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阶段往后延期,选举投票还得等。但是,挣钱吃饭不能等。挣钱,成了三光棍脑海里一个清晰而又迫切的字眼。
大山里,除了山就是水,自从炭业被禁,山林被封,三光棍还真是想不出哪里还能出钱。锤子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条挣钱之路,锤子打算利用三级公路做生意。
做生意,对三光棍来说,是一个新的行业。并且,做生意需要本钱。他们的补助款,已经被骗光了,没有钱,拿什么来做生意。丁老四和阿六向锤子提出了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也是最切实的问题。
不料,锤子对丁老四和阿六说,钱的问题不用担心,他可以找寡妇仁花借,他跟寡妇仁花熟。
阿六提醒锤子,寡妇仁花的补助款也不多,一个寡妇,能有多少钱。
锤子说,本钱少,就从小做起。锤子告诉丁老四和阿六,现在,五根的山坡饭店生意很好,卖的都是泉水鸡,他们就利用鸡来做生意。锤子跟丁老四和阿六仔细算了一笔账,五根在大山里买鸡是十八块钱一斤,兴平市的鸡只卖十二块,每斤鸡的差价是六块钱。从兴平市把鸡买回来,再转手卖给五根,一只鸡,少说也能赚十五六块钱。一次买十只鸡,轻轻松松,一百多块钱就进了口袋。
阿六考虑寡妇仁花的钱不是太多,三个人做生意,浪费来回的车钱。于是,阿六建议锤子一个人先做,等锤子赚了钱,他和丁老四再搭伙。锤子觉得这样也好,万事开头难,他就先把这个头带起来。
锤子向寡凤仁花借了钱,然后,到兴平市买了鸡。买鸡挺顺利。锤子觉得,做生意其实并不难,一买一卖,钱就进了口袋。于是,高高兴兴地把鸡扛到了山坡饭店。
让锤子意外的是,五根对他的鸡不屑一顾。
见五根对鸡冷淡漠视,锤子急忙向五根解释,并且,一再声明,他的鸡,来路正当,绝对不是偷的,叫五根放心。
五根仍然没有正视锤子的鸡。
五根的态度,弄得锤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卖泉水鸡的饭店老板,为什么对他的鸡这么不感兴趣。为此,锤子有意把鸡拨弄了一下,让鸡在笼子里焕发青春气息。然后,满脸堆笑地对五根说,山坡饭店卖泉水鸡,他卖活鸡,他跟山坡饭店,做的是一条龙生意。
五根问锤子,什么叫一条龙。
锤子一时哑言无语。锤子觉得,山坡饭店卖鸡,他也卖鸡。山坡饭店把鸡卖给兴平市的客人,他从兴平市买鸡卖给山坡饭店,这就是一条龙。锤子认为,五根问他什么是一条龙,这是故意朝他摆架子,明知故问。
见锤子不明就里,五根直接告诉锤子,没有预约的鸡,饭店一律不收,叫锤子把鸡拿回去。
见五根不收鸡,锤子似乎当头挨了一棒,蓦然感到紧张起来,笑容也不见了。锤子恳求五根,就算没有预约,他辛辛苦苦把鸡送了上来,就跟他合作一次。同一个寨子,共一条溪河。况且,他们还是同姓。同宗同族的,哪有拒绝送货上门这个理。
五根告诉锤子,饭店不收没有预约的鸡,这是规矩。五根还对锤子说,锤子喜欢吃鸡,不如拿回去杀了自己吃,十只鸡,能吃上半个月。
锤子告诉五根,他是喜欢吃鸡。但是,他吃不起鸡。锤子叫五根给个价,他准备把鸡贱卖。
五根开价十块钱一斤,并且,叫八斤拿称过来称鸡。
见八斤把称拿了过来准备称鸡,锤子急了。锤子怎么也没想到,五根会这样对待自己。更让锤子想不通的是,他满怀信心的生意,将要做成一桩赔本买卖。买卖亏了本,他怎么向丁老四和阿六解释,怎么向寡妇仁花交代。愣怔了一会,锤子表示,鸡不卖了。然后,背着鸡,悻悻地离开了山坡饭店。
望着锤子离去,五根似乎感到还不解气。三光棍累次带头闹事,累次带头跟马乡长作对,以至于马乡长在换届选举中陷入被动。五根觉得,这个账,怎么跟三光棍算都不为过。
锤子背着鸡,垂头丧气地往寨子里走。丁老四和阿六,在寨口等候迎接。见锤子把鸡背了回来,丁老四和阿六好生奇怪。问锤子,怎么没有把鸡卖掉。
锤子放下鸡,揉了揉酸麻的肩膀,告诉丁老四和阿六,他背着鸡送货上门,结果,遭到了五根的刁难。
听了锤子讲述,丁老四和阿六恍然大悟。丁老四告诉锤子,他们砸了五根家的沼气池,这个恨,五根一直在心里记着。阿六说,他知道五根要报仇,后悔自己一时大意,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记了告诉锤子。
锤子则不然,锤子觉得,他们虽然做了对不起五根家的事。但是,桥归桥,路归路。中国和日本打了八年仗,现在照样开门做生意。不计前嫌,既往不咎。锤子觉得,五根连这个起码的道理都不懂。
丁老四说,吃一次亏,长一次见识,以后,别再去找五根了。
阿六说,当初,他就觉得做鸡生意是个错误,把鸡卖给五根,更是这个生意的大忌。有仇不报非君子,去找五根卖鸡,就是往五根报仇的刀口上撞。
丁老四的告诫,阿六的分析,锤子都没有回嘴。只是,五根不收鸡,他还得把鸡卖回兴平市去,想到大山里到兴平市来回的路费,锤子一声叹息。
从大山里去兴平市买鸡,本身就是一件稀奇事。然后,再把鸡卖回兴平市去,这就更是绝顶的稀奇。客运班车的司机和票员都调侃锤子,昨天,才从兴平市把鸡买回来,今天,又把鸡卖回兴平市去,是不是在做游戏。
锤子无言以对,笑又笑不出声,哭又哭不出泪。
客运班车司机侃侃地说,山里人真是闲着无事,带鸡坐车玩,让鸡也开了眼界。票员则很认真地告诉锤子,昨天从兴平市买鸡回来,没有收鸡的车钱,今天去兴平市卖鸡,就不再给鸡免费了,一只鸡,要收一块钱。
锤子苦不堪言。这一来一去的路费,加上鸡的车钱,着实让他心疼。
锤子这次做鸡生意亏了本,但是,锤子却从兴平市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兴平城里,有很多卖彩票的地方,买彩票可以中奖,中奖可以发财。这个消息,在大山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在山民中激起了很大的反响。一时间,山民都忙着拿补助款去兴平城里买彩票。
马浩得到消息,急忙赶到客运班车站候车处进行制止。
此时的候车处,挤满了去兴平市买彩票的山民。山民见马浩到来,并没有害怕,也没有逃避,只是做了一些掩耳盗铃似的躲闪。
看到这些急于发财的山民,马浩感到无比地沉痛。何况,这些山民拿去买彩票的钱都是补助款,拿补助款去买彩票是绝对不允许的。
山民见躲闪不是办法,也知道躲不过马浩。于是,纷纷向马浩求情。求马浩开恩,行一个好。好歹,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要是中了奖,发了财,不但可以缓解他们的处境,也可以减轻乡里的负担。
望着眼前这些善良的山民,马浩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马浩告诫山民,决不能把改变落后面貌的希望寄托在购买奖票之上。并且一再强调,补助款是建沼气池的专款,专款要专用,补助款是决对不能拿去买彩票的。
这时,一辆客运班车开过来,发出两声催客的鸣叫,山民爆发似的朝客运班车涌去。
望着这些疯狂的山民,马浩竭尽全力进行劝止。无赖,山民人多势众,发财心切,极难劝止。马浩走向驾驶室,告诉司机,客运班车不能朝兴平市开了,决不能拉山民去兴平城里买彩票。
司机知道马浩是大山里的代理乡长,知道马浩的制止是对山民负责,给了马浩一个很好的配合。
买彩票制止了。但是,马浩的心难以平静。山民为了摆脱贫困,竞然走上了不切实际的,虚幻渺茫的路,说明他这个代理乡长没有做好。为了稳定大山里的局势,马浩决定再跑一趟县里,县里解决不了问题就跑市里。总之,大山里的经济,必须马上发展上去。否则,山民的情绪会难以控制。况且,为了保护环境,大山里付出了这么多,在经济转型中,应该得到上级政府的帮助和支持。
不料,马浩找到县里,却没有得到县里的理解,反而遭到江县长的严厉问责,尤其是引水工程项目中的谋私之事。
对于江县长的问责,马浩没有过多的解释。关于引水工程项目中的谋私之事,马浩也不愿多说。马浩唯一想说的,是大山里的经济发展迫在眉睫,迫切需要县里的帮助和支持。
马浩不但不解释江县长的问责,反而向江县长要条件,这让江县长很是不痛快。江县长告诉马浩,大山里的情况,他很清楚,也很着急。但是,事情总要有一个过程。路,也只能一步一步地走。改革开放初期,国家把发展方向放在沿海地区,然后转移到内地,进入新世纪,才着手开发西部,大山里乘的是末班车。
马浩告诉江县长,他知道大山里乘的是末班车。正因为是末班车,所以才需要加快速度,加大力度。大山里的经济发展,被卡在资金上,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这是县乡两级政府的责任。
关于大山里经济发展的资金问题,江县长叫马浩不要逼他。县里财政不济,底子薄,要是有条件,那就另当别论。
县里解决不了问题,马浩决定去市里找齐市长。
找到齐市长,齐市长正在处理事务。齐市长知道,马浩是为大山里的经济发展要钱而来。齐市长对马浩说,大山里经济落后,急于发展,可以理解。在经济转型的项目上,市里是支持的。但是,齐市长要马浩理解市里,体谅市里的难处。现在,是全面发展经济的时代,各行各业都需要改变,各行各业都需要钱,资金上,市里也是僧多粥少。不过,齐市长叫马浩放心,市里是不会丢下大山里不管的。大山里禁炭业,封山林,保护环境,保护了灵江河,改善了兴平市的饮用水问题,兴平市是不会忘记大山里的。齐市长告诉马浩,大山里的扶贫事宜,他已经交代了扶贫办,叫马浩直接去扶贫办找周主任。
马浩找到周主任,周主任直接对马浩说,大山里的事,齐市长已经交代过他了。但是,需要扶贫帮助的地方太多,扶贫办已经不堪重负。当然,大山里为保护环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在经济转型上,扶贫办应该给予大力的支持和帮助。只是,事情得一步一步地来,条件到位,扶贫办会尽快送到大山里去,叫马浩放心。
县里,市里,对大山里的经济发展都是支持的。但是,都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及时兑现帮助的条件。马浩在县市两级政府中跑来跑去,毫无所获。
大山里的经济发展求资无望,换届选举,却到了关键阶段,马上就要选举投票了。
面临即将到来选举投票,吴书记很是着急。马浩尽心尽力地为大山里操劳,为大山里奔忙,而马浩谋私的传言,还没能得到肃清,这对马浩很不公平。吴书记决定下乡了解一下情况,摸清传言的出处和传播的蛛丝马迹。
走出乡政府不远,吴书记碰上了李娟,见李娟买了很多营养菜,便向李娟打听马浩病情的情况。
提起马浩的病情,李娟一脸的难处。李娟告诉吴书记,马浩的情况很不乐观。现在,马浩的工作压力又大,还到处东奔西跑。她担心,会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来。
吴书记向李娟问起马浩的切片化验情况。
李娟说,切片的化验结果没有作出肯定,人民医院的判断是不排除癌症的可能,医学院附院的判断是不典型增生,哪有这样的判断。
吴书记建议再去做一个确诊。
李娟感到很为难。去做,怕引起马浩的猜疑。不做,又怕时间长了把病拖重。马浩的病,李娟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李娟对吴书记说,马浩这身体,看来是不适合在大山里干下去了。
吴书记告诉李娟,换届选举马上就要投票了,要是马浩被选上了,还得继续干下去,选不上,再说。
李娟对吴书记说,怀疑马浩利用引水工程谋取私利,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吴书记表示,他也不相信马浩会做以权谋私的事。但是,传言满天飞,他也没办法。大山里落后,真是难为了马乡长。
李娟说,要是马浩身体好,辛苦一点也没什么,可偏偏马浩的身体——李娟说不下去了,含着眼泪低下了头。
吴书记肯定马浩的操劳和付出,也肯定马浩的辛苦和奉献。吴书记对李娟说,大山里条件不好,马浩工作忙,亏得有李娟过来帮忙。吴书记问李娟,她跟马浩是怎么认识的。
李娟说,她跟马浩从小就认识了,从小学到中学,他们都是同班同学。高中毕业,马浩考上了大学,她没考上,分别的时候,才发现两人相爱了。大学毕业,马浩加入了志愿者的行列,并且,要求到落后的山区工作。第二年,她工作的那家企业破产了,自由职业干了几年。后来,因为马浩工作忙,又受到无端猜疑,身体又患了病,所以,就过来帮忙来了。
吴书记问李娟,他们办理了结婚登记,怎么还不举行婚礼。
李娟说,马浩总是等,结果,转眼几年就过去了。
听了李娟的表述,吴书记很是感慨,为了大山里,马浩把婚事都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