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且艰险,环绕着山腰蜿蜒伸向内地的山路是无比的难走,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边镇脱离了内地的人类帝国统治很长时间的一个主要的客观因素吧。
牛车和马车根本走不上去,没办法,老张一行人也就只能把车架卸了,牵着牛马,人背着粮食和兵器,沿着山路慢慢的前进。
可能也算是所谓的先见之明吧,比老张早到这里的流民和各种暂时组合起来的势力,一度是想用贵重金属和各种古董宝石之类的东西换取老张队伍里的刀剑和粮食的。
毕竟这些东西沉重无比,却既不能吃,更不能用,恐怕背到半路上这些人就都得饿死或者摔下去了。
所以老张没同意,他也不是傻子,更何况队伍里还有一个百余人的带着刀剑,看起来就不那么好惹的小方阵,身后跟着四五百流民,算得上是个大势力了。
这些人也就没敢多余的阻拦老张,鸟兽一般的散掉了。
作为整支队伍的带头人,老张身上也背着十五斤的粮食,腰间别着的刀,左臂上的小圆盾也没有转交他人代劳的意思。
有些要收买人心的作秀意思在里面,但更多的还是对于一种规矩的确立:
定下来的事情,每个人就必须去做,不能有什么推脱,即使老张也不行。
虽说直接套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类社会经验在这里怕是会出现问题,可能也会有人觉得不合时宜之类的,但在目前,对于这些除了老张和他妹妹以外的文盲,这些处于最底层的,卑贱的尚且不如一条狗的流民而言,他们对于这些东西只会遵循一种趋利避害的基本准则,看到地位最高的人也做了,才会,而且是比较确信的跟着做,遵守老张定下来的规矩。
而此时的老张,走到了中间较为宽敞的路段上,也不需要全副精力的小心着几乎在脚边的悬崖了,而是可以花出些心思来思考思考比较遥远却也比较现实的问题了。
实际上,老张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整个边镇的上层究竟会怎么做?
他们趁着混乱闯进了内城,看到了不少过往的贵族和官员的府邸被冲开,不少达官显贵和他们的妻女有了些比较悲惨的遭遇,甚至死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慈悲心怀下的解脱。
可这不是全部,毕竟老张是亲眼看着有些人冲进了内城中央那几座大院,却不曾见到有什么相应身份的人被拖出来。
更何况老张尚且知道这座边镇挡不住南奴的大举进攻,能猜测得到南奴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难道这些上层的大人们就一个都不知道,就都是把钱看的重过生命的守财奴?
他们是有私心的,不然整个边镇不会力量空虚至此,以至于把整个边镇赔掉。
也正因为有私心,所以他们绝不会跟着这座边镇陪葬,而是一定准备的有一旦大事不妙的后手。
他们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回内地,而且是走和老张一样的路回去。
他们一定是由这些大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大量的物资和贵重金属以及足可以护卫着这些的精锐部队组成。
这群人行动起来比老张带着一群面黄肌瘦,走走就得歇歇的流民要快得多,所以老张一路上不曾碰到过他们。
那这些人回了内地会做些什么?
就此偃旗息鼓做个富家翁?
恐怕不太可能,毕竟内地也不必边镇所处的这块盆地好多少,甚至在混乱和动荡程度上更甚之,他们带着粮食,贵重金属以及精锐的部队,在内地那些土霸王面前并不比一块肉好多少,顶多是一块带刺的肉,一块拔掉刺以后就能大快朵颐的鲜美的肥肉。
所以即使为了自保,这些人也一定会选择吸纳流民,壮大势力。
只是后面他们会怎么做?
这是个让老张一直得不出答案的问题。
按照常理来讲,他们应该会选择老张要做的事情,也就是在当地找到一块地盘,然后慢慢的扩张,毕竟这是一条看起来就很长期的,也很有远见的路子,对于这些在边镇就做着上层的人们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很熟悉,很容易上手的工作。
可这也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的。
老张是跟着流民队伍逃亡过来的,虽然是中途加入的,但也差不多横跨了半个南境。
他对于自己所经过的地方也多少有个大致的了解。
大大小小的地主,贵族,官员,同气连枝,几乎掌控着地方上所有的资源,也牢牢地管控着土地上的人口,再配合上他们的私兵以及大力推行的逆来顺受的宗教,可以说是形成了一种超稳定的社会结构。
如果没有强大到足以横扫这一切的暴力和组织程度的话,面对这个结构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被消灭,要么就是付出漫长到以百年为单位的时间,同时还得熬得过这段时间内的一切意外,一切突发情况之后被吸纳。
毕竟以老张记忆中对南境的判断来看,这片土地上容易被开发的地方已经基本上开发完全了,所以承担不起太多的脱产人口,更何况整个南境也充斥着割据各地的大小势力之间的冲突,就更加加剧了这种生存压力。
他们的上层之间未必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但在对于这些势必要挤压他们生存资源的外来者的态度上,却也还是比较一致的。
不到万不得已,恐怕始终都会尝试着消灭他们吧。
老张是因为没有办法,实力弱小,所以必须团结流民,团结底层才能活下去。
可这些人手里面的精锐,配合上收拢起来的流民,完全可以打穿过去,走到更加富饶更加稳定的北边。
他们的选择,他们的境遇,比老张要多得多,也好得多,因此也就难以预测。
真是难办啊,老张如是想着,嘴角挂起了这段时间经常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
虽然有点累,大脑也因为长时间的思考有些发胀的感觉,但老张却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在相当久远的过去才出现过的感觉。
就像是少年时候为了纸面上的分数而不断奋斗,还有着生活的意义的时候的那种感觉一样。
充实,快乐,最重要的是少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