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山顶上,从山顶往下眺望,风景十分美丽。
仰起头能看到月亮星辰,以及漆黑如墨的夜空,视角稍微向下,目光触到一片宽广而宁静的湖面,湖水抚摸着星辰,达到一种十分梦幻及优美的程度;湖泊后面的森林里响起鸟儿的呜叫声,刺破这浓稠的夜。
这里是乡下,没什么好看的。福利院里的孩子们经常这么说,我对此多次表示理解不能。
我身后是一片果树林,穿过果树林,再往前走两步,会看到一座福利院,收留那些被父母抛弃、无依无靠的孩子,或者,从贫困村庄卖来的孩子。
我穿越成了孤儿院里的一个孩子,这是令我措手不及的事,以至于我在穿越后很久都在思索,我鸽掉的小说里,有哪个主角是孤儿的?
想了两三天才得出答案——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我那写那本小说的时候时候刚看完《教父》没多久,中二病发作,以黑道为题材,打算写一个叱咤风云的顶尖杀手的故事,一般来说这种男主都会有一个身世凄惨的童年,于是我在写的时候几乎没怎么思考,直接写男主角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之后我用了十几万字介绍男主角在孤儿院的成长史,写着写着忽然发现跑题跑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再想拉回主线的难度太大,我又是个没办法持之以恒的性子,于是就鸽掉了。
穿越后,我带着身为年长者对孩子们特有的同情心,每天除了与其他孩子玩闹,还要负责打扫卫生之类的杂活儿,有一次,我正在打扫院子里的卫生,而其他小孩儿们聚在院子里那棵大榕树下玩过家家,一个较之其他孩子年纪稍长、和我同岁的女孩儿躲在树后,偷偷看他们,眼神里有不屑——但更多的是羡慕。
“喂,你。”女孩叫住我。
“这些活儿交给那几个杂役去干不就行了?从现在开始你放下手头的工作,安安心心当我的护卫吧!”
我反应过来,她说的“杂役”指的是福利院里的护工。
“你说什么?”
“你听不明白我说话?我让你当我的护卫!”
这女孩子从外表看与我的年纪相仿,但精神年龄就要小很多了。听完她说的话,我做出了如下判断。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成了这位大小姐的保镖兼狗头军师,说是大小姐,除了我也没人这么叫,毕竟这位大小姐已经没产可破了。
老一辈人说的话总有些道理,所谓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三代;大小姐的父母被我老早的就写死了,只留了一个霸道总裁范儿的哥哥,然而这位哥哥管理公司的本事分毫没有,纸醉金迷仗势欺人倒是无师自通,公司被破产清算后,所有的家产都被变卖了,至于大小姐的哥哥,跑到......我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在她哥哥跑路之前,把还是婴儿的她送入了福利院寄养。
说是大小姐,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我身为原作者,对她自然知根知底,她总以为福利院里的人都是傻瓜,自以为完美地隐藏了家道中落、父母已死的事实,经常对我,还有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胡说八道,继承啦,门第啦,隐情啦,总而言之她的意思就是自己是千金之躯的大小姐,而我,还有福利院里的其他小孩都是些庶民,本来我们这些庶民仅仅是和她站在一起都是不被允许的,不过看在我们照顾她这么久的份儿上,她格外恩赐,允许我们和她一同生活。
大小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鄙视”,照理说“鄙视”只是一种神态表情,但大小姐能把这种神态表情融汇贯通,久而久之成为一项她专属的特长,也不容易,不论是什么人,只要和她对视,或者仅仅是打个照面,她总会把背挺得笔直,挺胸,把下巴抬起来,然后目光朝下,脚打开,与肩同宽,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用身体力行来诠释“鄙视”的真实含义。
“我的父母总有一天会来接我的!”大小姐从记事开始就总是这么说,但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她传说中的父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孤儿院里的小孩有七八个,我和大小姐是稍微年长些的,其他都是些年龄为个位数的小屁孩儿;还有两三个社会福利署派来的护工,他们的日常随意且懒散,这我倒能理解:任何工作只要和“福利”这两个字沾上边,就意味着对普通人而言不具有吸引力——因为这通常意味着低廉到近乎没有的薪水、以及任何人都不愿意沾染上身的麻烦事。
站在厨房里,学那个正在准备晚餐的护工,将野菜和白面杂糅到一起,放到笼屉里蒸菜团子,这是十分物美价廉的吃法。
“孩子们,吃饭了!”我从笼屉里捡了几个蒸好的菜团子,走到饭桌边儿冲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喊道。
当然是没人理我的,那些孩子,说得难听点,比较缺管少教,跑出去玩野了自然没人搭理我。
所以每次叫孩子吃饭这活儿护工懒得干,一股脑儿全推给我了。
我只能虎着脸,装出一副万分生气的样子,到院子里把满身泥巴的小孩一个个提溜回来吃饭。
吃饭前要清点一遍人数,这次倒也不用清点,我知道,那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大小姐不见了。
从院子的大榕树后面到果园,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依照我的猜测,大小姐八成是跟人拌了嘴后使小性子,自己藏起来了——这也是家常便饭,她那性子,比她年纪小的孩子哪里受得住?
除了我,其他孩子和护工吃完饭后只留下一句“谁知道她又闹什么小姐脾气”就都去休息了,我出于私心给她留了两个菜团子,然后顺着山路一直往上找,最后在我经常欣赏月色的山顶找到了那个瘦瘦小小的背影。
大小姐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她的脊背随着呜咽声一起一伏,是在哭。
我看不到她的脸,但能猜到,她的那张洋娃娃脸现在已经哭成了包子。
“怎么了?”我坐到她旁边,轻声问她。
“这鬼地方!放眼望去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她扯起一把杂草,狠狠往边儿上一丢。
看吧,果然是和人吵架了。
“为什么没人相信我!我明明都说了,我的父母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接我的!”
“好吧,就算如此.....”
“什么‘就算如此’!是‘一定’!”
“好吧,一定。”
大小姐不吱声了,还是那样埋着头,既不看我也不搭理我。
“行了行了,以后我照顾你,心甘情愿给你当护卫,好了吧?”
大小姐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她窝在我怀里,像只还没断奶的小猫似的,呜呜叫个不停。
我以为她是被感动的,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说:“不用担心给我添麻烦,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那倒不是......”
“我只是觉得你太寒酸了,呜呜......”大小姐揉揉眼眶,把没来得及掉下来的泪珠子生生给压回去了。
“不过当个护卫,我也就勉强凑合了。”
......啧,我以前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怎么写出这么一个麻烦又啰嗦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