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志森眼见着她越说,越往被子里钻,极度的不安,像是要找到个壳钻进去,堵住了所有出口才能觉得安心。忽然就觉得心疼。他伸手去摸她头上的发,柔软如棉,俏丽的短发,和初识时的一头柔顺长发截然不同,那会儿觉得她温婉可人,这时,只觉得她像个流浪的小小少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缩在角落,眼睛泛着水光,像是被丢弃的无处可去的小动物。
“乔荞,别怕。”
他还想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只是拿掌心贴着她的发顶,似是要以这样的方式给她,他所有的安慰。
她待了一会儿,大约是缓过来一些。眼珠儿往上看他,感激道:“谢谢你,志森,还有,对不起。”
“昨天那样对你。我心急了,别太怪我。”
卢志森嘴里有点儿发苦的对她笑笑,把手抽了回来:“我没放在心上,你也别再记着。西蒙那里,我会替你看着,他对你,总是火气大一些,狠话说归说,到时候你要软下来撒个娇,恐怕他腿肚子都要发颤了。”
他尽量说得轻松,想要逗得她高兴一些的。可她面上的微笑勉强,反而是又暗了下去。卢志森便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很不安的。不再多说什么,起来去看外面送餐的人来了没有。
不想,开门才要唤袁鹰,一把枪抵到了脑门上。再看边上,袁鹰被敲晕了就倒在走廊地上。
“肖容华你敢!”
卢志森抬起了脖子,那枪口抵得他太阳穴发疼。他手按在白袍口袋那块儿,里头放了几支他随身带的笔和一只听筒。肖容华一目了然的低垂眼皮,冲着他发笑:“卢志森,你要做蠢事,我不会拦你。不过你要想清楚……”
他右手里握着一只遥控器模样的东西,眼梢朝卢泽成病房所在的楼层望了望:“那栋楼也有些年份,再拆了重建麻烦,不如夷为平地再造高楼,你觉得呢?”
“你……”
“许西蒙都不在我眼里,你算什么东西。”
他握枪的手极快极猛的敲下去,卢志森握在手心里的笔瞬时松开,他吸了口气,人便倒了过去。
肖容华便轻轻松松的开门进去,走到里面一瞧,还有一层,想着卢志森过得真是紊乱。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胡乱堆砌,太过潦草。望见搁在他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是病历,原本要越过不理的,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停下来,拿到了手里。
才翻了一页,那休息室的门被人从里头推开。
他手里的病历还未放下,女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她质问:“肖容华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有预期里的尖声惊叫,她看到开着的门外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竟然还能这样镇定的问他在这里干什么。肖容华勾着嘴角笑,眉峰挑得很高:“没看到?给你送粥来了。”
他指着丢在不远处的一只保暖箱,笑得颇为得意。白乔荞便有些嫌恶,反身背对了他:“那你目的达到,可以走了。”
还未走出两步,颈后一痛,白乔荞昏了过去。
接过她倒下来的身体,他笑得弧度更大了些:“我有这么好打发?”
抱了她往外走,他步子都迈得大了。
房间里的门窗都开着,风吹进来,将翻开的病历掀得哗啦啦的直响出声。
一盆冷水浇下来,凉气立时渗透到骨子里。卢志森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抖抖身上的水,他抬眼看尤优怒气冲冲的脸:“你怎么来了?”
她上星期接到上头的调令,去了边防。没有三两个月回不来。一道去的还有肖家老二,容光。这两人近来颇为别扭,哪里都牵搭着一起,偏偏尤优不肯承认。转了眼到容光身上,卢志森咧嘴,露出嘲讽的笑,容光的脸上就僵了僵。尤优脾气暴躁得不得了,一拳就揍在卢志森胸前:“我问你,嫂子人去哪儿了。”
卢志森便咳了几声,往后靠着仰头看容光:“问小光不是更方便?”
尤优的眼睛就和激光一样,倏然投射到肖容光身上。他样子古怪的动了下嘴唇,不甚明白的转问卢志森:“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志森冷笑,睇着他:“你大哥做的那些事,还用得着我来告诉你?就算他不说,你也了解的不少吧。”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训练……”
“完全没和肖容华联系过?譬如,他怎么知道袁鹰会在我这儿?”
肖容光的脸色当下一变,答不出话来。
“肖容光!”
“小优,我真不知道大哥他会……”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再见你!”
“小优……”
“滚!”一脚将人踹出去,尤优“砰”的一声关上门,落了锁。
“现在可以说了?”尤优拉了椅子过来,居高临下瞪着卢志森。
她被大哥急招回来,居然是请了明太子亲自到边防要人。尤优便知道有大事。跟着明太子连夜飞回来,从机场一上车就见到大哥那张黑成锅灰的脸。当时就觉得不妙,一路上,明太子爷插科打诨,她也没好问。到了医院,太子爷找了借口溜走了,她才开口。许西蒙说话倒还算正常,不过声调冷了些,只是要她这段时间照顾乔荞。尤优虽然好奇出了什么事,他手底下什么样的人没有,专程找了她回来照顾。
不过好奇归好奇,见不是大事,也没追根究底。直到,到卢志森办公室门口,看到大开的门,和里外躺着的两个人。许西蒙当下丢了一句,你处理,自己返身往楼梯口跑,尤优便知道不好了。想着别出大事,还真是出事了。
卢志森还那样懒洋洋不在意的样子,尤优又急又气,暴躁得不行。一脚踹过去,差点儿踢到卢志森身上,她怒道:“袁鹰被打了双倍剂量的镇定剂,到现在也没醒,大哥又急着追了出去,就你了!你倒是说话啊!”
卢志森听得她说,终于把眼睛正正经经的放到她身上,忽然灰暗了面孔,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他道:“我是个懦夫。”
“我能救她,却看着她让人带走,我是个懦夫。”
“你……”许西蒙当时见到倒在地上的卢志森,眼里露出的凶光竟是真的,尤优骇了一跳。不禁从椅子上弹起来:“你根本就没晕!”
是,他由始至终清醒着。肖容华劈下去的那一记,有意留了力道。他就是要看,他卢志森能不能撇开了自己的父亲去保护许西蒙的女人。他们兄弟情深,他偏要看他们兄弟内讧的一天。
尤优气极,一把抓住了卢志森的胸口衣衫:“大哥早和太子爷做下约定,要太子爷着人全力保护卢叔,他替太子爷摆平蒲十那个混蛋!你呢!你居然让肖容华带走嫂子!你不知道那个贱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吗?”
说完,她把手一松,瞧也不瞧惊愕到的卢志森一眼,开门抓了肖容光就道:“走!去你哥那儿!”便风风火火的走了。卢志森一人躺坐在房间地板上,头发上的水直往下滴,他果然不觉,人便和呆了一般。
隔了很久,才站起来,身上贴着皮肤的衣裳已涩涩的微干。房间里暖气很足,他完全不必担心会感冒。翻来着病历,卢志森不由往休息室里面走。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这或许能让他心里稍微过一点。一行一行看过去,手放在那枕上,似乎还留着她的温度。卢志森坐到床沿将她用的靠枕拿起来。然后见到一张纸片掉落下去。那是……
他惊异了神色,忙弯腰拾起。上头寥寥几字,写得很潦草。他仔细看了,心里先是一喜,然后是慢慢浮起的忧心,之后是沉甸甸的坠下去。没有太多的时间允许他在这儿久待。快步出去,外面的风钻进他湿衣服里,冷透了,没有剩余的心思去管。他一路直往停车场,开了车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