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苑仁济药铺在清苑城南,临街的二开间店铺,跨进药铺,一股浓郁的药草味。药铺伙计忙着看方子抓药打包,转过一道木制的山水屏风,就是坐堂的郎中,问诊把脉,除了张掌柜还有二个郎中日日坐堂,四野相邻都称道仁济医馆医术高明,救死扶伤,在清苑周边享有盛誉。药铺后门紧靠着码头,各地药材商贩和慕名前来诊治抓药的乡民时常从水路来,为此整条城南街的客栈都对仁济药铺极力巴结,只为二个字,就是客源。
药铺门脸子不大但后院庭院深深,这处院子居然还有左右厢房,四周还有廊柱相连,木制的扶拦加装了长椅,颇具江南庭院的格局,风雨不侵,非常的怡静。
这日黄昏,一女子倚靠着栏杆,看着一地叶落随风,幽然轻叹:
“玉垒山前风雪夜,锦官城外别离魂”
风起时,靠着墙角的修竹会微微摇晃,发出沙沙之声,似乎有鸟儿在那里,发出一声,二声咕咕,咕咕的声音,是什么鸟呢?大冬天的还在那里?甜甜不太懂这些,只是好奇的张望着。
“啊呀,有人好雅兴啊,还吟诗啊,信陵公子来也,姑娘就别去锦官城了,免了,免了嘿嘿嘿。。。。。。”
甜甜转身,惊的一下子站起来,脸色焦急“啊呀,别神神叨叨的行不行,拜托,你伤口才刚刚收疤,如何可以出得房来”
“没事啦,你瞧,手都可以抬起来了”
“那里有你这样的,不行,得告诉伯父去,逞英雄吧你”
“好吧好吧,听话就是啦,不过真不知道甜甜也读过诗书,让小爷我好生刮目相看的嘛”
“怎么了?山野村姑就不能读诗啊”甜甜对着三少一抿嘴,想装严肃终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能,能,啊呀,谁说不能啦,对了甜甜,紫陌姐姐呢?”
“怎么了?想我紫陌姐了啊?是不是还想让我紫陌姐再抱你啊?”甜甜忽然想起那日整整一夜,三少就靠着她肩膀,就这样背了他几乎大半夜,禁不住脸色羞红
“啊呀说正事嘛,甜甜,看,这是什么?”只见三少手中拿着一对长短宝剑,
“什么?”
“看”三少将剑拔出,只见长剑剑刃宽厚,短剑薄很多,泛着青光,看得出是宝贝啊,“这是青钢剑,是我祖上行医济世得来的,老爹说这应该是北宋名剑鸳鸯剑,给,雌剑给你”
“不要,那怎么可以,再说鸳鸯剑需要合一起才有威力”
“那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啊,永远不分开啊”
甜甜接过剑,细细端详,真的喜欢,嘴上依旧说
“不要,谁知道这剑那来的,再说伯父也没有说送我,不要”
“是我的了就是我说了算啊,我送你不可以啊”
甜甜见三少急的脸红耳赤的,二个人四目相对,那一刻,真的心彼此就这样荡开了,眼神里多了亮光,这种感觉真的是,三少第一次有如此甜美微妙的感觉。
什么是少年情愫,或者就是指这样的一种情怀吧,最初的感觉或者才是最为纯真的,没有掺杂,没有求全,没有怨恨,也没有索取。
“那我拿了啊,可不许耍赖要回去啊,要也不还”说的三少笑了起来。继而认真的看着甜甜,一本正经的握起甜甜的手
“甜甜,谢谢你”
“谢什么?你可是我紫陌姐姐救的,别谢我”
“知道是你背我回来的,其实我可是醒着啊,都抱了你一夜”
“得了吧,还逞强,你血都快流干了,轻的纸片一样”
二个人都看着彼此,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紫陌姐姐睡了吗?”
“没有,在和伯父伯母辞别呢,已经耽搁五日了,明儿一早咱姐妹就得走”
“那不行,怎么可以?”三少有些急,声音高了很多,
“什么不行啊,啊,天啊,三少你怎么跑外面来了啊,大雪将至,你伤还没有好,着凉了咋办啊”
紫陌急步走来,扶住三少“快回去,甜甜你也不劝着一点”
“我劝了啊,他不听啊,硬气的很,没事,待他再哆哆嗦嗦了咱再丢他回真定府去得了”
“没事啦,”三少嘿嘿一笑“紫陌,你们明日真的走吗?”
紫陌看了看甜甜,见甜甜手中的短剑,再看着三少,“这是什么?鸳鸯剑吗?”
“嗯,老爹给的,弯刀也丢在真定府了,老爹怕我吃亏,就拿出压箱底的宝贝了,我和甜甜一人一剑”
“哦,真好,真好”紫陌眼中隐隐有泪,委屈一闪而过,咬了咬嘴唇,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对,我们姐妹明日必须要去晋州,已经耽搁好多天了,回房吧,都回房去”
“那我送你们”
“得了,咱姐妹送你还差不多,你现在小老头似的颤颤巍巍的,要不咱搀扶你回房得了”
“什么呀,是本老爷送你们去晋州”
“什么?送到晋州?三少你说胡话了吗?”
“不是,就送你们,送你们,送你们”
回廊内似乎有回声,一遍遍回荡着三少的话语,似乎穿透时光的羁绊,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一直在甜甜和紫陌心里徘徊。
大雪将至,甜甜望着空中,天色阴沉,几片落叶在风中回旋,然后跌落在园中井栏,确实感觉到了寒冷,不由的搓了搓手。
二
小楼武馆内室,此刻气氛凝重,杨耀祖手里仔细把玩着一把飞刀,抚摸着刀柄上的云纹,边问坐对面的凌峰和魏宝儿
“县上官差又到了铁匠铺?”
“是的师父,除了农具,都搜走了,师父,如今这官府要干嘛?要打仗吗?”
“是啊师父,徒儿的凌家庄也被要求募集五百石小麦,二百担马料,数目不算多,家父说可也包了百两纹银打点了”
“打仗年年都在打,南边还有前朝对抗着,问题是最近风声不对啊,小孩子嘴巴要紧一些啊,猜测的事莫要乱说”
“是,师父,还有医馆今日也来了官差,查点止血药和专治跌打损伤的药物,医署还下了公文,要张伯父去高阳军营”
“什么?要郎中去高阳?”
“是师父,千真万确,师兄说伯父年迈,三少师兄说要代父从军,各县医署都要派出郎中去高阳,做什么后营医官,听说要剿匪”
“剿匪?”
“是,师父”
“唉,行了行了,还是师父去医馆,自己问郎中吧,这二日师父在保定,那咱武馆也没有官差过来”
“这倒没有,徒儿这二日一直在武馆呢”凌峰欠了欠身,替师父添了茶水,自己也倒了一杯。
“哦,那你三少师兄怎么样了?”
“师兄恢复的很快呢,体格好恢复的就快,张伯父说多亏了那二个姑娘,迟一步就回天乏术了”
“哼,谁让他意气用事呢,学艺不精,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待好利索了,非踢他屁股不可”
“师父,你不是教导我们习武要知大义,懂除暴安良吗?”魏宝儿嘀咕
“什么,小子你敢顶嘴了,看我。。。”说吧站起来作势要敲魏宝儿脑袋,吓得魏宝儿赶紧双手抱头,“不敢了,师父”不过魏宝儿知道师父心里是赞许师兄的,只是嘴上说说。
“饶你一回”杨耀祖端起茶喝了一口,“凌峰,宝儿,你俩明日随师父去谢那二位姑娘,请过来武馆吃顿饭”
“师父,刚想对你说呢,二位姐姐明日便要动身,医馆张伯父托我过来跟你说,让你明日过去一趟,吃个饭,也为二位姑娘践行”
“哦,好”
“师父,以后上抱阳山去见师伯,你也要让我去啊,有事总不喊我去,师父偏心,宝儿我也十六了,大了”
“大了吗?”杨馆主一欠身,扯住了魏宝儿耳朵
“啊呀,师父,师父,弟子不敢了”
“唉,你们三个都是师父的宝贝儿,可总要出去闯闯才是,凌峰,要是三少去高阳,你陪着你师兄一起去,好互相照应着”
“遵命,师父”
“如今这些日子先替师父打理武馆,现在慕名而来学拳脚功夫的多了,你俩得替师父招呼着”
“遵命,师父”
三
清苑城南码头,这日停靠着一艘很大的廊船,拥有四五个客舱甚是气派,拂晓时分却空船驶离了码头。四个船夫得了些银两,按照雇主吩咐将船驶到了黄河渡口,此时天已经放亮但天色依旧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下起雪来,幸好无风,黄河在河北段水流还是比较平缓的,一路北上倒也应该不是难事。
黄河渡口早已经候着很多人,除了武馆众多弟子,还有医馆伙计,清苑青烟门堂口也来了几个人,几辆马车停在官道边,张三少正吩咐伙计从马车上搬了包裹上船,凌峰和凌家庄管家也在说着什么,说完走过来和师父杨耀祖师弟魏宝儿话别,另一辆马车旁边二个姑娘也正在和张郎中夫妇依依惜别。
“二位姑娘是大恩大德,救了我家三少,事儿办完一定要再回清苑住些日子才好”三少母亲拉着紫陌的手,不肯放开,千恩万谢。惹得紫陌都红了脸
“啊呀,不用如此客气嘛,伯母,三少是少年英雄,生性嫉恶如仇,我们姐妹也是机遇巧合,换别人也会救的”
“那里嘛,都是小儿鲁莽,他啊,总是意气用事,多谢二位姑娘出手相救”张郎中今日特地换了长袍子,对着甜甜和紫陌只是拱手
“伯父客气,俺姐妹多谢杨师父和伯父伯母美意,雇船送我姐妹北上,三少还未恢复,就叫他别送了”
“姑娘有所不知啊,都是小儿缠着咱老二口啊,非要送你们,八成是喜欢上你们了,唉,你俩要是当咱媳妇儿该多好啊,当闺女也成”三少恰好走过来,听见母亲这样说,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娘,你怎么说话的”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该送,该送”张郎中一叠声的说
“时候不早了,上船吧”杨耀祖将包裹递给三少
“知道了师父,弟子拜别,此番弟子送二位姑娘前往晋州,就直接去高阳,弟子问了县衙医署,此去从军并未入军籍,想来并无战事,高阳城军营应是府兵,战时也只是保境守土,料无多大的凶险,如此但请师父宽心”
“嗯,男子汉当行走江湖,只是你和凌峰都还年轻,凡事小心万不可处处意气用事,这个拿着,有难处可以找烟门堂口”说完,杨耀祖递过来一把匕首样子的短剑,这把短剑配有牛皮剑鞘,非常朴实却也非常坚韧。
三少接过,拔出短剑一看,剑锋泛着森森寒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真的是好剑,只见刀柄上云纹缭绕,云纹中一个篆书“青”字,
“师父这剑呢留着用吧,弟子有了爹给的青钢剑,那是雌雄双剑,一把我赠给了甜甜防身?”
“这是烟门总舵弟子的信物,当年师父和你师伯投入你师尊松间山人门下,下山时候你师尊给的,拿着“
“那,谢师父”
”此剑是烟门荣耀,人在剑在,万不可丢失,记住了吗?”
“嗯”
凌峰看着师兄手中的烟门短剑,眼里满满的羡慕,眼中闪过一丝怨恨的光芒,一闪而过。
“知道了师父,宝儿,你要听师父的话,打理好武馆啊”
“师兄放心好了”魏宝儿天生没心没肺,自顾自嘴里嚼着什么吃的,含糊着答应。
直到船开出很远,都看不见站船头的三少,凌峰和二位姑娘了,众人才回。
船行到张登码头靠了岸,凌峰将在此处上岸拿着三少的医署具结,往东去高阳守备府替师兄去报到,拿到守备府公文在高阳城里等师兄。师兄弟二个说好了待三少送二位姑娘到晋州,三少再和师弟会面,拿着高阳守备府的公文去军营,这样就不至于误了期限。
船靠上了码头,凌峰背起包裹,站船头与二位姑娘告别,
“师兄送二位姑娘去晋州,一路加倍小心,如今各州府加紧战备,不明何故,还望谨慎些”转身对紫陌和甜甜行礼
“姑娘保重,后会有期”
“凌公子后会有期”紫陌上来,刚才三少母亲又硬塞了一包点心,让紫陌和甜甜路上吃。紫陌有些不好意思,见凌峰来告辞,便顺手将糕点递给凌峰,微笑道“公子,给,路上吃”
凌峰侧身望着紫陌,第一次近距离看紫陌,见紫陌眉眼秀美脸色圆润,这种美到极致,不由呆了,心头那种感觉让表情动作都有些拘谨,今天的紫陌穿一件藏青色夹袄棉裤,高筒的鹿皮靴,长发不经意的用锦帕系着垂于胸前,看的凌峰有些痴痴的发呆,只是望着,虽然认识不久但彼此心性相同,又都是尚武之人,感觉特别的亲近,如今要分别,凌峰心头倒生出很多不舍
“多谢,不用啦我有,这位姐姐,凌峰告辞”
“嗯,多多保重,俺们姐妹过些时日还是会从晋州回密云,到时一定来清苑一聚”
“回舱吧,外面风大,三少你伤还未完全痊愈,快些回舱”紫陌拉了拉三少,不经意间又和三少四目相对,虽然三少似乎是没心没肺的,倒是紫陌都心跳的厉害,赶紧别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