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那千钧之间,她抓着他的手臂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肤里,那样清晰的痛楚,那样恐惧至深,无望痛苦的哭声,在耳边,在心里,蓦然炸开……
他俯看着她的眼睛,迷雾一点一点散开,浓黑渐渐恢复一点儿光来。他盯着她,极慢的,问出声:“你说什么?”
他的膝盖还压在她的腿上,两人的****只隔了他的一层布料紧紧贴着。白乔荞不敢动,身体却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嘴唇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能找到声音:“我,我怀孕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
她根本说不连贯,字眼模糊,却是拼劲了力气说出来的。肖容华看着她,眼底里浮出一层一层的雾霾,他似乎想笑,可笑:“你在骗我。”
说时,手探到身下,要去除开两人唯一的阻碍。白乔荞大惊,失声尖叫:“不要!我会死!”
她白了脸,似是当真下了死心:“如果今天你真对我……一尸两命,我说到做到。”
竟不知她什么时候拿到的一小枚玻璃碎片,直指在了自己颈口。
肖容华脸一沉,抬手要去抓她握着玻璃片儿的手,那碎片尖角倏然往血管处扎进去,肖容华惊得一怔,硬是停在那里。
“谁给你的?”
他眉目发横,脸色铁黑。
白乔荞便笑了。似风雨里即将掉落的最后一片花叶,她眼角眉梢的绝然,没有一分的做作。她是认真的。玻璃碎片是她从卢志森休息室里拿到的,当时她听到外头的声响,原是想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她听到他威胁卢志森,也看到了他将卢志森击倒在地,逃不了,她知道自己逃不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打开志森曾引她走得那条暗道,她顺手拾了收拾在旁的玻璃杯的碎片。只是留着防身,竟没想到,当真会用上。
她气息喘得厉害,看着肖容华从她身上慢慢起来,她极快的往后缩,靠到床头墙壁上,短发凌乱,身上已是几乎没了遮蔽。
可她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想这些,她只想着,她不能让孩子就这么离开她。要么一起死,要么,保护他。她的孩子,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血亲。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他们分开。
她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第一次,这样不管不顾。即使当初为了躲避许西蒙的折磨从车上跳下去,亦没有想过面对死亡。当时只是觉得再过不下去,凭了一股茫然的冲动。现在不是,她浑身在抖,心在抽搐,可她脑子很清醒。她明白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这大约是每一个母亲的天性。牺牲一切,也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白皙的颈子上那一道鲜红滑下来,触目惊心得可怕。肖容华的脸孔森然,他突然发怒,将手边桌子猛然掀翻在地,怒道:“谁给你的!”
白乔荞急促喘息,反倒是镇定下来,她高抬了脖子,再往里深了三分,抓着玻璃片的手指亦是割得鲜血横流:“你不必知道是谁的给的,肖容华,你再碰我一下,我立刻死在这里。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宁愿我们一起死,也绝不一人苟且偷生!”
他眼神冷下来,向她靠近。她不再逃,背靠在墙上,死死盯着他。
肖容华的眸子蓦然变得阴冷:“你以为,我会怕?”
“一个女人,两条命,你当然不怕。可是许西蒙呢?我给他留了信,他知道我在你手上,就算这次找不到,下次,下下次,哪怕是尸体,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我。你一直只是想要赢他,你不会真的杀了他,因为,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大哥……”
“白乔荞!”
他怒喝,长臂伸出一下掐住她的脖子。
白乔荞被他顶着到墙壁上,双膝微微离开床板,呼吸渐渐发难,可她还是不肯住口,死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杀了我,你这辈子都赢不了他……”
“我杀了你!”
他倏然收拢五指,将她颈子掐紧。手掌心里有粘腻的热,她手上的玻璃片早掉到了边上,可伤口已深,血液直往外涌,止也止不住。白乔荞眼珠慢慢往上翻,脸孔从白到红,渐渐微弱了气息……
眼前纷纷扰扰的前尘往事,忽然都涌了过来。面容模糊的母亲,单纯孤单的童年;亏欠难偿的白家,小心翼翼的成长;百般呵护的似君,憧憬不成的爱恋;还有,还有,她一再伤害,真心惦念的那个人……潮水般前推后挤着赶过去,她这一生,她这并不长的一生。她所有的遗憾……到最后,竟只化成那一个人的名字。
她想要有个家,不用太大,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可爱的孩子。他们不会分开,一辈子,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眼角落下来的一颗泪,热得烫人,凉得渗人。许西蒙,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可不可以记着我?这一生,只有你,恐怕也只有你,会让这个世界蓦然回想,还会记起,哦,原来,曾经有个叫白乔荞的人,来这里走过一遭。
呼吸就要停止,窒息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所有感官都关闭起来,听不到任何声音,昏花得看不到任何人,脑海里来来回回,像是灵魂脱逃出去了三分,召唤着即将脱离的另外七分。身体亦是飘飘然的……
白乔荞忽然想到,孩子,她的孩子……
身体重重的摔下去,她腰侧受到撞击,一下子,神智骤然恢复。
她反射的抬手覆在自己腹部,紧张的低头查看。还好,还好,没有出血……
再要看眼前,只听到耳朵边“砰”的一声闷响,肖容华已不见了人影。
刹那间,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她身子一歪,躺倒在床上。抓着单薄的被单,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
就在刚刚,她见到了死神。人说死神的面貌千千万,她见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一个能够让她看到自己心的镜子。她想,她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手盖在腹部,劫后余生的喜悦,不能冲淡她的恐惧。诚然,她知道了肖容华和许西蒙的关系,她怀的,亦毫无疑问是许西蒙的孩子。然而,肖容华饶了她一次,说不准会不会饶她第二次。他说今晚就要带她走,她要想法子,她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