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位于城西南角的萍子巷,往日里都是泠泠清清的,逢年过节确是城内数一数二的热闹。
陈夫山是城内的教书先生,逢年过节大家伙儿都来找这陈夫山写一首贺春诗或者提上一副春联。
陈夫山呢从不拒绝,无论身份高低或财富几许都能在陈夫山这得一手好字或是好诗的,平日里待人接物也皆得大家伙儿称赞,故而啊人缘极好,就连陈府所在的萍子巷也热闹不少。
府内陈夫山瞧着那屋外杂乱的飞雪,簌簌地织成一片纱帘,瞧的入迷时,竟连左丘进了屋子也未察觉。
左丘摘下斗笠放在桌上,陈夫山这才回过神来呵呵笑道:
“小子回来啦,我这肚子咕咕直叫,让秋雨给咱爷俩弄点吃的。”
左丘道:
“干爹,我今天去了王叔儿那,看了一场大戏,从前你说王叔儿有点道行,可你没说王叔儿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陈夫山乐道:
“哦?出什么事了?”
左丘连忙跟陈夫山说了个大概。陈夫山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还捋一捋山羊胡子。陈夫山听完左丘所讲便说到:
“那刀客虽说武功不高,但义之一字却看的通透,在凌霄山十年学艺只为了能有与王世明一战的资格,即使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杀的了王世明,可就算如此还能坚持十年之久,也是不易了。”
左丘点点头,若说让左丘也这般为了一个兄弟而苦练武艺,即知报不了仇也要慷慨赴死,也就只有王善才一人了,毕竟此生到目前也就这么一个兄弟。
“你可知此城为何叫画地吗?又为何有如此高手?”陈夫山打断了左丘的思路说到。
左丘想了一想道:“画地?是指画地为牢之意?”
“儒子可教也,干爹这有个故事可以说与你听。
那是在很多年前,还是韩山巍在世的北地,顶尖的三大氏族中的项族有一座地牢,夏天呢给犯人厚冬被,冬天则给夏被,活活冻死的都有。
这里面的人无不是犯下了死罪,一年等到四月初四一起斩首,这是项族特有的节日,叫除恶。
但这些死囚个个都不甘心,不想就这么死了,要知道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不是那些什么文谈、理谈、法谈的大儒生,也不是那些国士,国相,反而恰恰是那些犯了重罪的囚犯。
为何啊?因为他们聪明的过了头了。”
说到这里陈夫山笑了一下,看着竟是有点得意。
陈夫山用手捋了捋山羊胡子,继续说道:
“于是啊这群逃犯组织起来想要逃出地牢,那时候啊正值北地兵荒马乱,本来就看管不太严密的地牢哪能困的住上百条蟒蛇呢。
这群死囚出来后本以为是龙跃于海,天地任逍遥,可谁想到是既不能回家也不能参军,进了地牢的都是户籍在册的,不在册的已经当场斩首了,他们回家就只能等着抓回去继续下那地牢。
无奈只好往南走,北地人念旧啊,不愿离开故土,到了婀娜山脚下大家同时停止不前,因为再往南就要进入孤北荒漠,进入荒漠就出了北地边境,这群逃犯驻足不前,沉默不语。
良久一位逃犯说他不愿远离北地,虽说犯了死罪,可就算死在北地也不能离开这片养我的地方。说完大家都眼眶湿润,纷纷叹气,可是除了离开北地他们还有活路吗?
这时有一位逃犯突然说到要不我们在这里建个城吧,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因为这里与孤北荒漠接壤,是北地天然的保护伞,也是南下障碍,根本不用驻军把守,所以才可能在这里建城。
后来韩山巍排遣信使来到这座新城说只要能跟他里应外合夹击其它氏族,若是成功便免了他们的死罪,并且可入韩族。
后来韩山巍统一北地果真赦免了他们,逃犯们为表达感激之情遂将此城起名为画地城,无召终生不出城。”
陈夫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是感觉有些口渴,拿起桌上的知荣茶喝了一口。
左丘听的津津有味,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道:
“干爹你是说画地城城现在也是逃犯的……。”
聚集地三个字左丘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想到了干爹,干爹从没说过他自己的事情,难不成干爹也是逃犯?
陈夫山看出了左丘的疑惑但没有解释,只是笑笑,便起身出门抻着脖子喊道:
“秋雨呀,秋雨。你看是不是该吃饭了啊?是不是啊?”
只听西厢房秋雨不咸不淡的回到:
“就知道吃。”
陈夫山一脸尴尬,脸上的老皱纹都有些抽搐,左丘差点笑出声来:
“干爹您在家里的地位哟,滋滋滋。”说完又勾起嘴角暗笑不已。
陈夫山瞪了左丘一眼,没说话便脱鞋上地龙坐下,斜躺着悠哉悠哉的不知想些什么。
话说这秋雨是府里的管家,说是管家,其实诺大的陈府总共就三个人,秋雨勤快,大活小活都能干,脏活累活也不挑,平时呢话比较少,但在左丘看来真是字字应景,尤其是对干爹那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对自己倒是像对待亲儿子一样。
这也让自小没娘的左丘倍感温暖,每回打了架或是犯了错,都是秋姑第一个赶到。
看着左丘心疼的直掉眼泪儿,又是上药又是做好吃的,对左丘是百般的疼爱。
而且秋姑信佛信的虔诚,每天都要三拜,到了十五更是要去庙里烧香,没活的时候就在屋里念经参禅,人长得面善心更善,正经是那种看见蚂蚁都不舍得踩的善良女子。
但就是这么个女子四十岁了依然没有嫁人,秋姑张的虽说不算多么惊艳,但却端庄贤淑,心地又十分善良。
可一来秋姑自小是个孤儿,人间凉薄的辛酸经历让她不会轻信于人,二来呢也没有嫁妆,这一等再等就错过了花季年龄。
自打左丘记事起秋姑便在陈府做事了,干爹说在城门口看见秋姑绕着蚂蚁往城里走,这才灵机一动问她:
“有何营生啊,愿不愿意来府里做管事啊。”
秋姑本来就是逃难来到这画地城,便一口应了下来。
谁知道到了府里才知道,除了这瘦高山羊胡的老头和一个孩子外竟再无旁人。
合着就自己是下人,又要砍柴又要烧火的,还得给你个老骗子做饭,还得照顾孩子,这管事管谁啊,管自己啊。
所以秋姑对陈夫山一直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活却一样不差的做,做的是极为地道。
一想到这秋姑手里的大勺颠的更快了,自言自语道:
“老没正形,佛陀有眼哪天就把你收了去,波若(惹)波罗密多。”
秋姑不断念着一句佛语,手里的大勺也跟着颠的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