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议事厅一夜灯火未熄，大门外轮岗值日的卫兵都似乎感受到了大战在即的肃杀，各营主将都面色冷峻的来大营商议防务，不停的有亲卫进进出出，到后半夜才开始安静。可是夫人一定是彻夜未眠，一大早便带着身边仅有的二个贴身亲兵羽碟和雪琳，沿着主峰一路向北，出栈桥来到天鼓峰前线，登上山势最高处登高远望，似乎在酝酿突围路线。
此时的雾灵山天鼓峰植被繁茂，山松和栾树成片，今日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从云端透出，似乎辉映出霞光万道。夫人轻叹一口气，举目远望，承德方向山峦起伏，山道蜿蜒，往承德突围将进入隆华，那里本身就是是后金祖庭，早在宋朝时期，隆华就是女真族地盘，隆华成为大金灭辽的依托，不行，万万不能从天鼓峰突围，必须另辟捷径。从西南三品寨方向紧靠清风垭，那里有一条隐秘山道，甜甜和紫陌曾经就从那里回山，下午得亲自去看看。
此时，早有兵士报与后营主将，耶律闻报不免大惊失色，清军硬弩是那样的厉害，射程超过二百米，今日视野开阔如果夫人登高远望将万分危险，很可能会遭受清军床弩袭击。当下急急赶来，半路上只听见对面山峰传来弓弩劈空之声，惊出一身冷汗，猛抬头恰好看见夫人中箭栽倒，在贴身亲兵的哭喊声里，耶律手一挥令卫兵抢上，将夫人搀扶下来。
郝慧半躺在，受伤的伤口疼痛难忍，贴身亲兵羽蝶和雪琳一个端着水盆一个拿着棉布擦着夫人那微微冷汗的额头都吧嗒吧嗒的直掉泪
“哭个啥呢？死不了呢”
郝慧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神情却很坚毅，淡然一笑道“羽蝶，你去清风垭口去看看战况，如果稳定就让红玉回来，中军火铳营留给刘将爷指挥。琳儿，去取些土烧来给我清洗伤口就好，这留下的药不多了。马上要有血战，留给士兵们用了，快去“
“嗯。这就去。”羽蝶哭着，漂亮的大大的眼睛已经哭红了。雪琳和羽蝶都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打小随军征战，其父母都曾是闯王手下的战将，在历次和明军争斗中战死。是老营收留了这些将领遗孤，雪琳和羽蝶都长的非常清秀，又懂事乖巧，所以郝慧留在身边，原来还有四个贴身亲兵，如今就只剩下这二个了。
过不多久羽蝶和红玉推门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梅总管，走进榻旁坐下来，用手试了试郝慧额头
“没事吧”
“没事”夫人喘息着
“夜里冷，将库房里所有的棉衣都拿去关隘那边给将士们披上，过了今夜明天将那里的兵士轮换下来。让中营抽调一半人马加上预备队悉数派往清风垭”
“已经安排了，中军火铳营已经上了关隘，就是军中火药奇缺，战场接敌很多时候火铳枪还不如弓箭，命中率太低还容易炸膛”
“嗯，我还是去清风垭看看去，不放心”
“你伤成这样还去什么去，听话，躺会儿，我去库房看看，待会回来看你”总管说完，示意几个亲兵好生照顾好夫人，自己大踏步走出去。
夫人慢慢起身，“备马”
“夫人，你，总管说。。。”
“备马，怎么了，不听我话了吗？”
此时关隘上经历了整个白天的死战，清兵几次攻击都无功而返，山崖下留下无数尸体。夜幕降临，清兵如潮水般退回了三道弯和山脚，夜里星星点点的燃起了篝火，非常的壮观。
眼见已经被清兵围山，经历一整天死战后的清风垭上静默着，只有松脂燃烧着的噼噼啪啪声不时的响起，夹杂着伤兵低低的呻吟和隐隐约约低低的哭声，大鹏和张水英并肩站着
“鹏哥，你说清兵会退却吗？这样围着山，山里没有了给养人心会散的，这如何是好？”
“水英，只要我们守住清风垭，敌人就攻不上山来的，雾灵山进山只有这里一条山路，从子母蜂到松云岭没有山路可通我雾灵山主峰，有万丈崖挡着的，只要我们守住老营，就总会有办法的，山里秋天打的粮草足够过冬，再说了，高将爷会发兵来救我们的。实在守不住，咱就突围下山去，去川西，那里还有我们闯王的人马在的，“
“是吗，”水英的眼泪闪着光亮，兴奋的说道“鹏哥，不管敌人退去不退去，我们都要求夫人带我们去川西找咱们的人马去”
“嗯”大鹏不由自主的拉住水英的手，心里不知道让什么东西碰撞了一下，转脸深情的看着水英那美丽的大眼睛，一字一字的说“水英，哥一定会带你去的，一定的”
除夕了，这一天整个上午山脚下的清兵都没有动静，依照夫人的将令，红玉带着中军营老兵预备队的将士来换防，而水英刚准备领着前营兵士撤出垭口准备返回山寨休整，忽然听到一声炮响，紧接着看见整营整营的清兵成建制的往山上冲来，军容齐整，成一条条长龙一样绵延，水英赶紧指挥前营兵士们返回垭口堑壕准备迎战，但已经没有能力将那些伤员送回主寨救治，只能紧急安置在一处背风的山坳等待战斗结束。而那些轻伤的士兵，依然搀扶着返回战壕预备迎战，人人心中都很悲壮，知道清风垭生死肉搏即将来临。
此时红玉和大鹏探头观察山崖下清军阵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清兵今日攻山似不比昨日，军营齐整，一队一队清兵隔开距离往上登山，阵型和平地一样保持不乱，知是清兵有大将指挥压阵，是以不同昨日。
大鹏作为前营副将，原本就是前营主心骨，从军多年，历经大小征战无数次，身上负伤累累，夫人体恤爱护，让水英担任主将，好让大鹏可以休养一段时间。现今雾灵山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大鹏自然挺身而出，眼见清军攻势如潮，沉着转头对红玉说道“红玉，你领中军火铳营作预备队，非到关键时刻，不可开火，火药宝贵，水英，你带前营将士前出到山崖突出部隐蔽，听我号令砍那拦截滚石的藤索，各营把总负责弓箭策应，”说完一跃而起单手提着那长柄朴刀立于关隘口，以鼓舞士气。
一声炮响，这回关隘口升起一股浓烟，有火光引燃了滚木，紧接着一阵天崩地裂的排炮声响起，清兵突如其然的炮击让清风垭上大顺军始料未及，此刻躲避已然迟了，原来清兵连夜用牛皮将那十数门大炮拖上了山。前面的炮响只是试射校正。
“大鹏哥，危险。快下来。”水英隔着山崖大喊，可惜声音让隆隆的炮声淹没了。一时关隘上浓烟四起火光冲天，那时候的火炮都是前装炮，都是火药铁珠子，打出来一片散弹铁雨，虽然没有现在的火炮那样威力巨大，可是比较血腥，弹珠子可以将人撕裂，撕裂了许多躲在山石后的兵士的身体，惨叫声此起彼伏，人体血肉模糊的残肢飞的满地都是，再看关隘口站立的刘鹏，那还有影儿，只看见掉落的那柄朴刀，带着点点鲜血
“大鹏”红玉凄厉的喊着，声音沙哑，眼泪哗的汹涌而出。
紧接着又一阵排炮打来，更多的士兵倒下。各营营官拼命嘶喊着组织弓箭营全力放箭，居高临下打倒了一排又一排的清兵。可清兵前仆后继纷纷爬过冒烟的滚木，涌上山来
“张将军，快砍滚石藤索，将所有的滚石全滚下去堵住山口啊”危急关头忽然响起郝慧的声音，原来听到第一声炮响，走在半路上的夫人就意识到情况危急，意识到清兵的红衣大炮搬上山了。从打襄阳开始，再到西安时候曾经与明军神机营交战过，知道这炮火的厉害，郝慧赶紧在亲兵的搀扶下加快赶来，刚好看见最危急一幕。
郝慧令亲兵们齐声呼喊前营主将水英，命令将山崖突出部的滚木礌石统统滚下去，接到命令的前营张水英拼命指挥将士去砍拦索，许多的女兵奋勇跃起又中箭倒下了很多人，但终于还是及时的将所有滚木滚石全部滚下，及时的堵住了山道关隘口，无数的清兵被压在滚石下惨叫，而恰在同时，清兵的炮声居然同时奇迹般的静寂了，原来清兵所带的弹药不多，并且每发一发炮弹点那火绳都要老半天，还炸膛了一门炮，震死了炮手。没有了火炮的压制，清军攻势顿时就受挫，发一声喊朝山顶又冲了一段，在大顺军弓箭一阵齐射下，终成强弩之末，停滞不前片刻后，如潮水一样退却了。
眼见清军退去，夫人长吁一口气，转身寻着红玉道“红玉，你领中军营老兵继续坚守清风垭。派人赶去对面山崖，命令前营张将军领前营将士赶紧退回山寨休整”
不多时水英赶到，眼睛都血红着“不，夫人，我要守着关隘，不能让清狗上来。大鹏哥死了，夫人。我要替他报仇”
“回去”郝慧身体微微颤抖道“你还听我话吗？你不听我就陪你站在这里，这么多将士一个个战死算了”
“夫人”水英狠命一跺脚，挥泪道“那夫人你也一起回山寨，你身体还很虚弱”“回去吧，夫人这里有我呢”红玉坚毅的眼神看着郝慧，“我在，清风垭口丢不了，夫人放心”
郝慧点点头，虚弱的几乎站立不稳，回头扫视了一下战场，悲怆道“
红玉，令各营将领赶紧组织掩埋尸体，包扎救助伤员，检查战备”
“是，红玉领命，夫人请回吧”
天色又渐近傍晚，水英抬头望望西边，远处连绵的山峰残阳如血，隐隐的喊杀之声又似乎越来越近了，二行清泪滚落，山寨眼看着已经很难坚守，雾灵山八年来的乱世宁静，已然不保，也罢，张水英银牙紧咬，转身对身后亲兵吩咐道：
“速去传令前营所有将士，受伤的由一营营官负责收拢，撤回大营包扎救治，其余赶紧列队前营军寨，战马统统留下，带足前营所有库存弓箭和浸透油脂的松把，还带上所有的硫磺，限一炷香时间集合，不得有误”“得令”亲兵答应着，前去传令给前营各级将领集合队伍。
黄昏时分的清风隘口，攻击了一天的清军还想作最后一次努力，出动了全部预备队攻击，清兵正如蚂蚁一般爬满了倒下的滚木阻挡的隘口，虽然红玉指挥中军上千老兵拼死阻截，但清军人数太多，射倒一批又爬上一批，再往前几步，清风隘口就破了，隘口一破，山寨转瞬即可拿下，指挥攻山的几员清将不免得意，挥刀狂叫。
千钧一发之际，隘口左右二侧同时出现了一标人马，脸色被火药熏的漆黑，花布缠头一身破衣烂衫，挽弓搭箭齐射，一时间箭如飞蝗，站在滚木上的清兵一时间无处躲避纷纷惨叫，但清兵攻击队形丝毫未乱，前队中箭扑倒，后队中立马闪出弩机营和火铳营，冲至射程一阵齐射，隘口处应声倒下一批兵士，或者血染粗布裙衣，或者棉甲粉碎，血肉模糊，隘口箭雨顿时稀落，清兵发一声喊，加紧涌上隘口前滚木堆来。
危急时刻，原来前营预备队赶到了，只听见张水英声嘶力竭疾呼“快点火，将火把点燃赶紧抛下去”各营将士们，和清狗拼了，，拼了”
燃火的火把纷纷落下，夹杂着劈开装满硫磺火药的木桶声，隘口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引燃了松木林和先前滚下的滚木，清兵来不及退下，一时间被烧的鬼哭狼嚎死伤无数，清兵受此重创，立马如潮水般退下，后队不明所以，前队一乱连带后队，更是混乱不堪，踩死，摔死无数。
张水英倚在一块山石后，烈火映在她汗湿的发髻，映在她秀美的脸庞，嘴角似有笑意，可惜已经凝固了。胸前满是鲜血，一个血红的大洞正嘟嘟冒着血，渗进身下的山石，渗进脚下的雪地里。。。刚才清兵的火铳乱战中击中了她，已然已经香消玉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