
一个正常人，在知道跟随自己这么多年的蛊毒有解救之法却不能实现后，或欣喜或难过，总归是有情绪的，不会这般毫无波澜。
除非……
禾姬眯眼看向叶疏寒：“我说的这方法，你早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连七凝都惊讶的看着自家主子。
叶疏寒没有否认。
他垂下眼帘，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禾姬却来了兴趣：“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多力气来问我？”
“想看看有没有旁的办法。”叶疏寒淡声道。
禾姬看着他，心思急转，半晌后豁然开朗：“你已经找到了那母蛊，对不对？”
叶疏寒既然知道了解蛊毒的方法，按理说希望再渺茫都要试着去找，可他身边的女侍卫都不知道此事，说明他从来都没有试着找过。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有了母蛊的线索，出于某些原因，不愿去用这方法，所以在寻求其他的解蛊毒的方法。
叶疏寒已经弄清了自己想知道的，没有再回答，转身离开了营帐，七凝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走出十几步后，七凝忍不住喊他：“王爷……”
见叶疏寒停住脚步，她踟蹰着不知道说什么。
她心里一堆疑问。
既然王爷已经知道了解蛊毒的方法，为什么不安排他们去找母蛊？
若是已经找到母蛊，为什么又要忍受这么多年的蛊毒之痛，不早日除了隐患？
七凝知道自己的身份，主子没有发话，她是断没有质疑的道理，可眼下就是忍不住想弄个明白，毕竟那是他们寻了那么久的希望。
叶疏寒看到七凝欲言又止的样子，率先开口道：“可是想问我母蛊之事？”
七凝点了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僭越。
叶疏寒转头看向天际，声音有些缥缈：“禾姬说的这解蛊之法，我很多年前就从孤本上找到了。”
七凝急切道：“那您为何不安排我们去找母蛊，也不告知我们此事？”
叶疏寒收回视线看向她：“七言和七情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七凝脸色瞬间煞白。
“王爷。”她嘴唇都在抖，“可是属下做错了什么？”
不然他为何不信她？
叶疏寒知道七凝心中所想，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你，并非不相信你，只是……”他顿了下，“只是那母蛊很有可能在晴雪身上。”
之前七凝与晴雪关系极好，他不告诉七凝，也是怕节外生枝。
最后那句话对七凝来说，简直是石破天惊的。
今儿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震动的她眼睛都在发晕，磕磕巴巴的道：“晴……晴雪？她怎么……会是她？”
这消息太震撼了，七凝有些语无伦次。
“当年我知道此事后，着人追查了当初我身体中子蛊的来源，一路查去了云南，又顺着云南的线索找回了京城，最终得知，那母蛊落在了京城一个小药铺的掌柜手中，可等我去寻时，那母蛊已经不见了。”
“那掌柜性格古怪，对医术痴迷却没有仁心，所以喜欢用活人试药，晴雪最早就是他买下来的试药药童，在他那里试了半年的药。后来晴雪容色初显，他便将她卖去青楼，用这笔钱买了好几个新的药童。”
知道这件事后，叶疏寒将药铺的账本买来，一笔一笔的核对过去，又将那药铺掌柜软禁。
可掌柜的根本不知道母蛊的真实作用，只知道去云南买药材时，对方将此物当做搭头送给了他，哪里会专门惦记着，回来后放在了某个不常用的药匣里，后来就不见了。
药铺的每一笔支出都会记在账本上，什么药材卖了多少钱，记得清清楚楚。
可药童试药却不会记录在册，掌柜的也怕有人翻出此事说他草菅人命。
所以母蛊不见的唯一的解释便是被药童吃了，当时掌柜的身边只有晴雪一个药童。
这么一说，七凝便觉得许多事清晰起来。
难怪当年王爷忽然从青楼买回来晴雪，她当时也觉得奇怪，瑾王府什么样的人没有，就算是想蛊惑皇帝，何必从外面买个不知根底的人来。
后来晴雪对顾云歌屡次动手，王爷也放过了她，原来是因着这个。
七凝说不出心里是何感受，虽然她二人已形同陌路，但想到晴雪会死，还是觉得不忍。
“既然您为此将晴雪买回来，却为何迟迟不动手呢？”七凝迟疑着看向叶疏寒，“您身上的蛊毒已经很严重了，为何一直拖着？”
“有两点原因。”叶疏寒淡淡回答道，“一来是晴雪多年忠心于我，若还有办法，我不想要她性命。”
他当初买了晴雪回来，就是用来吸蛊毒的，但晴雪勤勤恳恳又忠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叶疏寒这人虽冷心冷情，却也没到半点情面都不顾的份上，有的选，他还是不想杀晴雪，可若没有旁的办法，他也不会手软。
“二来，便是因为这方法有风险。”
“刚才禾姬说，找到母蛊并让人服下，将我与那人的手腕割开，让血肉相连，这只是第一步。”
“要想让蛊毒顺利过渡，需要用药催发我体内全部的蛊毒，让蛊毒尽数苏醒，顺着伤口过渡到对方身上，不用药，这蛊毒是除不净的。”
“可是用了药，我身体中的蛊毒被全部催发，若没有过渡成功，我便离死不远了，此事一旦去做，就是破釜沉舟，没有回头的机会。”
“而‘母蛊被晴雪服下’这件事，我是根据现有情况作出的推断，并不是亲眼所见，所以不能完全肯定，晴雪真的吃了它。”
如果晴雪当年没有服下母蛊，他身体中的蛊毒被全面催活，又不会顺着伤口去晴雪身上，他便是亲手将自己推上绝路。
就是因为这两点原因，叶疏寒这么多年宁可忍受着寒毒之苦，也迟迟没有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