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员领地悬在“海尔特”大气层的边缘。扁平的碟形塔和圆顶建筑，它们从远处看起来就像用钢铁和白银铸就的珊瑚虫。它们下侧延伸出数公里长的柱子，连接到地面升起的尖塔。只有超乎想象的的时间和财富才能创造这种建筑结构，只有能遏制帝国的力量才能将它们称为自己的私人国度。
这就是导航员的力量，看着穿梭机顶棚外的领地变大，柯林德想到。没有它们带着资源和战士，横跨银河的船流将会终止。其他人可以统治帝国的世界，可以会控制它的工业，或者指挥它的军队，但没有导航员就没有帝国。
他推动穿梭机的控制器，然后他们以一道长弧线朝领地之一下降。他降低速度，集中精力让这小型飞行器大范围移动且显而易见。他听到维奥拉从机舱后狭窄小房间里的长凳上站起来，一秒后她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柯林德分神注意着鸟卜仪闪烁的信号灯，其正告诉他，他们被一百零三件扫描和武器瞄准系统检查。穿梭机一接触到太空，鸟卜仪就开始闪烁警灯，直到他将它们关闭。这就是你来到巴克卡星系，风暴星域所有帝国海军总部时会发生的事。即使在这里，远离星系外围星堡带的地方，也有无数武器平台和星系监视器观察着接近每个卫星和行星的物体。他们有权利来到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受到欢迎。
“这次行动要谨慎，”维奥拉说。“我建议你让我先说话，就像之前商量好的。”
领地之一的上层外檐扩大到完全占据星球和空间时，他将目光转向顶棚外的画面。数周旅行后才到达巴克卡，酒神号穿过了亚空间风暴的边缘。他曾试图不在从伊若出发的旅程中睡眠，但针剂最终不再奏效，而他一直在躲避的睡梦最终抓住了他。被汗水浸透并喘息着，爪子的咔哒声和残忍的笑声紧随着直到他醒来的前几秒。远离梦境的时间里只能稍微放松。他的皮肤和眼睛都在发痒，而他移动时阴影在其视线边缘聚集。这对吸收维奥拉试图和他一起浏览的大量信息并无帮助，但他掌握的比大致重点要多。
“谢谢你，”他说。“不知怎么的，我都想不起咱们在这里真正要做什么了。”
“你最好把自己习惯性的轻率放到一边，”维奥拉说。他看向她。她僵硬的坐在第二张椅子上，一尘不染的高领红色大衣，象牙白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并插着玉帽别针。她左眼的虹膜被银色覆盖，在抵达最强大导航员家族之一堡垒前的最后时刻里，浏览着什么她认为与之相关的信息。
“你可能是对的，”他嘟囔道，但她没有回应。
控制台上亮起一枚指示灯，他观察四周发现一座外形像庞大光头的高塔在他们面前放大。炮塔聚集在它的眼窝里，前额上闪烁着一只发光的金盘。柯林德温柔的点燃推进器，在穿梭机以弧线接近时牵制着它的速度。金属色牙齿后的防爆门敞开时，那脸张着的嘴唇间散发出光亮。他们飞入口中。明亮的光芒冲刷过他们并洒过穿梭机的顶棚。小心翼翼的，柯林德让穿梭机降落，并关闭引擎。他们身后，外层防爆门开始关闭。
一间宽阔的大厅从他们面前延展开来。它的金属板墙壁，甲板和屋顶反光，被擦亮到统一的完美。悬挂在穹顶上的照明器里燃烧着猛烈、璀璨的白光。它在发光，明亮而空洞到有回声。
柯林德等了一会儿，直到外层门随着穿透甲板、进入穿梭机的沉闷声音关闭。天花板上的舱门旋转着打开，气流进入机库，寒气在白炙中生烟。又过了一会儿外部大气层监视器闪起绿灯。鸟卜仪自他们穿过口形外门起就已失效，但其他所有系统都在正常工作。维奥拉打开通讯器和外部扩音器。
“冯.卡斯特兰王朝继承人很荣幸被‘叶莎尔’国度欢迎，并谦卑的前来商议共同利益。”
这些话在闪亮的墙壁间发出回声，逐渐消逝，正如自通讯器持续传来的静电声。
柯林德看向她。
“咱们出去吧，”他说。维奥拉瞬间没有回应，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
柯林德开启穿梭机的后舱门，然后挤进沿着机身的狭窄隔间。科列格在柯林德经过时拉离开自己的安全束带。特种兵穿着纯黑色的制服，胸前戴着一对枪套。他的眼神和面容冷静如常。
柯林德进入亮光中并走到穿梭机前，眨着眼睛，他在丝绸背心外披了一件蓝色礼服外衣。维奥拉和科列格跟上。空气是寒冷的，而且有金属味。
“好吧，”柯林德说。“这是个好兆头。”
一阵哐啷的回声响彻机库。对面墙壁上的金属板滑开并向侧面旋转。更多的墙板发出哐啷声并向侧面卷起，大约五十米的墙壁区域如一次次折叠的纸张般退到侧面。
柯林德看了一眼维奥拉，但她直接朝着门间的区域走去。柯林德喘了口气，松了松自己的肩膀。墙壁停止折叠。一个女人从黑暗中走出，包裹在深蓝色的丝绸之中。珍珠和黑玉片点缀在她的刺绣修身长裙上。背后伸出银色的羽毛，用闪亮的绿松石眼睛照映着她。她在他们五步之外止步，然后停下，后背挺直，瘦长面孔上的眼睛明亮而寒冷。
维奥拉低了一下头，刚好表示尊敬。穿蓝色的女人回应这礼仪，但没有那么深。她的目光转向柯林德。他笑了。
“欢迎来到叶莎尔家族的‘暴风雨堡垒’，冯.卡斯特兰王朝的后裔，”她说，声音清晰而寒冷正如其穿过的空气。“我是亚斯敏。我代表叶莎尔发言。”
“我们前来商议一件与共同利益相关之事，”维奥拉说。“我们也很感激你的接待。”
“你们尚未被接待，”亚斯敏说。“你的许可证和陈述的引言，足以将你们带到这，但至于你想进一步做的事……”她的笑容扯开一边嘴角。“那还有待观察。”
维奥拉张开嘴，但联络人举起一只戴着丝绸手套的手。
“恕我直言。你们是一个乞丐王朝，”亚斯敏说。“你们曾经伟大，在过去的时光里，但现在你们有什么？曾经的一支舰队剩下的一艘船？而在驾驶你们飞行器的现任导航员死亡之前，你们依然和苏-楠家族那些粗制滥造的生物有协议。你们的指引者依然活着并服务着，否则你们无法在抵达我们这里。你也许到这里来打破和苏-楠的合约，但这对叶莎尔来说利益在哪呢？一艘船，”她笑的更放肆了，“没有任何价值。即使向我们提供你们在黑夜边缘地带外找到一切的一半，那也不值得。除了羞辱苏-楠家族的愉悦，你能提供给我们的东西不是——再次恕我直言——对我们的羞辱，以及你自己的耻辱吧？”
柯林德笑了，笑声穿透机库空间的同时，回荡在被擦亮的钢铁间。
“我喜欢她，”转向维奥拉，他说。他姐妹的脸变得僵硬，她的目光紧盯着亚斯敏。
“似乎是你在羞辱我们，小姐，”她说，她的声调受控制的平静。
亚斯敏张开她的手，还在笑着。
“我只是希望咱们所有的讨论开诚布公，没有任何误解。”
维奥拉以笑容应对，但仪态中没有愤怒或戏谑。柯林德一直把她当作自己极端做派的平衡者：谨慎牵引着绕过麻烦的手，为担当太空旅行船的星城维持和平的外交官，即使现在也可以召唤数万生灵为其服务之王朝的数千个楞面的平衡者。但他看到她朝联络人笑的时候，他想起她依然是个冯.卡斯特兰。
“那请让我以真诚相对，”维奥拉说，并将手伸向她的外衣口袋，取出一枚黄铜圆盘。她将其举在手掌之上，它中央的透镜投射出一道锥形蓝色全息投影。在伊若上与他们交火护卫舰的画面在光亮中间旋转。数据在它旁边堆叠成长条。“这是‘真理永恒号’，一支十二年前派向‘遮幕国度’舰队的飞船之一。它被调配给了卡德里德战斗群，但它来自这里，来自巴克卡，来自‘普列昂分舰队’。”亚斯敏朝投影和数据皱了皱眉头，但维奥拉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冷笑还保持着。“就像所有的自普列昂分舰队，它的导航员来自一个家族，来自这个家族。来自叶莎尔家族。”
“我看不出……”
“这艘船是导致审判庭成员死亡暴行的一部分。一艘登记着被你们导航员引领的船……”船的全息投影消解，被刻着空眼骷髅的三条横杠“I”字代替。“至于我们到这里向你们提供的，是给我们主人一个理由不宣判叶莎尔血脉需要被火焰净化，直至你们最后一个畸形幼崽的机会。”
亚斯敏的反应非常冷静，她的目光在投影和他们三个之间游移。
柯林德朝她耸了耸肩，然后大笑。在他旁边，维奥拉熄灭了投影，将圆碟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只是为了咱们的讨论开诚布公，没有任何误解，”她说。
亚斯敏扭过头，目光转向房间的边缘，仿佛倾听着某些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听到的东西。然后她看向他们，并点了点头。
“随我来吧，”她说，转身朝机库远端走去。
柯林德看向维奥拉。他姐妹的表情波澜不惊。他挑起一侧眉毛。跟随着亚斯敏进入静候的黑暗，她一言不发的经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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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
戈塔尔主城的墙上，奥西诺法官，遮幕群星的大法官，啐了一口。那团痰液在她脚下苍白石板上飞溅成灰色。热风扯动着她的袍子，让她肩甲上的穗子轻摆。她的肌肉因王冠的重量而酸痛。她早已过了能穿着全副铠甲和人争斗的年纪，但她职业的传统不会姑息占位者的软弱。包裹在黑色的袍子和沉重的金红色法衣里，她毫无退缩的举着七尺长的审判权杖。她的保镖曾建议不要来城墙，当建议被无视时，他们提出她不能让自己成为目标。那条建议也被她无视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需要看到法统依然屹立。支撑着的伺服器，帮助她的脖子负担高冠头盔的重量，在头部微摇时发出咔哒声。
“都该下地狱……”她嘟囔道。“都该下地狱……”
“阁下……”她身后的加布思又说了一次。
她能从他的声调里听出挫败的情绪。她可以原谅这一点。那个男人有一项艰辛的工作。作为帝国法律的资深执行者，她的行动不止需要以法例为基础，还会形成法例。她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几十种，甚至几百种律令的解读，而通过引用它们她又增加了作为皇帝法律的“审判之书”的内容。保证法律的躯体既跟上时代又得到滋养是她的责任：她是法务部的法官，一名在服务帝国过程中只被法律条令和其极少数上级约束的高级官员。研读法律的文字和为她的审判分门别类的责任就落到了加布思身上。在紫色和黑色的袍子下驼着背，并被自动誊写机和数据收集器的重量压迫着，他到处跟着她，就像她职责誓言的影子。并非是档案员要说的东西不重要，只是在这一刻，无论他想告诉她什么都可以等一等。然而，她正在看的东西，没办法等。
幽灵森林正在燃烧。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她都能感觉到火焰的热量。橘色的火苗沿着地平线沸腾。烟雾落下时遮蔽了日光。光亮闪过灰云的同时树干爆炸。风闻起来有灰烬和灼烧树汁的汗味。
在她脚下，城市的墙壁从她站立的地方骤降，直到贫民窟的屋顶。混乱的窝棚填满了墙壁和幽灵森林之间的空间。悬浮的链桥连接着废金属组成的高塔。火光在两群临时建筑物间山谷的阴影间摇曳。每过一会儿就有爆炸声穿过空中，伴随着从屋顶的杂物间升起的一簇废砖烂瓦和烟尘。那是无政府状态的声音，她一直这么认为。现在她听到它从贫民窟中响起，一阵愤怒不满的低沉咆哮，不时被枪声打断。
“阁下，有一件事你必须……”
“凯特总督派部队来了吗？”她说。
“没有，阁下，”加布思说。“她正在将他们聚集在政府的准则宫。其臣仆说她担心如果把他们派到墙外面，一旦形势更加恶化会让他们容易受到袭击。但这有另一个——”
“更多是让她自己容易受到攻击，”奥西诺法官哼道，“而形势肯定会恶化。”
远方挂着藤蔓的鬼树丛随着火焰蹿过树冠的密实枝叶，在木材过热的咆哮声中消失。“让行刑队做好拿下凯特总督的准备。指挥法令是属于我的，明白吗？我一个人的，还要确保凯特的间谍不知道正在发生的事。她行为的性质还没有超出赦免自己的范畴，如果她这么做了，皇帝的审判必须要迅速。”
“你的意志将被执行，”加布思说，然后在她对自己讲话前继续说。“但有一件你必须立刻关注的事，阁下。”
她转身看向他，现在才注意到他脸上的汗，以及抽搐的眼睛。他正在喘着粗气。
“什么事？”她说。
“一条信息，发送到你的私人通讯频道上。”
她再次点头。加布思打理她所有的通讯，私人的或者其他的。
“然后呢？你说完整。它说了什么？”
“它命令你在法院接受一场检查。”她开始摇自己的头了。“它是用你文档里的秘钥加密的。我……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但它拥有审判庭的记号……”
她仿佛被冻住了，眯起了眼睛。
“信息里还说了什么？”
“只有一个词，”加布思说。“契约。”
奥西诺法官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受诅咒的，”她呼出一口长气时嘟囔道。“好吧，准备好即刻离开的驳船。”加布思点了点头，开始点击装在他胸前的控制台。
她抬头的同时一队“掠夺者”轰炸机掠过头顶。除植物的重散弹筒挂在它们的翅膀上。它们以弧线滑过幽灵森林的边缘，引擎在烟尘中搅起漩涡。她看着散弹筒落下，幽灵树的苍白树干开始消解成蔓延火焰前的湿泥浆。
“都该下地狱，”她再次喘息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