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城已经连续沸腾了一个月了,本来符家掌控元素剥离的风波刚刚进入尾声,这边又传来符家大公子失踪的消息,符家当天就几乎将整个符城的布告栏上贴满了寻人启事,符仁更是开出赏万金的诱人条件,只是短短一周时间,几乎整个天云洲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看着每天声势浩大的“寻峰人群”,符仁虽然没有表现过什么特别伤心的表情,头上的白发却是毫不隐藏悲伤的一撮一撮长了出来。
符煜当天就送走了苏家兄妹,却从那天起再也没踏出过那只剩下自己的房间一步,这边符仁到是不用担心,符煜房间的窗纸被一次次捅破,再一次次被偷偷补上中,符仁彻底放了心。
直到学院建成的时候,符仁才咬了咬牙带着再次赶到的苏容亲自去敲开了符煜的门。
那天的符煜很精神,好像这几天猛长了一截,穿上哥哥的衣服意外的让人感觉很合身,符仁看的有些恍惚,苏容在一旁看着只是大半个月没见到符煜,感觉有点陌生,却记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仍是略带稚气的脸庞和精致的五官,之前稍显杂乱的眉毛好像是修了修,白暂的皮肤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柔和,却不应该散发出那种让人觉得恍若隔世的错觉。
是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泛着若隐若现的金光,眼中的优柔朦胧已经再也寻不得半分,转而来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内敛的浩瀚与自信,和苏容的目光撞在一起,再也没有了之前羞涩的躲闪,反而像一双大手轻抚着她赶路的劳顿,再将其挥开,身体中的灵力也被那目光调动起来,让浑身都有些发热。
苏容也是刚刚收回目光,就听到符煜轻声道:“爹,我想去蛮戈城那里的学院。”轻飘飘的话到符仁耳朵里徒然加重,好像是话里藏了看不到的隐形的金锭,有些沉重的冰凉和生硬。
符仁再清楚不过蛮戈城是什么地方了,九大家族和三大门派瓜分了天云洲的中原地区,东西两面常年派有各家族门派的军队驻守,为的是防止战乱的再次发生,更要紧的是,作为西边的蛮戈城,除了要时刻准备步涧洲的蠢蠢欲动,更是要抵御西北那些与灵兽一同生活的荒蛮之地族人的不定时进攻。
“符城这边已经说好了,现在要去蛮戈城再申请可能是有些来不及。”符仁只能先动用缓兵之计。
“一周前已经申请下来了,而且那边告诉我因为路途遥远可以暂缓几日入学也可以。”符煜早有准备。
“煜儿,你这些年一直在家里,不知道那边有多乱,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去那里,但你总得考虑考虑苏容姑娘,人一女孩子家家去那种地方出了事情怎么给她家里交代。”符仁不得已搬了救兵。
“我知道爹,如果苏容觉得危险我不会强求,但我一定要去。”“胡闹!”符仁一巴掌拍在门框上,好像被摸了屁股的老虎显得有些抓狂:“你哥刚从人间蒸发,大半个月音信全无,你现在又给我说你要去那什么该死的战乱之地,你想干什么,你想要我符家到最后就剩我和你娘白着头盼着想着念着你们,然后被管家们抬着下葬吗!”
符仁一巴掌吓得一旁的苏容一个激灵,悄悄看了看仍是岿然不动面不改色的符煜。
“你要是怕,你当初就别告诉我们哥俩什么修行人!”符煜说完不由分说的拉上苏容就往门外走。
“走了就别回来!”符仁也是干脆豁出去了,他不是生气,是极度的恐慌和无助让他如此失态,可还是走了,符仁看着符煜的背影,他头也没回。
“走了吗?”李禅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符仁一旁,轻声问道。符仁也不说话,只是背过手点点头,眼神却还在盯着符煜离开的地方。
“从他们踏上修行这条路的时候,你就应该有这种觉悟了。”李禅亦也是和符仁并排站立,背手看着远处:“他们是合格的优秀修行人,不是你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我知道。”两行热泪无声的从符仁眼眶里冲出来:“可来的太突然了。”
符煜当然不会转头,他怕他一回头让自己父亲看到哭花了的脸,睫毛上眼角上全是泪花,眼泪被秋风吹的满脸都是,顺着脸颊不时的滑倒嘴角,这是他十二年以来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了,符煜是这么想的。
苏容被符煜拉着手往前走,她同样明白符煜现在的感受,因为就在不久前她也在家里做过同样的决定。
“你要是去找他就别再进我家门!”
这是苏容离开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剩下的就是哥哥们拉扯着父亲劝慰的声音,走的时候三哥苏年还偷偷递给她自己的两张银票,苏容知道那是他哥哥的小金库,家里虽然富贵但养四个孩子还是要有所管制的。
“你藏好了,那小子要对你不好你就自己回来,我们苏家的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能受委屈了。”
苏容那天也是抹着泪走的,可今天看到同样场景的符煜还是忍不住偷笑起来,好像全天下的老爹都只会说这句话呢。
符煜也是听到了苏容的偷笑,擦擦脸抽了抽鼻子,扭头略带不满的问苏容:“笑什么笑,没看过男子汉哭鼻子吗?”
苏容笑的更欢了,眼角都笑出来泪花,赶忙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符煜轻哼了一声直了直腰杆:“你要和我去蛮戈城吗?”
苏容刚收回手绢就听到符煜带着浓厚直男气息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的那么紧,干嘛还要问我。”
符煜这才发现已经出了门还一直牵着的苏容的手,这才脸一红准备松开,却又被苏容扯着胳膊搂在自己怀里:“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苏容抱着符煜的肩膀,头顺势靠在符煜肩上,脸已经红了,她偶尔会看到一些情侣在大街上这样表现亲昵,但让自己做出来却还是羞的厉害。
一反常态的,符煜没有动,伸出手抚摸着苏容的头发:“好。”
符煜想起那晚母亲对自己说的话,突然觉得这可能就是母亲要告诉自己的东西吧,随即也是任由苏容这样搂着自己,在诸多目光中带着苏容向城口的传送法阵走去。
父母们都一样,又或者都不一样。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又对他们突如其来的长大搞得猝不及防措手不及,他们还想让自己的孩子在他们身边多陪他们一些日子,又害怕会耽误孩子们的人生。
成人的世界里真的处处都是矛盾和挣扎,他们会在觉得无法管束自己孩子们的时候忍不住动手,又或者是说出些狠话,可又能怎么样呢,打在身上仍是痛在心里,不是替孩子痛那么矫情的话语,而是心痛自己没能在孩子应有的年纪给他应有的引导,心痛自己怎么一眨眼捧在手心的宝贝就跳出他的手掌在半空中告诉他们自己想要长大了,想要尝尝摔痛是什么感觉了。
所以总会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说些自以为狠毒的恐吓,却在那些半大的孩子们眼里,显得有些色厉内荏了。
还是孩子好啊,他们可以有富余的时间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去尝试那些他们渴望尝试的东西,他们有足够的底气面对他们选择每一个挑战,哪怕无功而返却仍有干劲。
他们敢爱敢恨一如符煜和苏容这样,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对方并愿意为了对方抛弃自己之前十几年的生活,莫名其妙的喜欢和突如其来的固执大概就是青春吧。
可符仁不行,他的年纪和体力不支持他再那么折腾了,他今后的人生不许自己有一点差池,他代表了天云洲,管理着拥有大几十万人群的城池,还有自己的符家上上下下近千人。
大人和孩子的矛盾一直如此,是随心所欲和滴水不漏的碰撞,一如当时烈焰和寒冰的交融,炸出火光,升起堵在双方胸口的浓雾。
可那又怎么样呢,该做的总是要做的,渴望自由的人谁也拦不住。
哪怕他还不知道他需要的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