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轲岍跟在白乔荞身后,她平时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要似的。这会儿走起路来,都要生风了。
一路气氛沉默得很,她闭着眼睛,脸色发白,叶轲岍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到了公寓,叶轲岍停了车,她已经下车走远,他边追边喊:“嫂子你慢点儿,你慢点儿!欺负我们残疾人不厚道啊!”
白乔荞脑子里又乱又昏,走路都全不在自己意识控制一般。翻来覆去,就是方才和卢泽成说的那些话。只管往前走。电梯门开没开都不管,只是低着头,她不敢抬头,她怕自己一抬头,又要掉眼泪下来。她讨厌哭,讨厌为那个人哭。叶轲岍嘴里念叨着,加紧在后头追,眼睛一瞪,叫起来:“小心!”
白乔荞哪里能听到?只管往那电梯门上撞,叶轲岍都不敢看了,抬手往眼皮在一阖。
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那电梯铃声“叮”的一下,白乔荞就往前一冲,立刻鼻子疼得眼睛发酸,强忍的眼泪全不受控制落下来了。下一瞬,整个人被搂进温暖的怀抱里去。叶轲岍拿下手来,见到电梯里的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张张嘴巴,那人食指点在唇上,叶轲岍抿了下唇,往后退了几步,自己找地方待着去了。
白乔荞站着不动,身前那人将她往里一拉,她脚下跌过来,被搂着带进了电梯里,电梯门缓缓关上。她本是不动,忽然抬手把他胸前的衣裳抓住,扯到自己眼皮底下,放肆的哭起来。
直到听见电梯铃声再度响起。发顶有人在轻叹:“打算一直抱着我哭下去么?”
白乔荞身子一怔,不必抬头也知道是谁回来了。她满腹的难堪难受全漫了上来,就把脸再往他身上贴了些,手张开,牢牢的抱住他:“就哭。”
他便隐隐的笑:“好。”
她听着又不乐意,抬脸看他,一双眼睛肿得真是难看,还瞪得滚圆:“你都不会安慰我!”
许西蒙摊手:“需要我怎么做,大人?”
白乔荞望着他风尘仆仆的脸,一下子按耐不住,又要落下泪来。忙深深抽了几口气,随他从电梯里出来。
她不肯离他太远,一只手牢牢抓住他身后的衣服。许西蒙便弯腰,拿指腹擦她眼角的泪。“我一听说你被赶出来,立刻就过来了,医院那儿怎么了,让你哭成这样?”
他不问倒还好,他一问,白乔荞心里急得,又怕,扑过去抱住他又要哭。他要知道梁振东是她父亲可怎么办?他会不会嫌弃她?看不起她了?
许西蒙由她抱着,两人就在过道里粘在一块儿。他从前是不能容忍女人这般放肆的,如今却是没有什么不觉是享受。就算胸前沾满了她的眼泪亦觉得不是太差的事情。他一手搂着她,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声音里透着疲惫,可还是温柔,他问:“什么事这么委屈?告诉我,我来解决。”
乔荞一怔,他已经开了门,两人就和连体婴儿似的,从门外滚到了门内。也不到里面去,就在玄关的位置待着。她伏在他胸前,听他心跳的声音。既觉得安心,又觉得心酸。终于找到可以依赖的人,她嗓子哑哑的,鼻子堵着,说话懒了声调,她说:“西蒙,梁振东是我父亲。”随后不再言语,等着他震惊之后的反应。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他不过再平常不过的抚着她半长的发,从喉咙处逸出一声“嗯”。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白乔荞忍不住,从他怀里抬起了脸,仰头看他,他亦低头看她。下巴上长着青青的胡渣,脸颊瘦到凹进去,左边脸颊上……
“怎么回事?”
她一惊,忘了自己的事,手贴到他脸颊上去。伤口才刚结疤,颜色那样新。白乔荞想到他这一趟去的是哪里,浑身一凛,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的情绪怎样糟糕。担心后怕的摸着他上下检查,一边检查一边问:“还有哪里受伤了?还有哪里伤到了?我怎么忘记了,我怎么忘记了……”
懊恼的不行。
许西蒙拉了她不安定的一双手,将她一个翻身,抵到墙上,食指按在她唇上,薄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嘘~”
白乔荞一下子眼泪掉下来,紧紧抱住了他:“许西蒙!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
“不,是我不好。你一定很难才回来,你一定才回来就来找我了,可是我就知道自己难过,只知道自己伤心。我是谁的女儿又怎么样,他再坏又关我什么事。你不会嫌弃我,你才不会抛下我不管。我怎么可以只想着自己~”
“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我知道了。”
许西蒙点着她发红的鼻尖,将她拉开一些:“在去南岳之前,我就知道你是谁的女儿。白乔荞,我没和你说,就是怕你又会胡思乱想。可你还是胡思乱想了。怎么会觉得我会不要你,嗯?”
她眼眶在眼泪里打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开始打嗝,偏偏还想要说话,便结结巴巴起来,特别的孩子气:“他想要你的命啊!你又知不知道,他用那样的方法得到了我的母亲……西蒙,我和志森是堂兄妹,你也早就知道了吗?”
这件事许西蒙倒不知道,他有些惊,微弯了腰,低问:“你说什么?你和志森是兄妹?你是,你是素萍阿姨的女儿?”
“你认识我妈妈?”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像第一次见到她一般,仔仔细细的看她的眉眼,看她发红的鼻尖,看她樱花般的双唇。他突然笑了一声,拿手按在自己额头,真是千万的想不到,他父亲的姻缘居然兜兜转转,落到他的身上来。那年,母亲从父亲书房里拿了枪,带着他冲到祖母的竹楼里,当着祖母和那个柔弱的女子,说要和他一起死,让所有人都知道许家原来是个肮脏恶心至极的所谓世家。她要许家绝后,要许家颜面扫尽,她要所有人一起陪葬。
他还记得那个看来柔弱的女子却敢去抢母亲手里的枪,指着自己对天发誓,从此之后不再出现,从此以后,再没有一个叫乔素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