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醒了?”
许西蒙见他瞠目结舌的,哼着一笑,松手,将枪收起来。又坐回去,给自己添了点儿酒。
卢志森本就没喝醉,他装腔作势,不过是觉得有些无面目见许西蒙。捏着酒杯想要再喝一杯,端到半空中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倒酒。好像被戳穿面具,彻底无处躲藏一般。他把杯子丢到一边,手掌在桌面上拍下来:“我承认,你做的所有事,所考量的所有问题都没有错。可是你想没想过,一旦这其中有个缺口错漏……”
他不再说下去,重重叹了一声。
许西蒙手指在杯沿上来回抚着,道:“我当然想过,所以才会让她离开。不在我身边,又有袁鹰看着,她总算暂时是安全的。”
“肖容华呢?如果她现在算安全,肖容华那头算怎么回事?”
卢志森站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了两步,回过来站在许西蒙面前沉着脸道:“他跟乔荞说你杀了陆似君,他这是明摆着和梁振东那些人搅和到了一块儿!”
“那倒未必。”许西蒙唇往上一翘,颇有些不屑的摇头,“他不过是得不到糖,又非要抢的蛮横脾气。真要动起来,指不定他会站在哪一头。”
“不久之前的事而已,你记不得了?他到底还是个会衡量算计的商人。终究哪一方胜了对他有利,不必旁人说,他心里最清楚。”
“我看他不光如此,”卢志森翻着眼皮,哼哼两声,“他对乔荞恐怕是真有心,否则,何必用陆似君来破坏你们的关系?他就是想要你们没有转寰的余地。乔荞知道陆似君死在你手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原谅你。”
“现在怎么办?乔荞还在我休息室,白露近来没有要动她的迹象,倒像是相信你们俩没后路可走了,不过,肖容华盯得很紧。袁鹰不是说,他正满城找乔荞的去向?”
许西蒙一只手指停在一双筷子上,还是在下什么重要的决定。听到卢志森如此问,他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卢志森就有些着急:“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她?我当时就告诉你,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走。以后要怎么追她回来?她那么容易相信人,心又软得一塌糊涂,万一真着了肖容华的道,那孩子岂不是要姓了肖?”
“孩子?”
平地落下一声惊雷,许西蒙猛的睇住了他,眼神似一张网,牢牢罩住了瞬间错愕的卢志森。后者脸上掠过一抹异常僵硬的神色,隔了会儿才回过来,手在眉骨间捏了捏。
他伸手过去够酒瓶,却够到了空处,抓到了一手的空气。许西蒙倒比他镇定得多,将身前未喝几口的一瓶酒递到他面前。许西蒙不说话,却像是已问了所有该问的,说了所有该说的,只等着他,等着他卢志森一一交代清楚。
“我也不确定。我只是,觉得也许是……我探了她的脉象,最好是能够做个详细检查。”
第一次,这是他当医生第一次,竟然说诊断会说得结结巴巴。卢志森就着瓶口喝了点儿酒,这一瓶竟是呛口的烧酒。他连咳了两声,抬头朝许西蒙看,后者那双眼睛,简直要把他抽筋扒皮一般。
“为什么不早说!”
他突然爆发,将桌子哗啦啦一推,卢志森连连往后退都来不及。
为什么不早说?他有私心,他有私心,难道他会看不出来?卢志森追上许西蒙,在他要进电梯的时候赶忙拦住他:“你现在和她见面能说什么?告诉她陆似君还活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将来,你根本就对白露没好感,你有一整套的计划,要揪出她最愧对最亲家人的真面目,然后和她幸福美满的过下半辈子?许西蒙你冷静点!”
“让开!”
他半点不听,推开他就要进电梯。卢志森不让,死命拦着他:“刚刚说得你都忘了?许西蒙!”
“卢志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打算告诉我不是不确定,也不是怕我冲动,你根本就是想留她在医院,你想留她在这里,在你眼皮底下!”
蓦然的被剥开那一层皮,忽然周遭都安静下来。彼此的眼睛都赤红,可怕又可笑。
气温瞬间凉下来,凉到人骨子里,一层一层刺骨的寒。
虽说出了房间,可这厅里也都是有暖气的,还是觉得凉,一丁点儿细小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尤其是心跳的声音,很重,很沉,每跳一下都用了和平日成倍的力气一般。
后面有人过来,许西蒙突然出手,拽住卢志森往安全楼梯间一闪,那门晃晃悠悠了几下,又安静下去。电梯门关上的声音在此刻亦是清晰的。卢志森后背靠在楼梯间隔门的墙上,面孔罩在阴暗处。
许久,他才似跑了很长的路,气息微喘道:“我一直拿她当朋友。也只是朋友”许西蒙便在他身侧的墙上半倚着,支起一条腿,拿了烟出来,递给卢志森一支。志森向不抽烟,此时却没有拒绝,看那火焰忽然亮起又奄灭下去,成了一点儿亮红,深深的吸上一口。
“我知道。”旁边同样长抽了口烟的许西蒙吐出一道烟圈。便不再抽第二口,只是夹在指间由那一节亮红不紧不慢的往上移动。
“她的心里有谁,没谁,我都清楚。”
“老三,你和肖容华不一样。”他将后三个字咬得清楚。说时侧了脸来,目光在微暗的楼梯间也是发亮的。
他说:“我对她怎样,你看得比我自己还明白。所以,别让我做出点儿我不愿做的事情来。白乔荞,她这辈子都只能烙着我许西蒙的名字,陆似君休想,肖容华休想,你,想都别想。”
卢志森手上的烟掉下一长节灰烬,落到地方刹那的光,在昏暗的地上亮得过分,可当真只有一秒的时间,真正归于死寂。他眉目间没有异动,微微往上他对着许西蒙坦然的一笑,接手拿了许西蒙手上的烟,连他自己的,一并丢到身侧两步的垃圾桶里。卢志森回过来站在许西蒙面前:“我们是兄弟,我不会忘。我和乔荞是朋友,如果她还愿意。除此以外,我只会再喊她一声嫂子。”
许西蒙便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从楼梯间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