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叶莎尔领地等待了六天。亚斯敏带着他们从机库进入环形的白色大理石走廊。墙壁上没有幔帐，但爬满了浮雕。关于维奥拉从未听说过的人物、地点和世界的故事：半人马变种人与强壮的人类交战；四肢柔软的女孩变成树木；在海中饲养的一队队马匹，海滩在它们蹄子下裂开时鬃毛搅动着浪花。光亮从石头的连接出渗出，好像太阳在墙壁的另一侧灼烧。穿厚蓝天鹅绒的矮胖人群经过他们，罩着连衣帽的头向亚斯敏轻点。维奥拉在那些穿袍子的人经过后看向其中之一。它也在回头看向他，苍白的眼圈凝聚了其帽兜黑洞里的光线。她跟着亚斯敏继续走下去，即使以最小的步伐脚步回声也非常响亮。最终地面开始上升，盘旋向上就像在贝壳之中。他们继续走，来到一扇嵌着银色弧线的黑曜石大门前，其在亚斯敏抵达时滑入墙内。那后面是一间套房。黑色木头家具坐落在白色毛皮海上。亚斯敏已经退下，将他们留在被奢华包裹的静默中。
“你注意到了吗？”维奥拉问。柯林德看向她，挑起一侧眉毛。“我没见过任何机仆。”
维奥拉的植入计时器说，从那时起他们又等待了二十四小时。这种怪异的气氛延续了下去，精致的食物自矮个子，肌肉发达，穿银蓝色短外套的人手中送来，其只会以点头，或者沉默回答他们的要求。
最后亚斯敏回来了。维奥拉觉得联络人沉着的外表下非常疲惫。眼角已经露出了明显的红血管，指尖因近期使用过针剂而苍白。
“你们是自己所声称的人，”亚斯敏说，“而你……与审判庭的关系似乎也是真的。”
“真让人松了口气，”柯林德嘟囔道，猛喝了一口香槟杯里的黑酒。“我还担心会有误会呢。”
“所以，”维奥拉无视了她兄弟的话。“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亚斯敏皱了皱眉头，而维奥拉觉得自己看到这女人嘴角痛苦的抽搐。
“你们需要知道一些事情，”亚斯敏说。
“我觉得我需要知道的，是你能告诉关于叛变护卫舰真理永恒号和其路线的一切事情。”
亚斯敏畏缩了，然后她摇了摇自己的头。
“那是一件你们会……”她说，然后停下，粉色的舌头悬在白色的牙齿上。维奥拉觉得那女人几乎在因她要说的事情而羞耻。
就是这样，维奥拉说。
“但有一些条件，”亚斯敏说。
柯林德哼了一声。
“当然……”他说。“当然有条件。海军老爷们做什么事能没条件吗？”
“浪人行商什么时候不想空手套白狼？”亚斯敏嗔道。
“有道理，”耸了耸肩，柯林德说。
“跟审判庭合作你还能提什么条件？”带着口蜜腹剑的明显表情，维奥拉笑着说。
亚斯敏颤了一下，但保持住了冷静。
“我们希望帮助你们，但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
“哦？”维奥拉说。“什么事？”
亚斯敏摇了摇头。
“你的要求有其后果，”她停顿了一下，权衡着，“这样的事情需要由宗族商议。与，”再次停顿，“家族事务相关，你明白吗？叶莎尔必须设法解决的复杂事务。”
“不是道是什么事，我们不会同意任何事情，”维奥拉说，“而且，不给我们想要的，那我们就带着你们对审判庭的直接拒绝离开。”
“我不能向你们解释这件事，”亚斯敏说。“其中包含我无权知道的层面。所以第一个条件就是你们跟着我，这样那件事就能被解释了。”
柯林德摇了摇他的头。
“我不喜欢这样，”他说。维奥拉看向他，并发觉自己兄弟眼中冷酷。小心，她的表情说，这些生物一点儿也不能相信。
他们达成共识那一刻维奥拉几乎笑了出来。
“我也不喜欢这样，”维奥拉说。“不。答案是不。无论谁能解释这件复杂的事，并且给我们所需要的，可以来找我们。”
“我恐怕那是不可能的，”亚斯敏说。她的双手现在在颤抖，维奥拉注意到，频率就像在弹拨竖琴。
“为什么？”
“因为法定继承人利薇拉三个世纪未出她的房间了。”亚斯敏后退并朝门打了个手势，其无声的滑入墙壁中。“请，随我来。她在等着和你们对话。”
————————————————————————————————
恩娜转身时，通往大厅的门打开。战斗霰弹枪的枪口指向她。穿蓝白色壳甲的人群穿过那些门，分散开占领房间内的每个角落。她手指抽搐着伸向自己的武器，但没有拔出。契约还待在占据房间每一堵高耸墙壁的架子旁。他手里举着一册打开的皮面书卷。赛维丽塔站在他三步之外，平静且观察着。落日的余晖透过高窗，洒下火橘色和青紫色。
“绝对的权利不影响礼貌的价值。”
随声音而来的女人裹在黑袍里，涂抹着金粉。皱纹堆累的脸上是一顶高耸、精心装饰的头盔。她大步走来时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检视着房间，支撑附肢随着每一步发出咔哒声。一只金色双头鹰在她右手的权杖顶端展开翅膀，它的爪子擒着裁判之尺。权杖底部随着她的每一步点在地板上。她身上释放出威严、纯粹以及呼之欲出的意志力。奥西诺法官停步于房间中央。她移动着下巴仿佛在咀嚼什么东西。她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好像又老了几岁。
“阁下，”阖上书并把它放回架子上，契约说。
奥西诺喘了一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
“我有放火烧掉半个世界的整教团巫术狂人，一场全球性的暴乱，以及一个认为最好的应付办法就是关上门，希望它们走开的总督，”她停下。“然而我有某种感觉那些都不是引起这场重逢的原因。”
契约从房间的边缘走开，他的双手交叉在背后，他无标记的灰袍在落日余晖照耀下变成了暗红色。霰弹枪口追踪着他。
“我需要信息，”他说。
奥西诺的嘴唇扭曲了，然而恩娜分不清那是讥讽还是笑容。
“离我们远点，”看向仲裁官（注）之一，奥西诺说。“保卫这个房间。没人可以打扰我们。”士兵们放低他们的武器并撤退，如精准运作的齿轮组一般。只有一个穿黑紫色长袍的矮个子留在了法官身边，将卷轴滚到地板上，咔哒作响的自动誊写器压低了他的肩膀。通向大厅的门关闭了，恩娜听到一系列沉重的砰砰声，仿佛爆弹飞入这个地方。她感觉自己紧张了。她不喜欢它们封闭时自己突如其来的感觉。奥西诺看向穿袍子的人。
“请不要在誊写我的话，加布思，”她说，“并关闭所有的数据记录系统。这不是一场法务部希望记住的对话。”
她看回契约。
“没有约瑟夫？”她说。“他当然还没有前往皇帝的圣光。”
契约摇了摇头。
“他活着。他在我们乘坐的船上。”
奥西诺点了点头。
“很好。我总是觉得就算死神的嘴想咬碎他，也会把他吐出来。”她的视线转向恩娜，然后是赛维丽塔，目光闪亮而清澈。“所以这两个是新的——坚韧而狡猾的，以及坚韧和残忍的，但谁是谁呢？”
她笑了，然后抽搐了一下。发作的痛苦让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招手，加布思上前取过鹰头杖。她松手，然后把手伸向头盔。
“帮帮我，女孩，”她说。恩娜犹豫了，不能确定。“是的，你，来这里。相信我，我不是在利用这个机会试图杀死你或你的主人。要做我走进来的时候就做了，如果我有那么愤怒或者愚蠢的话。”恩娜汗毛直立，然后上前协助从支撑在法官高领周围的伺服器上解开头饰，将它从奥西诺的头上取下。高盔之下，她的头发是一层参差不齐的铁灰色。
“权威带来的不太著名折磨之一，”向顶饰点了点头，并运动着自己的肩膀，她说。她走向坐落在高窗前的黑色大理石桌子。恩娜觉得这位老法官要坐到桌子后的高背椅上，但她依在桌子上，交叉着自己的手臂。恩娜几乎笑出来了。瞬间，法官随意的依在巢都酒窑吧台上的画面清晰的填满了她的脑海。
“你知道正在发生的事吗？”奥西诺问。她看着契约，挑起一侧眉毛。“遮幕群星这一侧的半数世界正在燃烧。疯狂和叛变在被污染的群星之光下自它们的洞中蛹出。我收到报告，普列昂的科技领袖将他们的化学蒸馏产品排放到星球每个主定居点的水源中。他们同时也杀死了自己，但没有他们给自己人民带来的结局那么痛苦。全球的通讯扩音器呼喊着他们正在从‘三帝之夜’拯救自己。阐释这条信息的星语者接在收它时逝去。海利克斯上一支火焰教徒的军队把南极地下的城市变成熔炉。五百亿生灵变成了灰烬。克列特上，一晚之间每一个头生子都消失了。没有踪迹。没有尸体。那是在昨天。还有更多的，来自整个卡德里德星系。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她停下，叹了口气，摇了摇自己的头。“但是你当然知道这些。那不是你到这里的原因，不是吗？”
契约从他袍子的缝隙里抽出那把毒水晶利刃，并小心的把它放在黑色大理石的桌子上。那灰色的水晶看起来就像黑面上冻结的玻璃。奥西诺看着它，目光沿着它的身长看了一会儿。
“好吧，”她叹道，“多么肮脏的东西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契约轻轻的摇了摇头。
“只知道它能做什么，”他说。
“杀戮，那就是它能做的，”奥西诺说。“毒水晶，以所有方式都会致命。”她伸手握着皮托拾起那柄利刃。“也很稀有。它不是自然产物——它是培育出来的。不是那种容易找到，或者能从大部分狡猾的黑市商人那买到的东西。”她将利刃抛向空中。它旋转起来，水晶在翻动时变得模糊。恩娜感觉自己紧张了起来。老法官接住了它，将它平稳的举在自己的眼前。
“它来自‘埃古’，”奥西诺说，“来自地下熔炉城市下面的墓穴迷宫。来自更上层的水曾经把有毒物质区的各种东西携带下来，涓涓而下在黑暗中凝固。数千年，以千升计的水和毒素，创造了某些一道伤口就能取走性命，或者一次摩擦就能造成噩梦的东西。全取决于来自哪个迷宫。”她看向那柄利刃。落日的余晖照在乳白色的水晶上，它碎裂的锋刃闪耀着红光。“肮脏的东西，正如我说的。你到底从谁那得到的？”
“一个死人，”他说。
奥西诺笑了。
“你总是那么神秘，”将利刃放回桌子上，她说。“我这么问是因为，无论是谁肯定是其族类最后的幸存者。”
契约皱了皱眉头。
“有一个邪教，当然了，”奥西诺说。“称他们自己为‘重生者’。生活在埃古黑暗的迷宫中，曾俘获更上层的人并转化他们。”
“转化？”恩娜问。
奥西诺看向她，眼睛闪着光。
“让他们不再是他们自己。至少，报告是这么说的。人们会消失然后再次出现，但不是他们自己了。或者我认为如此。他们从未影响星球的产出。谋杀和绑架不是反抗帝国的罪行，”她耸了耸肩，“所以我从未去控告他们。”
“但是你记得他们，”契约说。
“我记得自己遇到的每颗黑暗的小种子，”奥西诺说，然后笑了笑，但她眼中的是悲伤，而非骄傲。“那就是你到这的原因。”
“你说过无论它来自谁，都是其族类最后的幸存者了，”契约说。“为什么？”
“因为我的判断肯定出错了，”奥西诺说。她看向落日，并邹着眉。她看向恩娜，并招手让她上前，让她低头戴上高顶饰的头盔。恩娜把头低下，并听到支撑伺服器锁紧。奥西诺法官站直身体，任何她作为皇帝正义具现以外的幻想，都在她从驼背的加布思那拿过职位权杖时消失了。她离开桌子一步，然后转身看向契约。“我一定是错了，因为十年前你的一位同僚前往埃古，最终净化了重生者。甚至连灰烬的都没有留下。”
契约由沉默变得坚定。
“哪个审判官？”他说。
奥西诺皱眉，并轻轻摇了摇头。
“塔利托，”暂停了一下，她说。“审判官戈多兰·塔利托。”
契约点头并转身，他的手指敲击着桌子的表面，仿佛在跟随着神秘的思考节奏。
“我们需要你所有与埃古、这个邪教以及塔利托相关的记录。”
“当然，”奥西诺说。“我会在你离开前送达。”
契约点了点头，但他的目光还在那利刃上。
奥西诺观察了他一会儿。
“这和索里安一门的事无关，对吧？”她说，她的声音受控制的低沉。“一个‘阿根托’错误的幽灵在将你带入黑暗中？”
契约摇了摇头，停下然后转身离开，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被火光点亮的地平线。
“伊德里斯死了，”轻柔的，他说，然后看回奥西诺，似乎火光还在拥着他双目中的黑暗。“塔利托杀了她。”
奥西诺呼出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我很遗憾，”她说。“真的。我们从未面对面，而我也没法原谅她，但我很遗憾。老法官咬了咬她的嘴唇，再次摇头。“契约，这不是我该管的——神皇啊，真不是——但这不会有好结果。我不知道在发生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谁还是什么东西卷了进去，但我知道为审判庭服务是什么样的。如果我知晓这些事的经历有什么意义的话，请允许我提醒你，钻牛角尖是盲目的第一步。而无论有什么其他缘由，审判官绝不该盲目。”
契约瞪了她一眼，瞬间恩娜觉得自己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什么东西的影子，迅速的被掩饰了起来。
“谢谢，阁下，”他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为了你的信息，还有你的话。”
奥西诺倾斜着自己的头，然后朝门走去。加布思的自动笔随着咔哒声重新工作，悬起准备朝羊皮纸泼洒文字。
“如果你想再次服务……”契约突然说，而奥西诺停步回望他。他迎上了她的视线。“我会重视你的技艺和智慧。
“技艺和智慧……”她咯咯笑起来。“你永远当不了奉承者，契约，所以我会把这当成你对恭维的尝试。但答案和他擢升你之后时一样。我有其他职责，以及另一项使命。”她朝恩娜和赛维丽塔点头。“除此以外，你有其他与你同走这条路的人。”她向门走去，其在她接近时敞开。“你知道。有时我会好奇，如果我被选择了，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她在门槛上转身并朝契约看了最后一眼。“大部分时间里我庆幸自己未能发现真相，”她说，然后离开了，她的脚步伴随着加布思快步追上她时，羽毛笔发出的咔哒刮擦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