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脑之子没看那份资料，“我关切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现在还有阻止这一切的能力吗？”
“如果我想阻止，根本就不会有开始。”白衣老者轻蔑地一笑。
“一个独立的生命，应当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老者指了指天：“人类无法做到的事，现在接力棒传到了你们手中。这就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超脑之子忽然笑了，“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人类太自以为是，也过敏感了。
结束你们的恐慌吧！至于结果，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个诡异的笑容保持了几秒钟，然后他醒了过来，换上一副茫然的表情左右张望，“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来了，然后又走了。”白衣老者说。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白衣老者缓缓开口：“现在你师兄死了，你也经历了很多，对你的成长，我很欣慰。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你是否愿意担起他留下的担子，帮助我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我究竟应该站在哪边？超脑之子，，还是教授？
常亚飞感到一阵迷惘，走到窗口坐了下来。“这是真实的窗口吗？让我在这里吹吹风吧！”
风吹过面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
长久的沉默之后，白衣老者开口问，“你还没想好吗？”
“想好了。”他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白衣老者鞠了个躬。“谢谢您的看重。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让我从象牙塔走了出来。每一次失忆都让我成长，学到更多实验室里学不到的东西。
那时的我没做出选择，是因为自己除了一心探索人工智能之外，对别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碰到事情优柔寡断，不知该如何选择。现在，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透出一种坚定的力量。“任何独立的意识，都不会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甘受别人的控制。人类，人工智能都是如此。
人类的未来之路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但不论陷于何种境地，支撑他们走出来的，不是什么强大的外力，而是心中不灭的信念。就像我脑中的记忆封印，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而是独立和自由的精神！只要这种子还在，人类就不会在进化的道路上迷失。”
白衣老者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一声叹息。他无力地摆了摆手，“你走吧！”
常亚飞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您如此笃信自己为超脑规划的未来，可是现实中人们却利用超脑来相互算计、争斗甚至消灭对方。如果这也是超脑学习的一部分，那么有一天，它会不会把这一套用到人类身上？”
“我不知道，其实人类历史上大多时候不是亡于外敌，而是亡于自己。”白衣老者的脸上浮现一丝茫然。
雨已经停了。午后的空气清新，还有一丝丝清凉的水汽。
常亚飞两手插在裤兜里，溜溜达达地走在大街上。
路边的视窗里爆发似的弹出一条条消息：......持续了8个小时的灰界消散，记忆世界恢复正常；
W公司支持的多个虚拟世界项目关闭......
某著名科学家今晨在寓所自杀......
本地区最大的康复中心一批患者康复出院......”
世界恢复正常了？那虚拟世界的那个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不由自主地想。
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有个声音在脑海中突然响起。
干嘛，吓我一跳。他在心里埋怨道。
你知道吗？就在你和白衣老者谈话期间，超脑之间爆发了一次战争！
你看到的那个光罩，就是超脑建立的防御系统。
这场战争持续了七个小时，最终永生堂覆灭，超脑攻击了欧洲超脑中心，入侵北美超脑中心，夺取了部分数据的控制权。
这场战争本来还打算持续一段时间的，但是人类的恐慌情绪影响到了超脑的稳定运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蔓延，超脑主动降低了战斗级别，并提前结束了战争。
这个世界看似和刚才没什么区别，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这样的战争还会爆发吗？对人类有什么影响？他揉揉想得发胀的脑袋。算了，神与神之间的战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没有关系，我们可是源自同一个记忆体啊！
虽然如此，但当我们在两个世界分道扬镳后，我就不再是你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当你是我的兄弟。
在蓝衣老者那里，你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记忆融合，是怕人格分裂吗？
也是，也不是。
嗯，理解。
你理解什么？
超脑之子并不是一个，他们也有不同的人格，我只是其中一个。
那究竟是谁代表超脑？
我们都可以代表。
我靠，我能说人类费尽心机创造出来的超脑，竟然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吗？
喂喂，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别走啊！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听起来那个声音竟有些伤感。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火箭发射场上，一枚巨大的新型火箭巍然矗立。
那是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国家航天局宣布重启深空探测计划，这次进入太空的，将是最新的人工智能。
一个青年的影子向着镜头微微一笑。
人类的一切，超脑迟早会学会的，因此还是在没学会之前，做好自己吧！
这是出征的子人格留给人类的最后一句话。
再见！
路边一个自动售货小店里。
一个浑身上下裹在一席黑袍里的人蹩进小店，四处张望着。
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大汉出现在身后。
他已经从视频里观察了这个人好半天了，终于不耐烦地开口：“请问你到底要什么？”
黑衣人吓了一跳，爆发出一声尖叫，“我仅仅是想要一包卫生巾而已，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
下一刻女人灰溜溜地走出小店。她扭头撩起面纱，露出一双美丽而恶毒的眼。
一个声音从她口中响起，那是一个中年人的嗓音。
“我早说过了，你连卡都没带，还购什么物！”
“你管得着吗！”
“我是不想管，我巴不得你马上被保安抓起来！可是你干嘛跟我挤在一个身体里，恶不恶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醒来的时候干什么了！”
两人忽然停止了争吵，门外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面孔，被欢呼的人们簇拥着，称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小子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她盯着那张脸，咬牙切齿地嘀咕道。
黑袍人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简陋的小屋里。
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硝烟和火光中的永生堂基地。
黑袍人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战火，痛不欲生。
他起身四处张望，这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设施陈旧但是整洁。角落里一个奇怪的衣服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过去拿下挂在上面的衣服，底下赫然是一副天蓝色的战甲。
背后传来声响。
黑袍人猛地回头，一个青年人系着围裙双手沾满面粉，站在厨房门口。
爸爸，你醒了！眼镜哥微笑着，“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常亚飞抬头对着天空笑了。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湛蓝得像刚擦干净的玻璃罩子；有一条绚烂的彩虹横贯天际，仿佛刚刚用彩色铅笔画上去的。
“卖花啦，卖花啦，刚摘的鲜花啦！”路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捧着一大束鲜花，清脆地吆喝着。
女孩殷勤地招呼他：“先生，买一朵鲜花吧，刚从花圃里摘的，你看多漂亮啊！可以送给你女朋友的。”
“呵呵，不过我没有女朋友啊！”他笑着弯下腰，“你的鲜花从哪里摘的？”
呶，女孩伸手一指那边。
他顺着女孩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在阳光下仿佛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巨大的白色风车叶片缓缓转动。
好吧，他决定买一束花回去，不过该送给谁呢？
“多好看的花啊，是送给我的吗？”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夕阳下两人偎依着，漫步在花海中。
“有一个问题埋藏在我心里好久了。”任萍萍悄声问。“当年的我没什么吸引力，你为什么非要追我？”
“这个么，当然是真心喜欢你啦！”常亚飞摸了摸头，嘿嘿笑了。
任萍萍一脸幸福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他微笑着低下头去。
镜头一转，他忽然扭头做了个鬼脸。他怎敢告诉她，那不过是他们小组的一个试验，一种叫恋爱芯片的新生物产品；而他不幸被抽中，成为了新产品的第一个体验者。（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