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歌按照叶疏寒的意思给他束发，最后的青玉簪子落在了他的发顶。
“我不是毫无长进的。”顾云歌浅笑着说道，“这束发的本事可好了许多呢。”
叶疏寒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笑道：“这样极好。”
带着由她亲手束的发髻离开，就这样在地下等她，许多年后黄泉再见，她也能一眼看出他的模样。
叶疏寒能支撑这么久已是破天荒了，顾云歌在叶疏寒唇上吻了下：“累了就睡吧。”
叶疏寒对她微微一笑，再度昏睡过去。
顾云歌安顿好他，去了长宁那里，小人儿也在睡着，丝毫不知娘亲来了。
顾云歌坐在他身边许久，摸了摸他的小手，最后在长宁面颊上吻了下：“我的长宁，未来一定要平安快乐呀。”
话没说完，眼泪已经落下来，滴在了长宁的小袄上。
乳娘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走上前行礼：“皇后娘娘。”
乳娘心中有些奇怪，通常太子睡着后，皇后娘娘都是去守着陛下的，今儿怎么这个点来了此处？
顾云歌转过头来时，眼中已平静如初：“照顾好太子。”
这话中的语气听着同样奇怪。
乳娘不敢多想，低头应了一声，顾云歌便走了出去。
她又去了乔筝那里。
为了帮叶疏寒续命，乔筝这段时间是极忙碌的，每天才能睡两个时辰，顾云歌去的时候，她还在调配草药，仲鸿卓在旁边帮她。
乔筝看见是顾云歌，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顾云歌现在忙着朝政、叶疏寒和长宁，乔筝自己也忙得天昏地暗，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顾云歌看了一圈，发现屋子里极为凌乱，草药、医术扔得到处都是，几乎连个落脚的地儿都要没了。
仲鸿卓解释道：“她不让宫人收拾，说旁人收拾了，下次又不知道从哪儿去找。”
一股暖流顺着顾云歌心底流过。
在最后的这段时间中，那么多人一起帮着她挽留叶疏寒的生命，她真的不孤单。
可是这样一来，就更舍不得离去了啊。
顾云歌收敛了心底的想法，对仲鸿卓道：“仲先生，我想和乔筝说会儿话。”
仲鸿卓会意颔首：“好，我去休息一会儿。”
等他一走出去，乔筝边翻书边对顾云歌道：“我从古方中又找到个方子，等稍晚一点儿就能配好药材，喝上几日说不定能管用，你别着急，我……”
顾云歌坐到乔筝身边，握住乔筝翻书的手：“不必了。”
乔筝一怔，抬起头来看向顾云歌。
“来不及了。”顾云歌看着天边的白云，静静说出这句话。
乔筝心里一片酸涩，手里的书颓然落地。
是啊，来不及了。
她是医者，非常清楚叶疏寒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就这一天两的时间了。
可越是如此，就越焦躁，总想让自己做点什么，她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去想叶疏寒死后，顾云歌是何模样。
“对不起。”乔筝沉默得开口，“我帮不了你。”
顾云歌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抱住了她：“乔筝，谢谢你呀。”
“当初你帮我排毒，陪我在家庙待了那么久，这些年也一直不予余力的帮我，真的谢谢你。”
她的新生有两次，一次是重生，一次是乔筝帮她拍毒，让她摆脱了那个肥胖丑陋的自己。
这个英气的女子，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爽利和干脆，给出了最纯粹的友情。
乔筝被弄得有些懵，缓了一会儿，笨拙的拍了拍顾云歌的肩膀：“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她抿了抿唇，“再说，我也帮不了你。”
顾云歌抬头，对乔筝笑道：“无论怎么说，这一路有你同行，乃我之幸事。”
顾云歌今日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又是这个敏感的节点，乔筝很难不多想。
她一把抓住顾云歌的肩膀，严肃的问道：“你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吧？”越想越可能，乔筝的语气变得急促，“你想想长宁，怎么能让他一同失了爹娘……”
“不会的。”顾云歌打断乔筝，“我对你保证，不会有那一天的。”
乔筝看着顾云歌的眼睛，又见她这话说得笃定，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她抿着唇，低声道，“我还以为你……”
还以为你想不开了。
“人生多磨难，定要抓住眼前的幸福。”顾云歌对乔筝说道，“京城不适合你与仲先生，此间事毕你们就回神医谷吧，早日成亲。”
顾云歌的话题拐得太快，乔筝呐呐道：“怎么又说到这个？你到底怎么了？”
兴许，是因为叶疏寒大限将至吧。
乔筝难过的想着。
顾云歌伤心过度以至如此反常，作为朋友也帮不了什么，只要顾云歌不殉情，乔筝就谢天谢地了。
“没怎么。”顾云歌叹了口气，“今日说得有些多了，我要回疏寒那边了。”
她对乔筝露出个笑容，转身离开。
在太极殿外，顾云歌看见了倚门而立的禾姬，她看了眼顾云歌手中的瓷瓶，神色复杂的吐出两个字：“现在？”
“嗯。”顾云歌点头。
禾姬嘴唇微动，最后抿着唇道：“来生见。”
来生见。
顾云歌笑着离开，这笑容到她进入太极殿都没有消下去。
要见的人都见完了，真好。
……
顾云歌将大殿中的宫人都遣散了出去，轻手轻脚的把叶疏寒的手脚捆住，好在他昏睡着没有醒来。
而后她走到床前，将小瓷瓶里的东西饮下，俯身撬开叶疏寒的唇齿，一点点的注入他的口中。
最后躺到床的里侧，将两个人手腕都割开了，再用布条绑在一起。
睡梦中的叶疏寒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冷意袭来。
寒冷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可是这寒意太汹涌了，冷得人魂魄都要碎掉，这样的寒冷感他也只体会过一次。
而后，那寒意就一点点的从他的身体中褪去，退得缓慢，却真的一点点的离开。
叶疏寒终于总睡梦中醒来。
这几日常睡着，他的思维慢了许多，一时没察觉发生了什么，只是转头看见顾云歌，悬着的心便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