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在拿刀逼自己,天知道这有多让人胆颤心惊。一旦有一步走错,那么,他这辈子都将万劫不复。
可是,如果赢了,他能赢得她,能替她保住白露的性命,能让母亲这辈子的仇怨有一个纾解的机会。不是突然心地变得柔软,他只是想要乔荞看他的时候不会用那样恐惧憎恶的眼神,即使只是一个瞬间,即使是误解。他要她从此以后全心全意的信他,没有后顾之忧的爱他,将自己托付给他。
做着一切,只是因为,想要给她一个安全确实的家。
关了门,书房变得极暗。
他未开灯,从窗帘隐约的光里看纸条上的几个字,字字像是跳到了他的心里。像一颗静心丸,让他连日来的不安忐忑都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已开始向他走近,非他一再的诱哄,掠夺的缘故,她真心实意的向他走出了这一步。
将纸条小心收到项链的内扣,锁好,再度系到颈上。他近来也颇傻,竟学了她从前的样子,将戒指系到了脖子上。两枚没有任何装饰的戒指,紧紧靠在一起,垂挂在他心口的位置。
许西蒙觉得他真是越来越傻气,大约是她感染了,身体靠到椅背上,难得如此放松,他长长吐出口气,终于能够察觉有睡意来袭。他有几夜未睡好,真是不得而知了。
窗帘厚重,将阳光挡得严实,他这一闭眼,当真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头天也黑了,有人在敲着书房的门。
捏了捏发疼的眉心,许西蒙走过去把门拉开。白露一望四下这般暗,先是吃了一惊,跟着他走到里面,她问:“天都黑了,怎么不开灯?”
许西蒙在那靠书架的椅子上坐了,直问:“有事?”
白露便忍了忍,回他:“妈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问你。”
许西蒙没回她,坐着不动。
白露站了一会儿,颇尴尬,只好喊他:“西蒙。”
他仍旧不动,手贴在毛衣领子那儿,也不知道颈上挂了什么东西,就那么着不动。他一点儿都不掩饰他的勉强和以大局为重。白露不是不知道他,他那心里十足十还装着白乔荞,不过,她不在乎,这婚她结定了,人她也要定了。她就是要白乔荞这辈子都脱不开用她白露的二手货。这世上,除非是她不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她知道许西蒙不会轻易就范,那天的好戏就算没有尤优、叶轲岍等作证,她也打算好了让他不得抵赖。自然,许西蒙那样的人,有个把女人算什么?好则好在她现在这个够用的身份,还有那位耳根子软的南岳王。如果压他许西蒙的不仅仅是她白露,也不仅仅是南岳公主,而是两国友好这座大桥,他再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他如此不乐意,倒在她意料之中的。他不乐意,她乐意。想想当初她耍那一样一样的手段试探她,千难万难,她得到他的信任,终于离许太太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遥。可他们是怎么对她的?飞机失事?可笑!倘若她没有死里逃生,没有被梁箴所救,恐怕真要以为是自己命中注定,不得翻身。
现在,这滋味也轮到他们姓许的尝尝。她要他们也尝尝从云端掉到泥底的味道。不是只有他们会不快,不是只有他们能选择要还是不要。白露黑暗里盯着许西蒙的一双眼睛突然变得异常亮而阴沉。
许西蒙放在领口的手往后收了,忽然抬眼看她。灯光未开,可他一眼看来时的威吓力仍旧惊人。许是毫无意义的一眼,那一瞬间,白露却有种被洞穿看透的错觉。她忙别开眼睛,缓了会儿才恢复了自如,转过来对着他。他已调开了眼眸,微微阖着眼睛似乎是假寐。那显而易见的逐客令。
白露一再按捺,他却始终得寸进尺,她心火蹿起来,忍不住道:“许西蒙,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结婚。你以为我就非你不可?那天晚上我当是被狗咬一口,你真这么不情愿,我马上打电话回去,就这么算了!”
她说着,就要走过去拿桌面上的电话,当真委屈气愤至极的样子。人站在桌边,他还是没有动静。白露才觉自己有多蠢,想要仅此惹得他狗急跳墙,她还真是天真了。强压下心口那堵气,她转过身来,平静了语调:“许西蒙,你是怎么想的,我们也谈谈。”
他睁开眼睛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噙了笑:“不打电话了?”
一记戳到她痛处。
白露脸上僵了一阵,隔会儿才咬牙忍下来回道:“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你这样不情不愿,是个女人都不会高兴。我承认我用激将法,可是西蒙,你真的看不到我的用心吗?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乔荞?”
许西蒙看他,像是要从她完美恰好的悲哀里找到破绽,进而将她的面具彻底撕裂一般,可明明这里这样暗,她根本看不到他的样子,但他的那双眼睛。白露一直忌惮他的双眼,从以前到现在,即使他可能只是普通的一眼,她也觉得会被戳穿胸膛,直达人心里去。
“别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露露,得到的时候就该适可而止,不要让我开口告诉你第二遍。”他倏然站起来,伸手在她脸颊上轻佻的拍了拍,开门出去。
白露僵在原地,浑身上下发抖。气得发抖。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她知道他对她怀疑甚深,知道他心里装着白乔荞。而他也知道她跟梁振东有来往,依照他的能力,查到她和梁箴有一段也并非什么难事,白露在等。等他按捺不住去见梁箴的那一天,她的目的才算达成。她是为了救梁箴,梁振东的那些计划和野心她没有兴趣,现在的身份,对她来说早就足够,只是梁箴,她不能让他落在许西蒙手上从此不见天日。
她垂在两侧的手握了拳,极力吸了口气,她走出去。叶明真在楼下前厅里坐着,许兴邦难得也在。许西蒙从两层楼梯上下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到了跟前就在叶明真左手边的一张皮沙发上坐下来。许兴邦便抬眼看了看他。已过半百的年纪,看起来却精神气势,不输正当气盛的许西蒙,相较之下,后者更添沧桑后的稳若泰山之姿。许西蒙再是镇定自若,总还是少了那份岁月的沉淀。三人坐在一起,其实是长得颇为相似的。许西蒙比许兴邦脸部线条更精致一些,许是因眉眼部分像了叶明真的缘故,不若许兴邦,一眼看来便是咄咄逼人的。许西蒙眼色多变,更显得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