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黄毛和他的兄弟们第二次吃瘪后,他们就安分了不少,之后的几个周末一直相安无事,渐渐地路桥和乔路就决定两个人搭伙儿回家,不用我去接了,倒给我省了不少事儿。
我在家里煮着茶叶蛋,一边听三国演义的评书一边等路桥回家,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我心说路桥这笨小子,又忘了带钥匙,谁知走过去一拉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左脸被揍青了的路桥,他掺着像是刚从土堆里爬出来、灰头土脸的乔路。
“大姐,快快!红花油!”路桥把乔路扶着坐到沙发上,大声冲我嚷嚷。
我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心说这两个混小子是跑到哪儿跟人打架去了?还是又被黄毛劫色了?不过有乔路在,不应该呀!
我手忙脚乱地在抽屉里翻出来红花油、创口贴和医用棉签,路桥倒是没什么大伤,只是脸颊被揍青了一块儿,但乔路就有点儿惨了,他的肋骨两侧被人踹了,左眼睛挨了一拳,现在直发青,拳头也蹭破了皮。
路桥告诉我,放学后他们和其他学校的学生在那条巷子里一起被劫了,是以黄毛为首、想趁机报复的一伙人和另一群混混,其中有几个硬点子,所以连乔路都吃瘪了;幸亏有个穿牛仔外套的女老师仗义相助,不然他两现在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我知道,八成是为了护着路桥,乔路才会弄成现在这德行。
“可以啊小乔,”我小心翼翼地往乔路的手背上喷了些云南白药,然后裹上纱布,“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奇男子。”
“谁要他为我两肋插刀啊?”路桥用棉签蘸了红花油,均匀地涂抹在乔路被打得发青的肋骨两侧。
“有这功夫我我俩还不如一起把刀插对方身上呢。”
乔路把视线移向路桥,脸居然有点红。
“其实也正常。”
“正常?什么正常。”
“我的意思是像你这种长相清秀的男孩子,有同性倾向的男人喜欢,也很正常,所以出门儿要小心,现在的世道,什么豺狼虎豹都有,一个人多危险。”
“......我就当做是对我的夸奖了。”
把乔路身上所有伤口都处理完后,路桥又嚷嚷饿了,跑去厨房吃我刚煮好的茶叶蛋;而乔路自己拿着红花油和棉签去卫生间边照镜子边上药去了,这小孩自尊心强,一点儿也不想让我们多看两眼他的独眼龙相。
手机从乔路兜里滑出来掉在沙发上,乔路丝毫没有察觉,我也没有说什么,反正都在这个家里,又丢不了。
过了一会儿,进来条信息,提示音一响,我出于本能地瞄了眼手机屏幕。
“乔哥,这三次的钱我们都受到了,你出手很大方嘛。”
什么钱?现在这些高中生不好好读书还弄什么地下交易?亏得乔路还是好学生。
没过多久就进来了第二条信息,我一看,傻眼了。
“乔哥,我们还要演几次劫色的戏码,供你英雄救美啊?”
那些可疑的细节,现在再回想起来,就已经由“细节”进化成了“疑点”,在我脑海里显得分外清晰。
比如为什么每次乔路都能掐着点儿赶到?
比如黄毛在和乔路对峙时,他的那些小弟完全可以趁机劫持我和路桥,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比如乔路就算身手再好,也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在黄毛和小弟们完全不放水的情况下,他真的有能力一分钟之内把他们全干趴下?
作为以前写过兄弟情文学的写手来说,我意识到现在的剧情走向是英雄救美,不过那个“美”不是我,是和我合租的这个小朋友。
原来一切都是乔路设计好的,简直就是个爱情骗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学习成绩好的流氓还是失足堕落成流氓的学霸。
当天我了解了这些事的真实内幕后,只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周末的时候,把乔路单独约到了一家咖啡厅里。
牛奶这玩意儿自带人畜无害滤镜,乔路坐我对面,抿了一小口,那神态跟只小猫似的,我哪里能猜到他这么个好学生背地里会是个混混头子?
“大姐,你想找我聊什么?如果是关于路桥的成绩问题,那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把他的分数给提上来的。”
“这次咱们不聊成绩,咱们聊聊感情。”我笑笑,喝了口热巧克力,不太甜,我往里加了块糖。
“大姐,你一个搞金融投资的,怎么想起来和我谈情感问题了?”
“这不是金融投资没搞好,所以转行当写手了嘛,我听路桥说你语文成绩也不错,作文比赛还拿过奖,我前两天刚构思好一个故事,想把大纲跟你说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好啊。”乔路到底还是个不到二十的孩子,他虽然语气镇定,但心中的疑虑都在脸上写着呢。
“这个故事的主角呢,一个是邋里邋遢的学渣,另一个是看似文弱实则打架超厉害的学霸。”
我第一句话刚说完,乔路的脸色变了变,他把牛奶杯放回茶几上,淡淡看着我。
我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个学渣因为家庭原因自己跑出来租房子住,合租对象是某个大龄单身女青年,由于高三补课比较晚,女青年出于道义选择接小孩回家,日子一直照常进行,直到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回家必须穿过一条小巷子,巷子口堵了一群小年轻要来劫色......”
乔路神色谈谈,喝了口牛奶,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那个看似文弱的学霸出场了,三拳两脚打退了混混,之后类似的事又发生了两次,可是谁都不知道这是那个学霸兼混混看上学渣了,于是找了他一众狐朋狗友在巷子口假装劫色,然后自己再跑出来英雄救美。”
“怎么样乔路?这个故事精不精彩?”
乔路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镇定表情,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我问。
“大姐你好幼稚啊。”他摇摇头,“你好像那种侦探小说里的探长,抓住凶手后给凶手分析他的作案手法,以此来炫耀自己的英明睿智。”
“我不是为了炫耀。”我说道:“我是想告诉你,同性也好异性也罢,用这种手段调调情就算了,真的要向对方表达‘喜欢’这种感情,还是要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出来说。”
“今天叫你出来,也只是为了问问你,是真的喜欢路桥那孩子,还是只是为了体验追求同性的那种新鲜感?”
“大姐,我这个人的优点是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还是个学生,没办法轻易许诺什么,但是我敢说,就在此时此刻,我是喜欢路桥的。”
我能理解,人生短暂,但是人的一生会碰见很多心动的人,可能会误以为那是喜欢,其实也只不过是某一刻的好感,毕竟心动不是答案,心定才是。
至于他们能不能把心定下来,那都是后话了,只要他们以后能记住自己现在的样子,问心无愧就好,而我,亲眼看到自己笔下的人物能有如此美好的年少时光,自然也就没有遗憾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把剩下的热巧克力像吹啤酒似的一饮而尽,说道:“路桥他有轻微胃炎,你要稍微注意点儿,别让他吃生冷刺激的,还有你,乔路,一直打架总有吃瘪的时候,以后还是克制点儿的好。”
“大姐你这是......”我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以及神态表情,就跟没几天好活的人交代后事似的。
“没什么,外国有家投资公司高价挖我过去,我过几天就走。”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向门外走去。
“放心,我买过单了。”
我没回头,边走边向乔路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