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两人一触即分。
游落蕊身如扶蕊,缓缓落地,站定不语。
方道真抬起右手,右手直到手肘处的道袍,被银线切割成两半,一半掉落在地上,一半晃荡着挂在身上,略显狼狈。
“赢了……赢了!”秦近淮喜形于色。
“掌门,输了?”李顾锋犹自不信。
游落蕊出神,她的银线瞄准的是方道真的右臂。你用庇护建文帝后人换来了羣灵剑诀和八卦游龙掌,吕氏绝迹,你自然也要把武功还回来。这是游落蕊的想法,所以她以“缠丝劲”为引,几番布局,为的就是操纵银线断其右臂,废其武功。
方道真亦是疑惑,虽然并未看到,但那种危机感绝对不是仅仅切断他道袍所能带来的。也正因此,他的身体才下意识地挥出一掌。
但是当那掌即将拍到游落蕊腰肢之时,方道真撤回了掌力。方道真突然觉得拍向女孩子腰肢颇有调戏之意。很难相信,当自己的身体被莫大的危机感支配而自主行动时,自己脑子里居然会出现这种荒谬的想法。虽然荒谬,却也点醒了自己,方道真想起此乃比试切磋,而不是生死相搏,故而及时掌控身体,撤回了掌力。
方道真选择撤回这一掌,不仅救了游落蕊,也救了自己。
游落蕊看到了这一掌,甚至感受到了掌风吹皱了腰间的衣衫,压迫得腰肢不适。她无法撤招,也不想撤招,吕氏绝迹换来的武功,必须还回来!就在游落蕊准备拼命废其右臂之时,她却感觉到那掌风的压迫消失了。他撤掌了?游落蕊并不明白他为什么撤掌,发觉方道真撤掌的同时,她也鬼使神差地纤指微动,让那银线偏了一丝,只是她行动过晚,那银线还是紧贴他手臂掠过,削下了一片道袍。
最后一击,双方尽皆中途换招数次。众人虽旁观在侧,倒也并未发觉者其中凶险,就连李顾锋也因眼力不足未曾发觉。
宋嶙峋虽凭借功力看到,更是险些忍不住冲上前去,却终究还是忍住。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冲上去应该帮谁,虽然与李顾锋言谈不畅,但自己作为游侠散客终究是属于江湖武林一方,与归乡处对立;而游落蕊又与周是图他们关系匪浅,实在难以抉择,索性站立不动,两不相帮。
方道真并不知晓这一切,看到银线只是削下自己的道袍,他只以为那危险感是自己的错觉。想到游落蕊对自己手下留情,自己反倒因为一时错觉,险些对其重下杀手,不由得心中愧疚:
“游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武艺,方某佩服,此战是方姑娘赢了。”
两人虽未言明,但都心知游落蕊请教的是华山的八卦游龙掌,无论是最后破开八卦游龙掌的防御,还是逼得自己施展出不属于八卦游龙掌的那一击,这一战的确都是游落蕊获胜。方道真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游落蕊心中却并非这般想法,先用言语激得方道真只能使用防御为主的八卦游龙掌,之后隐藏实力,暗中布下银线,却还是打的这般艰难。若不是最后方道真收掌,还得沦落到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下场。这八卦游龙掌面对没有真正领悟到‘势’者之境的人,实在可称得上滴水不漏。
这么一想,游落蕊又心中后悔当时没有断掉方道真的手臂了。只是时机既逝,后悔也是无用,游落蕊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融入到黑夜之中,只留下一段清冷如夜的话语。
“至此之后,你我情义已尽。”
方道真自然知道这里的‘你我’指的不是自己与游落蕊,毕竟这也不过是两者间第一次见面而已,这里的‘你我’指的是华山与归乡处。虽然归乡处与江湖武林对立,但由于吕氏一族的存在,归乡处对于华山平时的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还多有优待。这句话表明,以后归乡处之于华山,当与其他门派无二。
听明白游落蕊话中之意,方道真也不免叹息。托归乡处暗中照顾,这些年来,华山可以说是五大派中发展最好的,远胜少林、峨眉、青城三派,至今也不过稍逊武当而已。
时至今日,方道真也不由得重新思考起月前的泰山会盟,当时泰山会盟商讨的是五大派联合,整顿武林,齐心抗衡归乡处之事。只是由于吕氏一脉的存在,自己托吕续期三人带了一封信婉言拒绝,听归来的绿沉云说,似乎武当也未表态。现在看来,似乎要重新考虑泰山会盟的事了。
还有绿沉云那丫头擅自跑下山,也得想个办法解决。方道真倒不是怕绿沉云找不到秦奋回来找周是图的麻烦,恰恰相反,他是怕绿沉云真在山下找到秦奋,绿沉云对秦奋用情太深,甚至为之梳妆打扮连武艺都荒废了不少,若是真在山下见到秦奋,恐怕事情又要多了变故。
一想到还有如此之多的事情,方道真不由觉得心累。
秦近淮可不管方道真如何,见游落蕊转瞬之间出了玉清宫,秦近淮也连忙跟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叫道:“游姑娘,等等啊,等等我啊!”
方道真看秦近淮跑出玉清宫,周是图等人却还滞留原地,不禁问道:“周公子,可还有事相询?”
周是图领着陈馈八见礼,道:“我等与吕续期兄弟于山东青州相识,吕兄弟曾言我等根骨已定,经络已成,无缘内力,指导我等学习横练之法,只是横练之法少有,故此恳问方掌门,可知何处有横练之法?”
方道真先是疑惑:有宋嶙峋在侧,又何必问我,江湖之中各门派武学秘籍皆失,横练之法也只有少林尚有皮毛,此事人尽皆知。随即方道真醒悟,宋嶙峋只是散侠游客,在少林面前自然难以说得上话,周是图看似在问我何处有横练之法,实际却在恳求我出面周旋求取横练之法。
想到周是图不远千里,为自己弟子传达临终之言,这份人情倒也是不得不还。方道真转身,写下一份手书,递予周是图:“横练之法,唯有少林尚有传承,只是少林情况特殊,恐你们去不成。这是写予金刚门门主的一封信,你且拿去,好生商谈,或可如愿。”
周是图接过,再三拜谢,方才与众人出了玉清宫。
“宋兄,方掌门言少林情况特殊,不知是如何个特殊?”
宋嶙峋摆了摆手,“别问我,我行走江湖近十年,从未见过一名少林弟子,如何知道少林怎个特殊?”
江湖中未见一名少林弟子,这本身已是奇怪之极。现在听闻金刚门中亦有少林的横练之法流传,周是图心中更是疑惑。只是既然连宋嶙峋亦不知晓,周是图也懒得再想,都是求取横练之法,去金刚门总比去五大派之一的少林容易些不是,既然如此,何必再想。
出了玉清宫没多久,众人就看到秦近淮在外等候。
“你不是去追游姑娘了吗?”陈馈八好奇地问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吗,所以就又回来等你们。”秦近淮嬉皮笑脸。
陈馈八看看把玉清宫围得结实的华山弟子,笑道:“你该不会被堵住了吧?”
“怎么会,一场误会而已,解释通了就没事了,”说着说着,秦近淮声音又逐渐消沉下去,“不过就算解释完了,我也追不上她了。”
“知道追不上你还冲出来?”
“如果我把她叫停了,不就能追上了?”秦近淮反问一句,接着又笑嘻嘻说道,“更何况,我在里面说话有些得罪了掌门,我不出来,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要好处呢。”
“来来来,告诉兄弟你都讨要了什么好处?”
“哈?横练之法?确实挺适合陈馈八的,不过你就没想着给我们两个和宋兄弟也要点好处?”
“哈?这掌门这么小气?不是给的横练之法,只是一封引荐信?和那长老一样小心眼,真看错他了。”
闲聊中,秦近淮丝毫不顾及周边华山弟子的脸色,大声嚷着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