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世界可能是最单纯的世界了,像是婴儿时的记忆,模糊中残存着个别的清晰。
那时候的人们也格外简单,欲望攥握着他们的野心,在每座城池中书写着历史。
可任凭战火四起,势力更迭,又或是于不为人知面的暗流涌动,都没有任何人在真正意义上的改变了这个世界。甚至于对这个世界都一无所知。
人们都深陷在权与力的漩涡里。
这是许久之后的某一天里,一个父亲说的话。
可如今呢,世界依然如此,一如往常梦醒时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映入眼帘的场景却比以往更加丰富了一些,是三颗硕大的头颅和六只亮闪闪的眼睛。
符煜就又赶紧闭上了眼。
“怎么又昏过去了!”是狄苍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苏容的声音。
“他的人。”易莫乾的声音。
符煜从床上弹了起来。
“醒了?”苏容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符煜。
符煜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刚准备解释一下,就看到狄苍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两步。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回避。”然后狄苍就狼狈仓皇的退出了房间,回想起了易莫乾那扭动着好像要生吞了符煜的五官,感觉好像不小心了解到了什么不应该是自己知道的东西。
符煜回过头看着冷冷的苏容。
“你听我解释。”
苏容脸上突然就堆起微笑,眯着眼一言不发的看着符煜。
符煜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张了张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看着微笑着的苏容一丝冷汗从鬓角滑下。
苏容看着紧张到失声的符煜,咧嘴笑了笑,弯下腰捧着符煜的脸用力揉了揉:“逗你的,你还没醒的时候他就把事情始末告诉我了。”
说着,苏容转身朝屋外走去:“我去拿点吃的。”
符煜这才看到易莫乾嘴角若有若无的笑。
“你跟她说啥了?”符煜坐在床上往易莫乾的方向蹭了蹭。
然后就看到易莫乾嘴角往回一拉,死面瘫脸扭都不扭,就单单拿眼珠子瞥了眼符煜,一句话也不说。
符煜盯着易莫乾看了良久,突然就笑了起来,直接从床上翻身而起,闪身站到了易莫乾面前。
还没等易莫乾反应,符煜就伸出食指点在了易莫乾的眉心处。易莫乾只觉得那些在自己灵脉中流动着的灵力突然就停滞了一下,随后就一股脑的钻入了自己的灵力空间中。
一股脱力感自易莫乾体内油然而生,再想挥手拍开符煜点在自己眉心处的手指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根本不能移动分毫。
“你干嘛!”易莫乾欣喜地发现自己还是可以讲话的。
然后就看到符煜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也没说笑着蹦跳着就离开了房间。
易莫乾看着那个欢天喜地离开的混蛋,就那么杵在那里深吸了口气,在自己心里先记了一笔。
“有需要搭把手的吗?”符煜掀开帘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可莫名的一股寒意瞬间让符煜身上的汗毛直立,本能的一个闪身斩影连催动都不需要就直接出现在了符煜手中。
可还没等符煜招架格挡,身上那华丽的衣服上就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也从口子中淌出来。
符煜也根本来不及去管自己胸口的伤势,紧随其来的破空声就再一次划过符煜的后背,随着布料飞出的,还有那鲜红的血液,溅射在符煜身后的白墙上。
根本无从招架,哪怕是已经出手了两次,符煜还是没能找出藏在暗处的敌人,哪怕是一丝气息都搜寻不到。
偏偏是这个时候,符煜却收回了手中的斩影,退在角落后闭上了眼,还只是刚刚退到角落,破空声就迎面而来。
“滞。”符煜口中轻念,时缨就出现在了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房间徒然而来的粘稠感,像是一个奇怪的磁场一瞬间将这个房间包裹,连刚刚打斗时空气中扬起都细小尘埃都无法翩翩起舞了。
房间中的一切都好像停滞了下来,唯独符煜,像是磁场规则外的人。
自他手心中升起风旋,长发扭动着离开鼓动的衣服,也同时睁开眼睛,灿金色的黄金瞳果不其然的亮起,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向他缓缓飞来的风刃,明明慢的出奇,却只是看着就令人胆寒。
没机会让符煜细细研究飞来的风刃,手中风旋骤然增大了一倍,自风眼中冲出一道充斥着暴戾的风卷,犹如发狂的野兽般咆哮着向着那风刃扑去,只是顷刻间就将其撕碎,连带着空气中的那一丝涟漪。
仅仅是开始,符煜举起长枪蓄力一蹬就朝着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刺去,又在半空中向右一个侧身,左肩立即溅起一道血痕打在空中的碎发上。
可偏偏是这样,符煜仍是没有选择后撤,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意,催动起全身灵力凝聚在枪锋一点带着破空声朝着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刺去。
黄金瞳炽热到仿佛要燃烧起来,犹如野兽捕食般的一往无前终究还是在离墙半丈的地方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柔软的扑哧声和两道闷哼。
半个枪头消失在了离角落还有半丈的位置,符煜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眼前逐渐显露出来的黑衣人,消失的半个枪头不偏不倚的刺在他的咽喉。
一直到面罩后渗出血来,那双细长眼也失去神采,符煜这才抽出长枪,潇洒的一个撤步躲开了那喷涌出的鲜血,却还是踉跄的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身后吃了一记那风刃的墙壁也应声倒塌。黄金瞳早已熄灭,浑身颤抖着,任由汗水自脸颊滑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恐惧的不是死在自己面前的这名黑衣人,而是自己对这具死尸渴望的恐惧。
两根玄色灵脉悄无声息的自符煜身后钻出,以迅雷之势插进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体内大快朵颐起来。
极度的恶心与满足在符煜心里不断交织攀扯成了一种情绪,符煜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恍惚间甚至于大脑都停止了思考,只能被迫享受这痛苦的折磨。
直到黑衣人在吞噬中被化为腐朽。
“有头绪吗?”易莫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符煜身边,双手抱胸悠然自得地倚在墙上。
“除了穆家的人,想不到天云洲谁还如此精通隐遁之术。”符煜撑着时缨站起身晃了晃脑袋,显然还没有彻底从刚刚那种怪异的情绪中走出来。
“精通?”易莫乾咧出一丝玩味的笑。
“找出来的是它,不是我。”符煜看向手中的时缨:“如果不是它,今天的这次行动就已经成功了。”
“那你还真该谢谢我把它送到你面前了。”易莫乾摊了摊手,他也曾是时缨的使用者,甚至于当时这把武器还没有对他认可。
这就是世界的瑰宝,它的强弱不是取决于使用者的实力,而是...是否被它承认你可以使用它。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绝世神兵。
拥有它,你就近乎拥有了与神匹敌的能力!
“我想不通,如果是因为这些从天而降的灵兵的话,那天云试的时候应该已经对我动手了。”这时候根本没人在乎岌岌可危的房子,符煜在房间里踱步着,明明答案呼之欲出,却偏偏被蒙上了层布。
“忌惮你们符家的实力?”易莫乾自然而然的做起了帮手。
符煜脚步顿了一下,但随即又摆了摆手:“不可能,我们符家能够跻身九大家族更多的是受外力影响,而非我们本身的实力,既是那八大家族用来排挤靖王家的手段,也算是他们向我们抛来的橄榄枝,毕竟这天云洲拿的出手家族门府,只有我们符家一家是外来者。虽然都是九大家族,但他们是盘踞在天云洲数百年的巨龙,而我们符家虽然强大,但远远还没有到可以与之任何一个家族抗衡的能力。”
易莫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们符家这九大家族的头衔,拿的倒也是憋屈。”
话一出口,易莫乾就暗道不妙,连忙偷偷瞄了眼符煜,才看到符煜不仅没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用我爹的话来说应该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易莫乾赶紧应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画风变味了啊。”
抬头又发现符煜也如自己刚才般嘴上挂着一丝玩味的微笑,当下把头羞恼一转,疯狂驱赶着自己的内心戏。
“是我。”符煜捉弄完易莫乾也是心满意足,答案上蒙的那层布也随之滑落:“之前从你那里得来的记忆,灵兽血脉,凶兽血脉,瑞兽血脉,但你对这些血脉继承知道的也仅仅只有你们家族的梼杌血脉,所以穆家和这些血脉一定存在某种联系,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到杀我的动机。”
“年纪不大,心思倒也是缜密。”易莫乾酷酷的做了个总结。
“不比你聪明点倒也不好服众。”输赢显而易见,没人能是符煜的对手,除了符峰。
“那怎么办,现在是穆家要杀你,这边可是八大家族的地盘,只是不知道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有短必有长,在转移话题这个领域,易莫乾这两天显然已经充分理解到了这句话并将其融会贯通。
符煜心中莫名生出转瞬即逝的愤恨,干脆盘腿坐到长椅上,沉声思量良久才终于一拍桌子站起来:“不跑,刚刚都不过是猜测,还需要得到证实。”
符煜眼中少有的浮现出一丝带着狠劲的凶芒:“用我的命。”
“要我去给你父亲带个话吗?至少以防万一,要他们做好准备。”“反而适得其反,先就这么着吧,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符煜随手朝着角落扔出火苗,顷刻间就成了熊熊火焰。
“干净利落!”易莫乾看着燃烧起来
的房屋不禁鼓起了掌,却又是突然消失在原地。
“你干嘛!”易莫乾狠狠地盯着燃起黄金瞳的符煜,自己刚刚所站之处已然成了火海中的一片焦土。
符煜嘿嘿一笑指了指倒塌的墙壁:“总得给个交代。”
“行,那我刚好看看不用血脉压制的你能不能让我这成念境刮目相看。”说完,易莫乾就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想揍你很久了!”
雏鹰终归要离开巢穴,才能展开翅膀磨砺出闪着寒光的锐爪。
夜幕将至,蛮戈城中的肃杀也终于归于宁静,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满是欢声笑语的人们和那些热闹的商贩,一眼望去是数不尽的温暖祥和。
其中最显雍容华贵的莫过于城中鹤立鸡群般的那座酒楼了,招牌上同福酒楼四个鲜红的大字被映得满脸富态,酒楼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吆喝声把空中的云也拨开,难得的在蛮戈城中看到今天如此温润的月亮。
唯独符煜四人坐的这边却笼罩着一层寒霜,桌子上的可口佳肴早早的已经摆了上来,愣是没有一个人动筷。
鼻青脸肿的符煜咳嗽了一声,刚想拿起杯子喝口茶,就被苏容瞪了回去。赶紧朝着同样鼻青脸肿的易莫乾挑了挑眉,易莫乾也咳嗽一声当做回应。
符煜努力睁了睁泛着淤青肿胀的双眼,送给了易莫乾一个不太正规的眼白。
狄苍左看看右看看,搜肠刮肚的想要打破这种不合时宜的氛围,却终究只是想起儿时教他识字那个先生摇着头给他做出的评价——“如坐针毡”。
最后还是苏容稍微挪了挪坐姿:“先吃吧。”端坐的三人这才松了口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这酒楼叫啥名字来着,做的菜还真是好吃,以后常来。”
“同福酒楼,意思就是有福同享嘛,真是好名字。”
“符老弟尝尝这个,店里招牌,莫乾兄也是,别光吃菜,咱们先走一个。”
“狄大哥介绍这地方果然不错,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