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要说话。”
一名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女孩手上正有条不紊地检查男子的伤口,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那双一向淡然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情绪。
云深可不会乖乖听她的话,他的身体还能撑多久,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是阿纾觉得他有救,他信。
“……不……阿纾,如果我这次能熬过去,你就答应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云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里面带了浓浓的希冀,甚至因为重伤,很是沙哑,让人无法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白羽纾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重归平静地凝视着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男人,往日的俊逸温雅不再,有的只是一个生命垂危的半死人。
“云深,你熬不过去了。”他身上的生机弱得可怜,别说是她,神来了,也不一定救得了。
“阿纾,凭、凭什么我不行?而他只是笑一笑,就值得你……”他都快死了,这个女人就不肯哄他一哄吗?
哪怕就哄一下,也好啊……
“云深,你伤得太重,我……无能为力。”白羽纾神色漠然地在脑海里描绘云深的脸,轻轻将云深的眼皮抚下,小扇子般的睫毛刮蹭着她的掌心。
云深认命地闭上眼,她总是这样理智,就没跟他说过几句好听的。
他对她……又恨又爱。
白羽纾干脆利落地起身,工作服上沾染了大片的血迹,在衣服纹路上泛着蓝色荧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诡异。
女孩抬手挥过,一道透明带着冰蓝色光晕的显示板出现在身前,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
白羽纾双手飞快在上面操作,几乎让人看不过来。很快,安静的实验基地里响起警报声,室内闪着刺眼的红光。
在这嘈杂声中,她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进云深耳朵里。
“云深,我从不信生死轮回,但如果真有那种虚妄的东西,我答应你,下辈子。”
云深一怔,想要再看她最后一眼。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就在这样警报迭起的冰冷实验室里,云深停止了呼吸。
没有人注意到,云深紧闭的眼细微地动了动,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眼尾滑落。
“082413,你好。这里是云行基地总控制系统。已知闯入者75人,重伤者28人,死亡者1人。等待指令。”
“自毁部分舱室,不留活口。”
“警告!082413,卑微的工具不得对尊贵的人类发起攻击。”
“服从指令,一切后果我可以承担。”左右不过是些无聊的惩罚,无心之物,痛也是不痛。
“082413,指令执行失败,闯入者身持基地保护芯片,无法对其发动攻击。”
白羽纾心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将手按在显示屏上,耀目的白光瞬间将她包围。
“082413……”她在舌尖轻轻咀嚼这个陪伴自己九年的编号,“……强行启动自毁程序。”
对不起了,云恒先生,人类的直觉出奇的准,我终究还是成为他们预言的奴隶。
整个实验室里光芒大盛,让人难以直视。
5、4、3、2、1……
“轰!”
V9行星最负盛名的云恒研究基地,毁于一旦。
……
十五的夜,月明星稀。
朦胧的月色笼罩下,一人一狐正战斗得十分激烈。那狐狸体型巨大,火红的皮毛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白袍少年勉强有它一半高,明显不占优势。
红狐怒极,目光死死盯着少年怀里那颗同样是火红色的蛋,口中吐出来的火球不断朝少年身上招呼。少年身形很是灵活,只是一手揣着蛋,一手空无一物,倒是被火球逼的节节倒退。
终于,红狐逮着机会,长尾朝着少年狠狠扫去!
少年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两颗火球,却躲不过这致命一击,被拍飞出去十几米!
红狐仰天长啸一声,竟敢坏它好事?它这全力一击,即便是行灵境修者,也必死无疑!何况区区一个普通人?
看来今晚不但能成功晋升行灵境,还能加加餐……
就在红狐靠近之际,地上本该死透了的少年猛地起身,撇下怀里的蛋朝红狐暴冲而去!红狐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右眼一阵钻心的疼痛,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白袍少年趁势从背后箭囊中取出一只箭矢,朝红狐罩门处狠狠扎去……
然而少年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与此同时,红狐也反应过来,一爪将少年拍落在地!
……
白羽纾觉得自己很痛,头痛,身体痛……心痛。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她都成竹在胸,偏偏她在乎那百分之一她只能说无能为力。
痛?那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会觉得自己拥有这种人类才明白的感知?
白羽纾睁开眼,头脑中一片混沌,有女人得意傲慢的脸孔,有云深冷汗涔涔的面容以及他浑身的鲜血,还有自己颤抖的双手……
白羽纾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只巨大的红狐露出尖利的獠牙,撕咬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
这是怎么了?白羽纾下意识想上前去看个仔细……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脚根本碰不到地!她现在整个就像是一缕白烟,只有模糊透明的形体,在半空中飘荡。
那只红狐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是牙口不太好,咬了半天也没能把那少年撕碎,它狠下心,叼着少年的手臂往天上抛,打算就这么将他整个吞下!
白羽纾心里没由来一阵紧张,想去救下那少年,可那少年的身子却直直穿过了她!她根本无法碰触到任何东西,只能看着干着急。
眼看少年就要成为红狐口中之食,这时,一道黑影闪过,将下坠的少年揽过,随手往空中一挥,有细如尘埃的粉末飘入红狐口中。
离得太远,白羽纾看不真切,但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黑衣男子伸手探了探怀中少年的鼻息,然后将人丢到地上,跟红狐过了两招,看样子显然是打不过,但他很有自知之明,看都没看那白袍少年一眼,跑了……
白羽纾:“……”
莫非已经死透了?
红狐可能是觉得又能多加点餐,追着黑衣男子去了,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白羽纾独自在空中飘荡。
她现在倒是有满腹疑问,譬如这是哪里?她怎么来的?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是否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是她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竟无法理出丝毫头绪。
她想找个人问问,却又不想离那少年太远,尽管那少年也不知是死是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过片刻,那黑衣男子竟又诱着红狐回来了!红狐脚步虚浮,一人一狐间拉开了不少距离。
黑衣男子突然停下,转身定定地看着红狐朝自己扑过来。
红狐心下一喜,全然不觉自己身上的异样,猛冲过去……
然后,白羽纾就亲眼看着那头高大的狐狸扑倒在黑衣男子面前,口吐白沫,两眼翻白,四肢不停抽搐……
黑衣男子淡淡瞥了红狐一眼,不想再多管闲事,转身就走。
约莫过了五分钟,黑衣男子折回来,仔细探查了那少年的伤势,似乎是发现人还没死透,简单地把伤口处理了下,又取下少年背着的弓箭,找了块石头当枕头给他垫上,再次决绝地离开。
约莫又过了五分钟,黑衣男子又折回来,在少年旁边生了火,似乎是打算在这儿过夜。
白羽纾飘近了看,才发现那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勉强算得上是清秀,背上背着一把剑。
黑衣男子坐下后,便一直盯着少年,偶尔掏出本书来看两眼,视线再次落在少年身上。
半个时辰了,还没醒?算了,再管这最后一次闲事。
黑衣男子起身,拿出一颗小药丸,捏着少年的下颚喂了进去。这一喂,才发现少年身上冷的吓人,简直不是人该有的温度,于是男子又将人抱到离火堆更近的地方,把火烧的旺了些。
黑衣男子做完这些,又坐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起身看了看少年的情况,其实是看了半天少年脸上的银色面具。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面具上繁复精致的花纹,白羽纾的心微微提起,她其实也想看看那少年的模样,未知的东西总是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男子的手抬起,放下,抬起,放下,抬起,放下……
最后,男子像是突然惊醒似的收回自己的手,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快步走到火堆另一边,顿了两秒,又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少年坐下。
不过片刻,男子还是回到原来的位置,抱着剑盘腿坐下,他脸上分明还是原先那种淡淡的神情。
若不是亲眼目睹了他这一系列操作,白羽纾还真想不到这人原来有一颗躁动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