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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你是我的幸福吗?

今天有个女佣出去看望父母,回来时让流弹打中,被阿堂送进了医院里。可见混乱动荡的上海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了,弄的公馆里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的。

锦瑟也是心情沉滞,轻松不起来,院外人声嘈杂,她出去看了看,在大门口,门卫正拦着一个女人。

锦瑟过来问:“怎么了?”

“小姐,这人非要赖着不走,我已经给她很多吃的东西了!还不肯走!”

那女人一听这是主人,立刻冲着她跪了下来,哭着喊:“太太!您行行好吧!我这孩子才刚出生,现在病了,我没钱给他治啊!您行行好,收留了他吧!”她哭地浑身都哆嗦了,“我还要回老家去找我丈夫,这孩子……我实在是无力养他了啊!”

锦瑟闭上眼,叹了口气往回走。以她这种身份,仅仅是和石崇姘居的关系,她怎么能做这种主呢。回到楼上,她把窗帘全部拉上,抱着腿蜷缩在床上坐着。只要出了这个公馆、这个院子、甚至是这个房间,她就感到这里是乱世。记得刘墉也写过,在战乱频繁、饥荒瘟疫不断的时代,妻离子散已经成了寻常事,想必每一个离别,都有着"牵衣顿足拦道哭"的巨痛。

现在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经历着国破家亡、满目疮痍的伤痛,让她都承受不住了,她根本就不愿意走出这间的房间,不敢看到那些,因为自己根本就无力去帮助别人。

四周沉静下来,她撩开窗帘看向外面,门口有些难民都睡着了,只有一些小孩子在哭闹着。锦瑟听着,心里沉甸甸的,她一横心,穿上鞋出去,在门口找到那个女人,刚想弯身接过那孩子,就有汽车开了过来。

石崇眼睛看着她从车里出来:“你怎么在外面站着!万一有子弹打过来怎么办?快进去!”

她站在那里犹豫着,石崇过来抓着她的胳膊就要往里走,锦瑟拖住了他的手,咬着嘴唇:“你等一等!”

他回头:“还有什么事?”

锦瑟回头看看跪在地上的女人,心里忖量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

石崇来回看了看,霍地过去把那孩子抱过来,对门卫说:“去接医生过来,开车去!”再看向锦瑟,“快回房间里去!别在外面站着!”

医生开过药回去了,锦瑟把药片捻碎了,用小勺去喂孩子。但孩子在她怀里直打挺儿,石崇过来把孩子的头摁住:“往里灌!吃了药就能退烧了。”

等孩子消停下来后,石崇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她打开包着孩子的红布,对他说:“是个男孩。”

石崇又把外套穿上,“我出去给他找个保姆,还得是刚生了孩子的。那女人又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来。”

锦瑟坐到床边,抱着孩子轻轻拍抚着:“她也是放心不下她丈夫嘛。”

石崇带着手套,笑了一下,“是女人,都放心不下自己的男人吧。我要是出去了,你放心吗?”

锦瑟看他一眼,低下头只是避而不答:“让别人去找吧,你连着几天没休息了。”

他走回来,蹲在她面前:“我留下来做什么?我都快三个月没在这张床上睡过了,免得你心情烦又拒绝我。我可不能再让你拒绝了,太伤人心了。”

他起身,带好帽子:“你照顾他吧。我一会儿就能把人带来。”

锦瑟看着他开门的背影,定定地看着。她真的闹了这么久的情绪了,他竟然还这样包容着她……她真的不感动吗?

过了两天,孩子的病好了许多,石崇进来时,他正在床上无牵无挂、笑嘻嘻地和自己的身体玩耍,一会儿吮着小手,一会儿又把小脚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石崇扯下手套,上前逗弄小孩:“这小东西还挺可爱!”

锦瑟也笑着坐过来:“小孩子这时候都很可爱的,等长大了就会气人了。”

他笑着看她:“好像你养过孩子似的。哎?他这样乱动会不会摔下去啊?”

“他还不会翻身呢!能摔下去就是神仙了!”她好笑地说,“才几天的孩子呢,一个月都不到呢。”

韩妈敲门进来:“到时间给孩子喂奶了。”然后她抱起孩子出去了。

石崇也起身要走,锦瑟站起来在他背后说:“你要洗澡吗?我放好热水了。”

石崇回过身看她,笑着往浴室走去,经过她身边时搂住她亲了一下。

锦瑟愣住,这个时候面对他的碰触,忽然使她心跳起来,感觉脸上发热,她伸手摸了摸脸,简直是烫的,连忙用手撑住脸。

石崇从浴室了出来,她正侧着身子背对他躺着,轻拍着熟睡的孩子。他过去伏在她肩上笑着,“这么一会儿他就吃饱了?”

“嗯。”她仍旧拍着孩子的背,石崇在她肩上安静了一阵,慢慢扳过她的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伸手去解她身上旗袍的立体盘扣,“不会还拒绝我吧?”

她安静着,一言不发。石崇笑了,低头要亲吻她,突然"哇"的一声,孩子突然哭了起来,锦瑟立刻想推开他去哄孩子,石崇不肯,又压倒她,扶着她的头要吻下去,可孩子还是不停地哭闹着,越来越凶。

石崇抬起头,一脸无奈地看着那小鬼:“他存心和我作对!”

锦瑟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起身抱起了孩子,一手系着旗袍的盘扣,摇晃着身体哄着、拍着,看孩子还是不住地哭,就往外走,“我带他去喝点儿水,你先睡吧。”

石崇长叹了口气,一头倒在床上,气闷的用枕头捂住脸。

因为战争,上海周围许多城市的中产者和外省的财主殷户富吏纷纷举家投奔到租界来,使得租界的人口猛增到了四百万。11月,远东第一大港的上海宣告沦陷,成千上万的日本军开进了大上海。除英、法租界以外,全是日本人的地盘了,租界被包围在日占区以内,被人们称为了"孤岛"。可即使是这样,那些外国人非但不走,反而向西方呼朋引类,前来投资,有汇丰、麦加利、花旗三大银行稳稳控制住上海的经济枢纽,欧美各国商品充斥上海市场,很多公司店铺纯卖舶来品了,好莱呜影片同外国同时开映。

街上正下着零零落落的细雪,锦瑟两手放在青莲色的薄呢大衣口袋里,低头一路踢着马路上的残雪。站后的上海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贫寒的人家还是贫寒着,豪商富贾也依旧是灯红酒绿,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上海依旧是繁华如旧,南京路上也依旧香风扑面、气派繁华。

锦瑟呵了呵冰凉的手,听见有汽车在身后停下,她回头,石崇从车里下来,问:“冷吗?”

她摇头:“不算太冷。”

他搂过她,挥手让汽车先走,“我们在街上转转吧。”

她看向他,停下脚步,一点也弄不懂这个石崇的想法了:“你喊我出来等在这里,就只是为了在街上转转?”

他笑了笑,看她没戴手套,就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前后看了看,“你等我一下。”然后跑到弄堂里买了一包炒栗子回来,放在她手里热着,“好点儿了吗?这样就不怎么冻手了吧?”

锦瑟点头,他带着皮手套的手搂过她的肩,让她紧靠着自己。

她倒出几颗栗子剥着吃,他低头从她嘴边抢走一颗,她抬头看他,他却笑道:“你接着剥啊。”

锦瑟没说话,丢掉栗子壳,拍拍手,把栗子捧在手里热着,不肯再剥了。

他只笑了笑,搂着她继续向前走,也喜欢她在他面前偶尔的任性和发脾气。

回到家里,一进大厅他就把手套摘下来,又脱帽子对阿堂说:“我去书房,你去喊石川过来。”

阿堂紧跟上他,他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锦瑟,你也过来!”

她惊讶地抬头,其他人也都转过身,纷纷向她投以不解的眼神,石崇商量事情从不让她参与的,今天是怎么了?

石崇进书房后,第一句话就是:“让锦瑟先去香港,石川,你帮我送一下。”然后看想锦瑟,“你去收拾一下,让韩妈问问谁愿意离开上海就跟你一起走。”

锦瑟什么也不多问,沉默地转身,推开门出去。

石川收回在锦瑟身上的目光,看他:“你又想做什么?”

“时局太不稳定了,我总得为身边的人先打算吧。工厂里的人也要有一部分都上船,我已经包了一艘轮船。”

“那你呢?要走就都一起走。去香港也好,去国外也好,大家总不能分开吧。”

石崇坐在椅子里沉默了好长时间:“我还想留下来赌一赌。”这么多年的心血他舍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石川也坐下来:“可现在这么乱,日本人已经盯上你了。你要是留下来,就肯定要帮他们办事,那不是成了汉奸?”

“我不会给他们做事。我就是把我的工厂一把火全烧了,也不让他们得着便宜。”他冲石川笑了笑,“你放心,如果支撑不下去了,我就立刻去香港找你们。”

锦瑟蹲在地上整理着衣箱,韩妈问:“你这两天老是有些发蔫,是不是和先生说一下啊?叫医生来看看?要不明天一上船就不方便了。”

她把每一件衣服折好,放到箱子里,“我没事,别麻烦别人了。”

石崇推门进来,韩妈站起来问:“要洗澡吗?”

他摇头,“赶紧去休息吧,再问问你儿子愿不愿意跟着,让他赶紧做决定。”

韩妈出去后,他弯身把衣箱放到床上,“蹲着多不舒服,起来弄。”他躺到床上,又侧过身子看她,“不会又生气了?这次让你离开是为了你好,我怕以后没精力照顾你。现在局势瞬息万变,我一个人应付都困难。”

他想了想,终于道:“把你送离了上海,我就没有内顾之忧了。”

她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心里止不住暖了一下,小声说:“你不用担心我……”

他抓住她的手,也不强迫她抬头,只说:“你也别惦记着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

她抬头:“我一直想谢谢你这件事的,肯让我收留这孩子。”

石崇对着她的脸上看了很久,然后说:“我不在乎这个孩子的命运,只是不忍心让你失望而已……”

锦瑟的表情怔了一下,收回了手,不想听他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应对,如果都掏出真心,那她还能以什么来保护自己?她不认为自己应该和上一世的绿珠一样,傻傻的配上自己的真心让人来践踏。

汽笛一声长鸣,轮船要开了。石崇和阿堂往舷梯走去,下了轮船,在码头上转过身。

锦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两人相隔有十几米。他站在那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后面的阿堂缩着脑袋,在原地哆嗦着呵自己的手。石川走到她身边,说:“和他再见吧,船已经开始动了。”

锦瑟慢慢的、机械的抬起手,挥了挥。

海上夜色苍茫,没有边际。她站在外面透气,这些天她什么也吃不下,还一直反胃,吃了晕船药也不管用。

石川过来:“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她回头看了他一下,又转过来面对着苍茫大海:“浑身软绵绵的,脑袋也发沉,提不起精神来。”

石川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给她披在肩上,“海上风大。”然后就在她身边站着,陪着她。

锦瑟问:“在想什么?”

“想着石崇现在在做什么,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上海。”

她转过身来看他:“那你就不应该上船,留下来陪他。”

他两手叉在裤袋里,看她好久,没有说出话来。他转向前方看去:“等把你安顿好了我再回来,还是要想办法劝他离开这里的。”

锦瑟也看向前方,只能静默着,他们两个人,还有什么能说的吗?

到香港时,船慢慢靠岸,锦瑟更觉得身体虚虚的,有些支撑不住,一下船就瘫在了石川的身上。

石崇从外面回来时都是深夜了,他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他推开搀扶着的阿堂后,就有些站不稳了,一头栽在床上,翻个身朦胧地睡着,听见电话铃响,他迷朦地问:“什么事?”

阿堂过来,伏在他身边,说:“川哥说,锦瑟怀孕了。”

他猛地晃头,醉意尽消,忽地一下站起来,又坐回到床上,盯着桌面上一只淡绿色的台灯,半个小时都没动位置。

锦瑟在梦中惊醒过来,见到石川还坐在桌边,脸望着窗外,背影显得很落寞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忍不住为他心疼。她说:“你打算二十四小时都盯着我吗?直到孩子出生?”

石川转过身来,拿起桌上的扑克牌,一张一张地抽出,又一张一张地插进去,一句话也不说。

“你真的不用睡觉?”

石川看她一下,“我是可以连着几天不睡觉,但我也不喜欢受这种罪的。”他抬头看她,“只要你不再想拿掉这个孩子就行。”

锦瑟双手撑着床坐起来:“我要去卫生间,你还用跟着吗?”

石川起身把浴室的门推开,“你进去,我在外面等着。”他看她正瞪着自己,就淡笑了一下,“放心,不会回头偷看的。”

锦瑟又躺了回去,翻过身盖上被子,房间里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为什么不要这孩子,你应该明白。”

石川坐回到椅子上,拿起扑克牌继续着,“你应该什么也不想,顺其自然。”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如果我突然回去了怎么办?那时就和这里的一切都没有瓜葛了,何必再留下一个小生命,徒增想念。”

他抬头看她:“你觉得,你还有回去的可能吗?”

她扶着床坐起来,看着他,苦笑着:“我真要在这里一辈子吗?与亲人分离,就算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十几年的牵肠挂肚也够让人难受了。”

石川放下扑克牌:“这全部都是因缘法合,你强求不来,做不了主,一切都是因缘所制造出来的,你又何必再执着这样苦着自己。如果你父亲真是个思想觉悟很高的人,又怎么会执著于表相。”

石崇一步三个台阶的大步往楼上走,后面的阿堂拿着行李被他落得很远。

韩妈拉住阿堂问:“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上海那边安排好了吗?”

“没有!接到电话就往这边赶了!”他把行李放下,“我不上去了,先去找个地方补觉。”

石崇一进来,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那钟摆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轻轻走过去,坐到床边看着。

锦瑟正是睡得迷迷糊糊时,觉得脸上有一样软和的东西挨了一下。睁眼一看,却是石崇伏在床沿上,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风尘仆仆的……她呆楞之后,心里又是蓦然一热,但因为自己实在没有睡醒呢,将眼睛重闭了一闭,然后才睁开眼看他。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么贪睡啊?”

韩妈上来倒茶水,笑着说:“怀孕的人都这样,她这还算轻的呢!”

“是吗?”他笑呵呵地转过头,捏捏她的鼻子,“这么麻烦啊!”

锦瑟抓开他的手,转过头去不看他。

石崇脸上的笑僵住了:“你怎么了?”锦瑟不说话,也不看他,石崇看这种情形,明白了几分:“你不想要这孩子?”

锦瑟回过头来,韩妈在石崇身后一直向她摆手,但她还是说:“不要。”然后就听见了石崇吐气般地迸出三个字。

“为——什——么?”

石崇又端起茶杯压了一口茶,并把茶水含在嘴里,闭上眼睛,像是在品茶一样。好半天,才缓缓地睁开眼:“我不准你不要这个孩子。”

锦瑟突然坐了起来,急道:“你不过是拿我调剂你的生活,要孩子做什么?”

石崇拿起桌上的烟点着,放在嘴边狠狠地抽着,阻止脏话出口。

锦瑟看着他,平静地说:“你想要孩子,有的是女人会给你生的,何必和我生这种气呢。”

他猛的起身,带翻了茶杯,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就行,别惹我。”

韩妈追了出来:“先生在哪儿睡?”

石崇想了一下,“书房吧,给我放洗澡水。”

石川推开了书房的门,看见满屋的烟雾弥漫着,石崇整个身子都陷在了书桌后的一张大转椅之中,手中的烟都快燃尽了。他握住门把,也不进去,露出一点点笑意:“不是不愿意依赖烟吗?”

石崇在烟雾里回答:“那是因为没遇上过犯愁的事。”

石川进来,“怎么?这么想要她给你生个孩子?”

石崇费力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觉得她越来越重要了,不想让她离开我,“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突然觉得,人命朝不保夕,钱财、名利毫无用处……我的身边……还有什么是我该珍惜的?锦瑟……她能给我一个安定下来的理由。”

石崇又抽了口烟,“之前是没想过孩子的事,只想着她留在身边就行了……”

石川看着他:“这么说你是不高兴她有孕了?”

石崇看他,拿起一个打火机砸过去,笑着说:“胡说什么呢!你有了孩子会不高兴啊?”

石川忍不住为他高兴,能为石崇有这么一段好姻缘高兴,他和锦瑟之间是多不容易的才能在一起啊……他看着石崇:“以后你的生活算是完美了。那你还回不回上海?”

石崇不觉凝神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我还没拿定主意。”

石崇起来后就问韩妈:“她怎么样了?”

“睡的还算沉稳,只是昨天晚上没怎么吃东西,还是总想吐。”

他犹豫了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他进去,锦瑟正在浴室里吐着,他赶紧过去扶着她,“怎么这么严重!韩妈!去请医生来。”

她捉住他的衣服,没有力气地说:“别喊了,医生也不敢开药的。”

他看她好一会儿,扶着她漱了口,又抱她回到床上。他捧住了她的脸,又无力地放下手,重重地叹口气:“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锦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子直直地看着他。

他把她揽进怀里:“听话,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锦瑟把脸埋在他怀里,眼睛里有湿意泛滥,好好过日子?怎么过啊?她不敢想。

夜里,她刚坐起来,石崇就惊醒了,“半夜三更的起来做什么?”

她一惊,没想到她这么轻微的动作也牵掣着他。

“是要看孩子吗?”他揉了揉泛困的眼,掀开被起来,“我让保姆把他抱过来。”

锦瑟赶紧抓住他的手,“不是,我就是有点渴了,想喝水。你给我倒杯水就行了。”

石崇坐下来,扶着她喝水,再把水杯接过来,放在旁边,“我这两天还要回上海去,把手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就回来,以后我们就留在香港生活。”

她转向他说:“香港也会打仗的。”

石崇笑了一下,受教地说,“这次我可不敢不信你了,什么时候开战?开火之前我们就先逃走好不好?”

锦瑟低下头,靠在他的肩上说:“还远着呢。”心里也暖暖的,为着他说的“我们”这两个字……我们,她已经在他心里了吗?

石川在房间里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传上来,是钢琴的声音。他下楼一看,是锦瑟站在大厅那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旁,正用手指一个一个地按着那黑白相间的琴键。他走过去,“一个人很无聊?不习惯石崇离开了?”

锦瑟一声也不响,坐到了钢琴旁,石川也坐过来,挨着她,在钢琴上娴熟地弹奏着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里的一段。

锦瑟侧过头看他,有些惊讶:“你会弹钢琴?”

石川手下的动作没断:“莲芸不喜欢我拿刀动枪的,我就偷偷的去学了这个,但她从没有听我弹过,就离开了。”他弹完最后一个音阶,潇洒干脆地将手一抬,“我不希望你也留下这种遗憾。”

他看着她:“对石崇好一些行吗?”他停了一会儿,看她又要说什么,就阻止她,“你别插嘴,听我说完。石崇这个人,也包括我,我们从小都受了许多屈辱,所以会很看中自己的面子,看重别人对自己的想法,但他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这点我敢肯定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绿珠的事情多加评论,但我想了又想,如果我把这件事看成是历史故事,就只是历史故事,那么,人的真情还去哪里找?人与人之间一点真情都没有,你相信吗?”

她直接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陪在石崇身边就好,平时守望相助,有病时相互扶持,做的到吧?”

锦瑟偏过头去,淡淡地问:“那我就应该委屈自己吗?有这么没道理的事?”

“是不是觉得委屈,全凭借你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不需要道理,越讲道理就越没道理,不如不去追究道理。面对命运,与其做无用的挣扎,还不如默默接受的好,反而过的更好、更顺心一些。”

石川看着钢琴上的乐谱,继续说:“再说……”他转过头看着她,“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关心?”

锦瑟回过头来问他,“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接受她的质问,转过身把钢琴盖放下来:“其实感情这东西,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在乎积累起来的。我看得出来,你已经有一点在意他了,只是你不愿意承认,你硬生生的把那份情素给压了下去。锦瑟,快乐不是源于得到,而是来自与放下,只有完全放下自己的不甘时,你才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锦瑟却只能是惨笑:“我两手已经是空空如也,还放下个什么呢?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到了无可舍弃的地步……”

石川说:“到了无可舍弃的境地,就是你超脱生死的时候!”

一句话,宛如一声霹雳在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好象一缕电光从心灵中迸发,在锦瑟的心里激起了很大的涟漪!她还有什么能舍弃的呢?是啊,她本来就一无所有的……她还在这里固执什么?她能抓住的就只有石崇了吗?要她穿越到这里,就是要留在石崇身边?这是命吗?她应该相信这些吗?石崇,真的是她的幸福吗?

石崇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她怎么样?还好吗?”

韩妈帮他把大衣脱下来,笑着说:“回来就会问这一句。她好的很,正睡着呢。今天医生来过了,说没几天就要生了。”

他叹口气:“我最近是太忙了,原本香港这边也有这么多的应酬。”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想和他们走近了?”

石崇也笑了,往楼上走去。她盖着被子睡着,他在一旁坐下,从衣服里掏出打火机正要点烟,停了一下,又都放回口袋里。不可以再抽烟了,趁着还没上瘾就赶快戒掉,不然会对孩子不好。

看她动了一下,他走上前,推了推问:“怎么样?睡的好吗?”

锦瑟翻了一个身,仰躺着,“还是那样。”他坐到床上,摸着她的肚子,“你这不像是九个月的,怎么这么小?”看她想起身,石崇赶紧扶她坐起来。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吃不下东西,孩子肯定缺营养的,怎么会长大。”她足足吐了九个月,吃什么吐什么的,每天只能喝下一点粥而已,“也不知道生出来会是什么样的。”

“放心吧,我已经把医生接过来住了。”

她看他风尘未洗的脸上露着疲惫,不由得开口:“你去洗澡吧,我是怀了孩子才这么憔悴,你怎么也弄的跟受了大罪似的。”

石崇笑了笑:“我是担心你啊。”

两天后,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只有三斤多重,连手都伸不开,肚皮上的青筋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的,而且从出生后也不会哭,只是睡觉。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了,大家都为这孩子提着一颗心。

石崇把孩子的手拉开,用纸板固定住,小声地说:“我是真怕她有什么大病。”

锦瑟静静地躺着,身子动弹不得,她偏着头看到孩子这种可怜瘦小的模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是她的血脉,她怎么会若无其事,无视于她呢。

石崇躺进被里,护着孩子,又怕冻着她,又怕自己会不小心压到她,一直不敢睡下。

锦瑟伸出手替他重新掖严了被角:“小心肩上露风。”

他忽然看着她:“你这是心疼我?还是可怜我?”

“我可怜你做什么!你要是想要孩子还难吗?随便找个女人就可以给你生,我还是留着那份心可怜我自己吧。”

他把她拥紧,向她索取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我们的孩子会闯过去的。”

锦瑟垂下眼睑,我们的孩子……

早晨醒来,红灼灼的太阳照满了整间屋子,韩妈推门进来,锦瑟躺在床上对她摆手,小声说:“他刚刚睡着。”

韩妈点头,好不容易先生才睡下了,可不能打扰他。她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突然听到一阵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她转回身喜道:“这孩子哭出来了!从出生来这还是第一次哭呢!”

石崇猛的起身:“怎么样子!”

韩妈抱起那孩子:“小姐哭了!准是饿了,我抱她去喝奶!”

石崇心里松弛了下来,猛的扎到床上,看向锦瑟,“她没事了吧?”

锦瑟冲他笑着,捉紧了他的手。

昨天刚给孩子过了满月,石崇今天回来,正见锦瑟在抱着孩子喂奶。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在床边坐好,披上一件毛衫挡在胸前。

石崇走过来,倾身想拿下毛衫。她伸手压止,按住他的手。

他看着她,拿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我儿子呢?你只偏心女孩?”

“在奶妈那,他早过了吃奶的年纪了,每天都等着饭吃呢。”

他笑着,突然欺身覆住她的唇,狂肆猛烈地索取,不管她现在是否承受的了,只想抒发这一年来的深刻向往。她只能呼吸急促的默默感受则后,在快喘不过气来时,石崇的唇挪到了她的颈间,她立刻道:“不要……孩子还在呢!”

石崇重重地喘息着,嘴唇还是依依不舍移到了她耳边:“晚上把孩子给奶妈,我要在你身边睡,嗯?”

良久,她才低着头应了一声。半夜醒来,她照旧是躺在暖和和的被里,头枕着一只温软的胳膊,腰间横着石崇的另一只胳膊。不管愿不愿意,想不想承认,她都是爱躺在这副胸膛里的,不管是哪一世……

他忽然也醒了,眼睛看着她,手指着她的心口,“我想走进你这里。”

她微微地笑:“你不是已经在这儿了?早就在这里,都有上千年了……”他笑了,脸伏在了她肩上不停地笑,笑得她肩膀发痒,这是她说过的最温馨的一句话了,他心满意足。

石崇抬起头,双手固定住她的脸:“对了,石川说既然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想把我们的儿子领养过去,他还给这孩子起了名字,随莲芸的姓,叫罗以景。你看可以吗?”

罗以景?她先是愣住,然后露出了一个豁然顿悟的微笑。她的父亲一直有一位非常敬重的罗老师,是这位罗老师带领着父亲进入了饮茶的艺术,开始逐渐地知茶经、解茶性、修茶艺、行茶礼,尽享佳茗,品位人生。

原来,她还是可以找到家人的,原来他们之间还有着这些遥远的牵扯……

她把脸慢慢地凑近石崇的肩窝,微笑着说:“那就把孩子过继给石川,我很高兴他愿意抚养这个孩子。”

原来站在了独木桥上,无法回头,可一旦她把心放宽了,走得塌实了,竟然也有了前路。

原来生命,是真的时时有奇迹的。

原来,真的是来路便是归途。

原来,她一直都在回家的路上了。

尾声

“世界上,来路便是归途,归途也成来路。”

这轮转的尘寰,何用问‘来从何处来?去向何方去?'

“更何处有宝盖珠幢?又何处是金身法相?即我——也既是众生。”

“来从去处来,去向来处去。向那来的地方,寻将去路。”

灵台上--燃着了常明灯火,

深深地低头膜拜。

——冰心《送神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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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本信阳学院全素材小说。本书里呈现了华锐学院的优美环境和明朗的师生生活的种种细节。有熟悉的社科楼,中心湖,大坡儿,等等。女主杨怡患上失去触觉的怪病,男主张小丁为了救她,开始创业卖烩菜。结果杨怡病好,小丁也患上此病去世。小丁父母将她告上法庭,她背负着社会上的舆论压力,和朋友的背叛,恋人的离世艰难地生活着。为了报答小丁父母,千方百计为小丁父母付出……结果无意间发现自己就是张小丁的同胞姐姐。
  • 轻音部的故事

    轻音部的故事

    由于少子化的原因,欧阳嘉祥所就读的学校与女校樱丘高中进行合并,在合并测试期间,他与其他少数学生作为测试生去就读樱丘高中。一直热爱音乐的嘉祥,与同样热爱音乐的吉他手平泽唯、贝司手秋山澪、鼓手田井中律以及键盘手琴吹?,这五位高中生聚在了一起,首次有男生加入的樱高轻音部的故事也由此展开。
  • 做人有心机做事有手腕大全集

    做人有心机做事有手腕大全集

    人在旅途,暗流汹涌,变幻莫测;命运之路,荆棘丛生,陷阱密布。人生中,不光需要勇敢、坚强,还需要心机、手腕,需要高明的处世方略。做人要有“心机”是让你在为人处世的过程中,讲究方法,讲究策略,讲究变通之道,灵活机智地应对人情世故,在人际关系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地到达成功的彼岸。做事要有“手腕”,是要你在做事的过程中,学会_方圆通达之道,把成事的方法和技巧运用得淋漓尽致,达到****超群的境界。
  • 勇战之魔王的男仆

    勇战之魔王的男仆

    穿越在勇战世界,本应快乐生活,无奈被魔王强迫,成为了她的仆人。从此与魔物娘战斗,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本书前期主角弱鸡,所以总是被搞,但有了精灵的帮助,就好起来了。)
  • 琴师之惊凰琴

    琴师之惊凰琴

    个人文笔不能再写,此次弃坑,来年再续。终完次坑
  • 诸神初醒

    诸神初醒

    杜墨所在的地球灵气复苏,但是他却被检测没有修炼资质,于是他寻遍大泽山川,最终自创修炼功法,又得神话传承,在传承试炼过程中,由于身体无法承受试炼强度,但精神却仍能坚持,使其精神穿越到了另一个神奇的大陆,开启了一段传奇之旅…
  • 人在企途

    人在企途

    商场的尔虞我诈、职场的处事规律、情场的爱恨情仇,故事紧凑、情节起伏、悬念重重,很难得的是作者陈田立通过不同的故事将这些串在一起,使读书变……
  • 投我以玖报君以曜

    投我以玖报君以曜

    从前有一盏青灯,它本与神灯一样拥有魔力,但它不被世人发现,魔力与记忆一起被尘封在时间的洪流中。直到一次世界大灾难中,它被卷入诺亚方舟幸存下来,往后又过了几千年,天下太平。此刻它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