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拉尔罕之所以如此卖力,皆因为阿济格回京时候,私下和庞拉尔罕交了底,必须尽快拿下雾灵山,这涉及到在摄政王驾驭时局的能力。朝野多少眼睛盯着,宫里暗潮汹涌各亲王和顺治帝之间,亲王贝勒和多尔衮之间以及多尔衮和孝庄太后之间,始终有着权力争斗。而作为努尔哈赤十二子的阿济格,其实一定程度上也有着权力私心,而累积军功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掌握更多的军权。
作为阿济格的亲信,庞拉尔罕也是参透权力之争的格局平衡,力求取得此次平定京畿重地的匪患,巩固正白旗在八旗中的影响力,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对雾灵山发起猛攻,不惜以命博命,打消耗战,而不是如军中幕僚给出的意见,采取围困断其粮草补给,以不战而困死的策略。
这一日庞拉尔罕亲自坐镇督战,派遣清军重甲兵猛攻清风垭。此时清风垭上,主将水英一身厚重的鳞片铁甲,手按剑柄,正在清军二次进攻的间隙,大声呼喊清风垭守军各标营官,作好再一次的接敌生死肉搏的准备
“罗虎,罗虎你赶紧检查一下拦滚木的藤索,传令下去,务必在敌人走近了再放箭,节约弩箭”“大鹏,派一标人马去赶运山石,快”声音透出嘶哑,连日血战,清风垭守军已经损失过半,虽然夫人已经将大营唯一的预备营,罗虎的一千人紧急派往清风垭,但就一日血战,也已经损失了大约三百多人,这些稚嫩少年,这一生唯一的命运定格,就是在雾灵山清风垭,在拼死争夺的每一个山坳,每一处峡谷。
清风垭一共有五道弯,也就是五个山峡口,清军经过了几日血战,已经夺下了三个,这一日拂晓,清军就展开了四道弯的攻击,清兵源源不断的涌上山来。在带队清将的严厉督阵下死命的往上爬,虽然清军擅长骑兵,山地作战根本不是强项,但清军显然弓弩强劲,一队上来跪倒在雪地上张弓搭箭,在一阵阵的排箭的掩护下,后队赶上变成前队也是跪倒张弓搭箭掩护,渐渐的扑近了四道弯。带队的清将指手画脚了一番,突然的传来牛角低沉的声音,在山谷回荡,清兵发一声喊,直抢着挤作了一团顺着山道冲来,两边居然在箭如飞蝗里还夹杂着火枪的声音,枪口火光闪亮,冒着一缕缕白烟。
“快隐蔽,”大鹏大声叫喊,并挥手示意垭口突出部那里的带队将校赶紧砍断前排滚木索进行滚石阻截,有数名老兵刚一探头,立马中箭倒下,惨叫声异常短促,却凄厉异常。眼看清兵已经抢上了第一个山道平台,大鹏大喝一声,挥舞那长柄朴刀护着全身,几个起落跳到滚木索前,狠命的向藤索砍去,轰的一声,粗壮却短小的松树木顺着山道滚下,清兵如蚂蚁一般的给滚木扫下山去。一时四散,血肉四溅,“再放滚石”大鹏大喊“只见垭口对面前营主将水英令旗一挥,只见斗大的石块翻滚着跳跃着滚落。有些跳过那些滚木只滚到了山脚下。一时间清兵阵脚大乱。连带着后营也一片混乱,阵型一乱,清兵都身不由己的随着人流溃退回到了三道弯。
这边关隘上却没有胜利的欢呼,前营的老兵,在这次攻击战中,又死了几十个,倒下的几十个老兵的尸体被抬回堑壕,可怜这些久经沙场的百战老兵,在战斗一开始就被清军硬弩射死在清风垭,而作为前营副将,大鹏环视着这边山崖上的仅存的老兵们,个个脸上满是悲愤之色。前营主将水英也在照看负伤的女兵,轻伤的赶紧包扎,伤重的都集中派人送往山寨,但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伤重的只能在痛苦中慢慢死去,因为没有药物可以抵抗伤口感染,也没有足够的止血药糊,平时采集的中药根本不够用,但就是如此,军心依旧不散,战斗意志还在。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清兵还会上来,敌人弓箭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火枪,很多女兵少经阵仗看都没有看见过。水英在那边崖上再次组织完防御准备,转头恰巧看见大鹏正在包扎肩膀,关切焦急之下只想大喊问一下,又恐扰乱军心,不得已只是喊了“大鹏”指指肩膀处,示意伤情如何?大鹏笑了笑,用受伤的手拿起朴刀,示意没有什么。原来刚才砍藤索的时候刀势缓的一缓。肩膀就让流箭击中,好在距离太远没伤到骨头。
“大鹏哥,要不要直接放倒长滚木堵住山道,?还是等清兵攻山时再放?”趁着清军退下再次攻击前的间隙,张水英来到这边山崖,和大鹏商议防御。
“水英妹妹,”大鹏看着她美丽的眼睛,因为紧张而微微苍白的脸,笑道“别怕。有哥哥在,不怕那些狗贼攻上山来,现在不是放长滚木的时候。不然容易在滚木间留有空隙让敌人钻过来。而我们的弓箭石块不能杀伤他们”
“嗯,看,夫人又派援兵来了”手一指,刘鹏转头一看,果然看见李红玉领兵前来,赶紧拉着水英紧跑几步,
“红玉你来了?”
“嗯,水英姐,大鹏哥,夫人不放心,令我带中军五百人前来支援,并带来了我们中军营唯一的火铳营前来支援你们,夫人说了,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清风垭口”
“嗯,红玉妹妹来的正好,我已经命令罗虎率领少年营,在对面山崖上加紧垒石,咱先不放箭,用石块打”张水英此刻脸色特别的苍白,火铳喷射的铁珠子已经穿透铁甲,其实就水英知道,黏黏的鲜血,已经湿透了内衣,却为了军心,勉力支持着不能倒下。
张水英从小在军营长大,其父母都是高夫人贴身的亲兵卫士,跟着高夫人南征北战,一直将女儿带在身边,可以说张水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七年前大顺军攻进了北京城,在西安留守的高夫人不放心李闯王,才派贴身亲信张成楚夫妇带着女儿水英赶到北京照顾李闯王起居安全。不曾想大顺朝三个月后就兵败山海关,仓皇退回了陕西再一路退出河南直至全军覆没。张水英在父母随军征战山海关时候留在老营,不曾想从此再无可能和父母相聚,八年来大顺军主力基本损失殆尽,想来父母都早已经战死沙场,每每想到此张水英不由泪流满面。
张水英弓马娴熟,领兵打仗更是相当的有谋略,而且冷静,夫人郝慧便让她担任前营主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张水英指挥前营,更有勇猛善战的大鹏作为副将协助,坚守清风垭,打退了清军一次猛烈的攻击。
在三道弯休整的清军重甲兵佐领收拢残兵,再次补充营兵和增派弓箭营,于下午再次进行了数度整营攻击,无奈关隘异常险要,易守难攻,除了丢下漫山遍野的尸体外,无法攻上山去。带队将官都渐渐沮丧起来,眼见天色将黑,一面派人给山脚下坐镇的庞拉尔罕汇报战况,一面在三道弯布置警戒休整。
眼见攻山不利,庞拉尔罕有些焦躁却又一筹莫展,这边帐下闪过一个幕僚,曾任大明居庸关总兵的河北人王登联,崇祯十六年大顺军从陕西出兵,一路上势如破竹,打到居庸关此人就献关降了大顺,后来大顺军兵出山海关与吴三桂决战,吴贼引清兵入关,李自成兵败狼狈退回北京城,匆匆登基后一路往西南败退,此人见风使舵马上又投降于满清,潼关之战正是因为此人诱降大顺军潼关守将,事后又献计让多尔衮屠杀了潼关降兵七千人,可谓恶贯满盈,为贪图荣华富贵没有廉耻之心。
但此人确实还挺会带兵,又工于谋略,自潼关随军帐下,直到为庞拉尔罕经营山海关防务,出谋划策。而庞拉尔罕也对此人言听计从。当下王登联献计道:
“大将军。以卑职白日观察。此山山势陡峭易守难攻,靠刀枪弩箭实难攻山,必须仰仗火炮为上”
“嗯。攻山而用火炮,这个本镇早已经知晓,只是大炮沉重无比,又如何能运上山去”
“能”
“哦,以你之见如何才能将那些大炮拉上山去呢?靠骡马人力无法搬动。”庞拉尔罕对王登联极为倚重,“有何妙计?先生但讲无妨,”
“大将军,雪地里靠骡马实在是不行的。卑职倒有一个主意,取牛皮数十张连夜缝制,顶端系上麻索,将红衣大炮放在牛皮上,每一百人为一队即可拉上山去”
“当可一试?”
“可试”
“好,好主意哈哈哈”庞拉尔罕大笑,吩咐亲兵道“拿酒来。我要和先生痛饮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