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深人静时，安定公府有个影子绕开巡逻的侍卫，翻过墙头跑了出去，跑到了城南一处民宅前面。
这屋子看起来毫不起眼，周围都是小商贩的住所，众人算不得有钱，也算不得穷，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她用暗号敲了敲其中一家的门，开门之后溜了进去。
“不是说这两日少过来吗？”屋子里，一个姿容曼妙的女子抱怨道，“这两日京城不太平，皇帝为了抓四皇子大动干戈，不小心些，小心被殃及池鱼。”
她面前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面容只说的上清秀，只是眉眼间有些厉色。
如果顾云歌在此，定能认出这就是安定公府的小丫鬟姝儿。
“我今日又看见顾云歌了。”她沉默片刻，开口道，“她带了人去给顾云澜养胎。”
对面的女子听了大惊：“顾云歌带谁去的，不会是乔筝吧？你没被他们看出端倪吧？”
“没有。”姝儿摇头，“她带去的是个男子，我也躲开了，没跟他们碰见。”
女子这才松了口气。
“千万记得我跟你说的，顾云歌身边的乔筝极擅易容术，我给你的人皮面具虽然精致，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一下就能瞧出你是易容的，千万不能跟她碰见，以后听到顾云歌要去安定公府，你最好都避着些。”
姝儿越听，牙咬的越紧，到最后忍不住问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杀了顾云歌？”
女子的眉头皱起：“你别老想着杀她，现在顾云歌要是死了，叶疏寒不得疯了，跟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她顿了一下。
“那你让我杀了顾云澜也行！”姝儿急切道，“顾云歌跟她姐姐感情极好，我当着她的面儿杀了顾云澜，我也让她尝尝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眼前是什么滋味！”
最后这句话里，满满都是恨。
她是恨顾云歌，想要食其肉寝其皮，每次想到这个名字，都不能安寝。
将近三年的时间，不管有多苦，她都咬着牙支撑过来，就为了有一天找顾云歌报仇，叫顾云歌付出代价。
女子知道姝儿对顾云歌的恨，也劝不动，便换了个方式道：“我知道你恨顾云歌，当初我们的人带你走的时候，就答应过你会帮你复仇，这三年你受了那么多苦楚，潜心学习武功，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取她的命。”
“但你想想，单杀了顾云歌多不过瘾啊，你全家人都是被她害死的，她就那么一条命，怎么够还？”
姝儿额角一跳，嘴唇抿的死死的。
女子看有戏，继续劝道：“现在皇帝和四皇子斗了个两败俱伤，剩下的皇子也不堪大任，我们在京城唯一的敌人就是瑾王。顾云歌作为叶疏寒的妻子，身份贵重，若是关键时刻捏住她的软肋，说不定能一举得胜。”
“你也说了她与顾云澜关系极好，只要你在顾云澜身边好好呆着，将来用她来威胁顾云歌，连带着害死瑾王，看着顾云歌家破人亡，岂不快哉？”
姝儿想要那一幕，终究将杀气按了下来。
这话倒是没错。
顾云歌当年为了那点功劳，害死了她全家，这所谓的“东陵郡主”的名声沾着她家人的血，必须让顾云歌用最痛苦的方式偿还！
不仅顾云歌要死，她所爱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放过！
姝儿深吸一口气道：“我还要等多久？”
“不用多久了，有点耐心。”女子说道，“不过你千万沉住气，不能在顾云歌面前露出马脚，之所以将你安排在顾云澜身边，而不是直接塞去瑾王府，就是因为顾云歌跟瑾王都太狡猾了，只要让他们发现你不对劲儿，宁错杀不放过的。”
姝儿沉沉的点头：“为了不让她回想起来，我连声音都毁了，你放心，她不会看出来的。”
两人当年匆匆一面，几年过去，顾云歌未必会记得她的声音。
但报仇之事容不得一点儿侥幸，在被派去安定公府前，她还是毁了自己的喉咙。
为了报仇，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姝儿如此想着，转身准备回安定公府了，只是她刚打开门，发现外面还站了个人，大惊之下就想动手。
“等等！”顾云思连忙道，“我也是你们的人！”
方才跟姝儿说话的女子看见是她，眯了眯眼睛，对姝儿道：“不用动手，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姝儿扫了顾云思两眼便走了。
顾云思看着姝儿走远，还心有余悸：“她是谁，方才竟一声不吭的就要动手？”
“方才是你运气好，没有说出自己名字。”女子嗤笑一声：“她与你妹妹有大仇，要让她知道你姓顾，你一刻都活不了。”
这话中是浓浓的讥讽声。
顾云思也不生气，有些委屈道：“红绡，我也没得罪你，你何必如此对我说话？”
这女子正是明面上四皇子的侍妾，实际上血莲教的人。
当初顾云思濒死时，就是被红绡所救，这才知道原来皇子府这么以色侍人的寻常侍妾竟有这么大来头。
后来两人合作，血莲教安排顾云思嫁去四皇子府帮他们做事，顾云思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子上都答应了下来。
不过谁也没料到四皇子倒台的那么快。
“你没得罪我？”红绡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顾云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四皇子给皇帝下的毒，是出自你手！若不是因着此事，他又怎么可能被废！”
血莲教是想皇室自相残杀，却不是现在。
按照他们的部署，定是要先借了皇室的刀弄死叶疏寒，再让皇帝和皇子们内斗，等两败俱伤时，血莲教来捡漏，否则就不会费劲儿的救了顾云思，想借她的身份往四皇子身边安插一个庶妃。
现在皇帝提前收拾了四皇子，没工夫针对叶疏寒，最舒服的还是瑾王府。
“在我还在四皇子府的时候，他就让我给皇帝下毒了。”顾云思面上露出些许忧伤，“当时顾家出事，我只能靠着他，命运半点不由人，不愿意又能如何？”
“好在四皇子府虽出事，你却安然无恙。”顾云思欣慰的说道，“你当初救我一命，我不想你有事。”
她的神情太真挚了，眼底闪动着泪光，直直迎向红绡的眼睛。
红绡瞧她这般，心里的火气略微减了些：“我提前接到消息跑了，虽然没被牵连，但这么多年在四皇子府的心血毁于一旦了。”她瞥了顾云思两眼，“倒是你，四皇子倒台才多久，便傍上了宁阳郡王世子，时还真是有手段。”
顾云思苦笑一声：“我能有什么手段，不过就是以色侍人罢了，比不得你们。”她打量着红绡的神色，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对了，你现在可知四皇子的踪迹？”
“不知道，没费那个心打探。”红绡不耐烦的说道，“就算找到他又怎样，这人一旦背上个杀父弑君的名头，就已经是个废棋了，活着死了对我们没区别，你找他做什么？”
顾云思掩饰一笑：“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最近那个梦反反复复，如雾里看花，但又那么真实。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好像过了另外一个人生，嫁给四皇子，最后一步步的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也没完全放弃成为皇后的梦！
在家忍了好几日，还是想来找红绡打探下四皇子的踪迹，哪知得出这么个答案。
红绡以为顾云思是出于旧情才这么问的，撇了撇嘴：“劝你还是死心吧，现在这般对你来说已是最好了，宁阳郡王世子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不过……”红绡顿了下，“咱们之前的约定，还作数吧？”
血莲教救了顾云思，当然不是白救的。
他们要她嫁去四皇子府，从此按照血莲教的意思，成为安插在四皇子府的一枚棋子，达到血莲教间接控制四皇子府的目的。
如今四皇子倒了，但宁阳郡王府也不是一无所图。
顾云思心里冷笑，面上却立刻回答道：“这是自然，我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反悔的。”
什么狗屁血莲教，还想让她当提线木偶？
可惜，他们这是与虎谋皮，就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随着天气变暖，众人的冬衣也慢慢撤去，换成了单衣。
顾云歌在这几个月里，逐渐整理清楚瑾王府的内务，已经顺利接手王府后宅的事宜。
按照瑾王府的规矩，每年春季下人们是可以领取一套单衣，顾云歌便也按规矩发放，紫苏和半夏在旁边帮忙，除了忙碌些，一切顺利。
好不容易将账本核对完，下人的衣服按例发放，用安排着半夏她们将冬衣全部换走，已经到下午。
做好这一切的顾云歌有些累，靠在屋子里的躺椅上睡着了。
叶疏寒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她安静的和衣在躺椅上睡着，面颊纷纷的，身上的锦被掉落一个角在地上，她也没被惊醒。
不远处的窗户是开着的，初春不知何处的花瓣跟着风飘了进来，轻轻的落在她的面颊上，兴许是感觉有些痒，顾云歌在睡梦中转了转脸，没有将花瓣弄下去，她也毫无察觉的继续睡着。
叶疏寒的心骤然变软。
他轻手轻脚的上前帮顾云歌盖上被子，安静的走到另一侧的书桌前，摊开桌上的纸，无声的画了起来。
顾云歌睡醒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一睁眼，看见不远处那个挺秀如竹的男子，她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的问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没有叫我？”
“看你睡得香，不想打扰。”叶疏寒对顾云歌伸手，“过来。”
顾云歌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本来惺忪的睡眼，在看见桌子上的画作时猛然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