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得直白:“走不走是你的事,吃不吃药是我的事。我不会再管你,你也不必来管我。”
他在用他的命威胁她。卢志森和叶轲岍他们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明白,他身上的伤,倘若再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当真是会要他的命的。到时,就算卢志森妙手回春又怎样?对于一个一心寻死的人,纵有再高超的医术,也是枉然。
重重吸了口气,她问:“你非要这样?”
他不应,已是绝然。
悲哀之下发现,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想要做的事,她用尽力气也没有办法去扭转。每一次都是。
白乔荞禁不住要落下泪来,将手里的药紧紧握着,紧紧握着。再度开腔,嗓音已是哑然:“许西蒙,你每一次都逼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看着你这样不管,你明知道……”
她哽咽,说不下去,嗓子里堵得厉害,气息也喘起来。你明知道,我心里永远不可能放得下你,却还仗着这些来逼迫我。
尽可以随他去,生也好,死也罢,她既是要走开了,便全都丢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要管的好。可她做不到,她要怎么做得到?这个男人,已经不可回寰的在她生命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他视而不见,因此,因此情愿是再见不到这个世界,宁愿是,从此以后都是个瞎子。
听不到他转身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下去,红透了的眼眶落下一滴泪来,将水杯一齐放了回去。摸到床边那张小桌的桌角,吸了口气,由那一颗挂在眼角的泪冷成一滴冰魄。她眼前忽然有一些些模糊,能见到很不清楚的影子,不真切,片刻又恢复了黑暗。白乔荞抬手揉了揉眼睛,只问:“你真的要这样?”
许西蒙听到她嗓子哑下来,其实心里便有触动,只是,他不能让她,在这件事上,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他不能让她走,再不允许要她一个人去面对风雨。稍稍半侧了身回过去,见她脸色凄然,眸光萤然,模样甚是无奈悲然,手抬了起来,离她脸颊几乎一指的距离,又收了回去:“要走,现在就走。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不,我不走了。如果你要我留下来,我留下。”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将那颗眼泪挥了干净。
许西蒙眼里露出一点喜色,可也只是顷刻,他皱了眉:“你想要做什么?”
她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表面来看,她总是承受,总是忍耐。可只有他知道,一旦是决定坚持,没有人能轻易瓦解得掉她心里竖起的那道屏障。
果然,只见她忽然对着床边那张小桌,猛的用力,拿额头撞过去。许西蒙留意着她的举动,此时尚算及时,探身过去要拦。可他终究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体,手探过去,远远不能阻止她自杀式的举动,便只能多探出了半个肩膀。白乔荞预料内的剧痛未有袭来,却是撞到了一道肉墙上,听得耳朵边闷闷的抽气声,她跌到地上,手摸索着往他身上探:“你干什么?许西蒙你疯了?有没有撞到伤口?我去叫人!我去叫人!”
慌不择路要站起来,他紧紧拉住她的手腕,连连抽气才能出声道:“不必,我没事。”
“怎么能没事?我刚刚……”
她刚刚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既是不放她走,他们在一起,她总有一天会受不了自己的胡乱猜疑和忐忑,到时,他对她没了耐性,他们会争吵,会仇视,会分道扬镳。倒不如此刻就求个解脱。她越来越鸵鸟,越来越犹疑不定,彷徨惶恐,白乔荞哭了起来:“你能不能放了我?许西蒙,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再过下去。你就让我走,从今往后,把所有事忘得干净,重新过你高高在上的生活,不好吗?”
“不好。我已经掉下了天,又怎么再回到顶端去?”
见到她流泪,他伸手去揩她的眼角,一颗接了一颗,怎么也接不完。许西蒙便吻了上去,低声认真的告诉她:“白乔荞,不要再怕我会做伤害你的事,这里,已经被你牢牢抓在了手里。只要你愿意,生死都由你决定。”
他抓住她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郑重告诉她,如今的许西蒙,爱她已到了怎样的地步。倘若她要走,便是连他的心也一并带走了。
“许西蒙……”
“此生,唯你。”
他在她耳边低喃,承诺般,珍而重之的含住了她的唇。温柔小心的吮吻,只以一颗心,全然的告知他的爱。
她身体颤抖,再不能坚持,战败般松懈下来,扶着床沿靠在他身上:“我会被你害死的。我会被你害你的。”
一辈子也不知道糖的滋味,浑浑噩噩也就过去了。可喂食习惯了甜的滋味,有朝一日遍寻不获,便再也不能够恍然无事的活下去了。许西蒙,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说此生唯我,有朝一日你不要我了,我会死。会死的。她双手垂在身侧,哭得抽搐起来,许西蒙拍着她的肩,却不劝阻,只一下一下,纵着她哭,陪着她,耐心的等她。
直到,她坐得脚下发麻了,嗓子也是哑得难听。开口说话时,像有磨砂纸在喉咙口来来回回的碾磨。
可她终究还记得要他吃药,不说话,一双肿得核桃一样的眼睛哪怕看不到他,也能准确的找到他眼眸的方向,恍如和他相视一般,红通通的望着他。
许西蒙便没了办法,伸手去拿了已经凉透的清水,将几片药丸一并都吞了下去。胃里顿时起了一团凉意,慢慢才消减下去。他托了她腰下一点,轻轻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别在地板上坐着,上来陪我。”
白乔荞虽是默然应允了他不再走,可这就上他的床,总还是不能够立即接受的,登时脸就微微的红了,去抓他扶在她腰下的手。
“只是躺着陪我。我都伤成这样子,还能对你做什么?”
看出她的担心,他开口说道。
白乔荞脸便更红了一些,无奈下只得起身。他往里挪了一些,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上去。乔荞站在床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躺了下来。他的一只胳膊即时便伸过来。乔荞一惊,还没出声,他的那只胳膊灵活的钻到了她脖子底下,她便被揽到了他怀里,以最贴近他心的姿势,躺在了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