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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杂货铺

锦绣堂里养得两只鹦鹉,在老裁缝需要布料或工具时,从没门的鸟笼中钻出来,轻快飞绕在屋里,用鸟喙一起叼住需要物,乖巧给老裁缝送去。

包括穿针引线,大多是靠这两只鹦鹉帮老裁缝做的,它们的鸟喙和爪子就是他的眼睛,细针则会弯曲成虫子身体,长出极细的四肢敏捷攀爬,鹦鹉一啄它,它凶巴巴地反抗,用细而锋利的四肢扎得它们疼。

文生结结巴巴问,这...这...。

没等文生说完话,老裁缝就以阴阳怪气的腔调说,我眼睛不好咯,只有阿福和阿才可以帮我,那几根调皮针不喜欢阿福阿才用嘴含它们,要翻天了,看来我越老越镇不住它们。

不过,它们也有害怕的,害怕我的甜味。他说着,捏起桌上到处爬的银针,用硬硬的黄指甲宠溺刮蹭它,再把针头放在腮白上一戳一搅,细针的四只脚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到消失,还发出极小的尖叫声。

等老裁缝把没腿的细针丢到桌上去,鹦鹉再次去叼,它们就老实多了。

线倒是另个极端,没等鹦鹉来叼,它就主动扬起线头等待,像一条昂首勇敢的小蛇,可是当真正要穿过针头的时候,线头又很怕,畏畏缩缩地低头后退,这时就靠鹦鹉把它啄进孔里了。

老裁缝食指上的指甲刮了一下文生脸庞,不见怪地说,我的针线越来越孩子气了,也许是我老了,你担待点儿,别生它们的气,它们调皮,你就跟它们说,不老实就给你尝尝阿爷的甜味,它们要是还不老实,你就给它们尝,那样就会老实了。

文生飘飘忽忽地上着课,手里的针叛逆刺了他,他的血刚流下还是会消失,看了指头片刻,他犹犹豫豫将针头凑到老裁缝腮白上一送,针就软绵绵刺进去了,拿出来后,针头焉焉的,变得老实了。

文生把摸过针头的手指放进嘴里一尝,脸色僵硬乌青了,哪里甜??怪臭的味道比老纪堆放许久的臭袜子恐怖多了!气味触舌瞬间的钝痛,像被漏电的缝纫机电了似的,又麻又刺。

在裁缝店下课以后,文生就会随处逛逛,大家见了他,大多很热情。

比如他路过那家杂货铺,偶然遇见遮着米色大太阳伞,坐在椅上的小老太招手唤他去坐坐。那是一套奶白色的简约桌椅,不过分精雕细琢,文艺气息浓重,桌上铺了田园碎花布,摆了一组淡绿茶具。

已到花甲的小老太打扮很洋气,总要保持衣着得体,她时不时会理一下身上的粉红洋裙,和头上那顶粉白相间的贝雷帽,双手戴的蕾丝白手套抚过这身打扮,好比弹琴人轻轻触摸了琴弦。

她樱桃红的嘴唇轻闭,微微慈笑着,优雅地端起茶杯品茗,噙一口后,捏着弯细的茶杯手柄,将杯子向右前方一扬,语气轻松道:“小伙子,要喝一杯下午茶吗?”

即使小老太没有给他打招呼,他也早注意到了太阳伞下独特的她。他以前也并没有见过小老太有这样的装扮,这样的桌椅,这样的太阳伞。

“谢谢,我很乐意。”文生一坐到小老太对面,她就替他斟了半杯气香鲜郁的红茶,阿虫咖啡店的热闹影子晃过文生眼前,他观察着橙红浅淡的茶水说:“这茶...是什么做的?”

“锡兰红茶泡的。”小老太只坐了位置的三分之二,背挺直,松垮的腿整齐斜放,坐姿很端庄,她上身靠前了点,把那杯茶往他面前推了一些,“尝尝我的手艺。”

文生放心了点,微抿杯口,茶水味道醇厚,有一点涩味,总得来说还不错,他继续喝了一口,“阿婆泡茶的手艺上好,很好喝。”

小老太突然生气了,浓青的弯眉倒竖,眼皮下垂的圆眼大鼓,郑重其事道:“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要叫我阿婆,要叫我方小姐。”

后来文生才从乔治那里听说,小老太只喜欢人们称呼她为方小姐,她认为自己很年轻,不管多老,她的心永远青春。

即使老了,她也一直打扮的优雅得体,喜欢穿粉粉嫩嫩的洋裙,喜欢在杂货铺外面的太阳伞下配着点心喝下午茶,梦想是做一位精致的老太太。

等文生一改口称呼小老太为方小姐,她就恢复了优雅,仿佛从没发过什么脾气,还邀请文生去她的杂货铺免费选一样喜欢的东西,当作陪她喝茶的礼物。

文生才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瞥到整个杂货铺焕然一新,经不住好奇随小老太进去瞧了瞧而已,这里没有过去的杂乱和破败,装潢不是冷冰冰的崭新,它温馨干净,人一进店便有如浴春风之感,他甚至怀疑圣诞老人都会来这家杂货铺取货。

黄澄澄的暖光照耀在那些古灵精怪的东西上,它们便散发幸福的光芒,晶莹清亮地闪着,每一样小东西在灯光之下都是那么光彩夺目。琳琅满目的杂货铺里,有很多残缺的小家伙,虽然是坏的,仍端端正正地摆在架子上。

小老太怜惜地抚着它们说,她这儿是有名的废品回收所,很多做坏的、玩坏的小家伙都会送到她这里被收留,也只有她会收留它们了,还有那些善良的小客人,愿意付一点钱买走它们,给它们新家。

果然,仔细看看,这些商品都有或大或小的瑕疵,它们挨挨挤挤摆在一起让人应接不暇,也容易使人忽视商品身上的那点残缺。

文生甚至逛不完杂货铺,越往里走,屋子里面伸展的越远,他一向前,画了麋鹿和雾气森林的童话墙也在后退,四周的商品架子也会多出来,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小老太的声音这时在他耳边响起,“走累了就休息休息,反正你也走不到底的,世界上每天做坏的东西有那么多,我的屋子早已被撑到了极致,大到像个迷宫一样,你可不要走丢了。”她低叹,“不过还好,我的屋子和避孕套一样,弹性很大,能被撑大,再撑大,但愿它不会有被撑破的那一天。”

文生转头看,身边却没有小老太的影子,他周围都是如高墙般的木头架子,眼花缭乱的商品占满了他的眼睛,他转着圈寻找出口,走过的地方都十分相似,哪儿是哪儿他都分不清楚了。

“方小姐?”

“方小姐,你在吗?”

“我很笨,真的走不出去了。”

文生平静地喊她,掩饰住那点心慌。

咯咯咯...小老太的笑声一点也不尖锐,是一种柔和粗气的咯咯声,她没有出现,依旧在他看不到的周围说话,“文生,想看我变魔术吗?来都来了,看一场吧。”

下一瞬,文生面前掉下来一根光滑的树枝,它细细长长的像一根魔法棒,被绑在近乎透明的线上,往上看,小老太在房梁上从容地走一字步,她指上绑了透明的线操控那根小树枝点来点去,木头架上的商品立刻就变活了!

俄罗斯大娃娃主动分开身体,里面的娃娃欢快跳了出来,依次进行下去,跳出来的娃娃越来越小,最小的娃娃和拇指一样大,它们从大到小整齐排列,皮肤坑坑洼洼的,还好有颜料遮挡,不至于太丑,它们甜美地冲文生巴眨眼睛。

旁边的陶瓷兔子坐在架子边沿上,它的两条线腿带着陶瓷脚摆荡在空中,渐渐,它的线腿有了硬度,翻身爬回架子里面,就开始走来走去介绍自己,它以演讲家的态度说话,吧啦吧啦地说。

文生听完后,才把视线转到其他地方去,一只蠢驴和长颈鹿奔来跑去地尖叫,瞬间夺人注意,它们两个同样缺了一只眼睛,眼眶一圈都有残余的杂乱短线。

蠢驴和长颈鹿互相缠着彼此的脖子,唱着曲调奇怪瞎编乱造的歌:痛痛痛!我的眼,我的爱,被主人扣走。还我的眼,还我的爱,不要抛弃,我安安静静,你戳我***都行。

骑马的西部牛仔火速前来一脚撂翻蠢驴和长颈鹿,他一扯马绳刹住狂奔的木马,竖中指鄙视它们说,没有尊严的玩具,只能被抛弃!有个残暴的主人,不如跟着屎壳郎推粪球!

下一刻,西部牛仔指向了对面的木架上,在毛线粪球堆里嘿哟嘿哟的橡胶屎壳郎,它的六足同时动着,勾起黄褐色毛线做成小圆,再摆好毛线,推过来推过去把毛线滚成圆溜溜的粪便样。它说,不管有没有遇到对的主人,我的粪球永远是我的天堂。

没错,那是你最擅长的特点,把它发挥到极致,就此充实,不必再对主人摇头摆尾,空虚等待。那只肚子上被缝了好几针的小布狗,吸溜起屎壳郎地盘上的毛线,它老气苍苍地趴着,又说,要不是方小姐把我漏棉花的伤口缝上,我已经棉尽狗亡了。

小布狗后面有个面目全非的公主娃娃走来,她五颜六色的烂脸放在晚上可以演恐怖片了,她一下一下抚着小布狗,空洞地对文生说,你可以把它带回家吗?它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人愿意把它带回家。

谁不是等了很久很久呢?

一瞬间,架子上的小家伙们都精神抖擞地呐喊,带我走!带我走!

声音此起彼伏,嘈杂闹耳,悬挂的葫芦来回碰撞,小汽车嘟嘟鸣笛,人偶站起来挥手,不止玩具出现骚动,连胖乎乎的茶壶也左右摇动,还有漫画封面里的人物也将手放在嘴边喊,带我走!我很好看!

叮叮叮!小老太的树枝清脆点住了它们,吵闹的声音消失,也没哪个小家伙会动了。文生缓了缓神,如梦初醒,他仿佛看了一场立体3D动画。

“你想好了,要带哪个小家伙走吗?”小老太不知何时从房梁上下来了,她捏着小树枝有节奏地敲击结实的木架,微笑着渐渐走近。

假若带走一个小家伙,其余小家伙都会埋怨他。这样一想,文生就摇了摇头。

小老太遗憾地叹息,“新的,完好无损的,也不挑吗?”

文生点头,他忽然道:“既然你能收留坏的玩具,为什么乔治不把他做坏的木偶给你呢?”

“做坏的木偶?”小老太迷茫,“这事我可不知道,或许他不愿意给我添麻烦,这个孩子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

“老板,在吗?”门口一个年轻人问,小老太好整以暇地穿过曲折弯长的过道,“在,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文生跟在后头终于走出了杂货铺,门槛已在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通体橘黄的男人,他的衣裤很薄,紧紧贴身,衣料上的小绒毛,看着很保暖。橘衣男的指尖戳着一副皮面具微甩,他问:“如果没有损坏,这个能用多久?我上一个买的不小心划破了。”

小老太收起树枝,沉吟道:“保存的好,几年都没问题。”

橘衣男和小老太谈着生意,文生看向离门口最近的右边墙面,这扇墙上挂满了数不清的皮面具,相貌英俊的、丑陋的、普通的都有。文生伸手摸了摸,大约是仿人皮,和自己的皮肤触感相差无几,他没有多摸。

从进来就看见这堵面具墙了,他不太喜欢这样的东西,所以即使它离门口最近,他也没有先欣赏它。

文生不经意间转头,晃眼瞧见谈笑风生的橘衣男身后有一条摇晃的尾巴,定晴一看,却没了。橘衣男购得面具离店,文生盯着他的屁股立刻追出去,却被小老太一把给拽了住,“嘿,不多玩会儿吗?真的不选一样走吗?”

“不了,谢谢方小姐。”文生再追出去瞧的时候,只在行人的身体缝隙间看到了橘衣男的背影,他边追着边东张西望地找,橘衣男的身影已随人流消失得不见踪影。

文生耸了耸肩膀,他望向老裁缝店铺的方向,又看了看小老太的杂货铺,自言自语说,这有什么,我还做过连续剧一样的梦哩,这个有意思的梦只是长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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