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踉踉跄跄奔跑着,经历了半夜厮杀,胯下马早已经中箭倒下,如今眼看着已经杀出了重围,但雪地里出现了最外围警戒的寨兵乡勇,见潇湘奔跑,齐齐张弓搭箭,放了排箭过来。潇湘于奔跑中听到弓弦响,知是排箭飞来,幸好面前有一条土沟,潇湘顺势滚落,大口喘息着。鲜血从棉甲里直渗出来,左手发麻几乎再无力抬起,显然是左肩中箭。经历了半夜的冲杀,罗七和展三,子兴等都被寨兵冲散,乡勇实在是太多了,且又彪悍狠辣,罗七等人或已战死,那些年少英俊的脸庞浮现,让潇湘心如刀割,因为自己一病,连累了很多人丢了性命,如今若雪师姑和我师姐妹还在苦苦等着自己,眼看自己今夜难逃一死,唯有力战而已。
潇湘右手紧握青云剑,奋力撑起身,环视着渐渐逼近的乡勇,银牙紧咬,忽然飞起身,使出最后的气力,挥剑杀向乡勇,使的是烟门必杀招精卫投海,不求自保,惟愿同归于尽的招数,只听见刀剑相磕之声,和刺入肉体沉闷的”噗”声,左边乡勇刀挡了一下躲过,右边的乡勇前心中剑,喷出一口鲜血仆地倒地。潇湘青云剑回转,恰此时,脑后传来风声,知是兵器袭来,但受伤的左肩迟缓了闪躲的动作,加上久病初愈气力虚弱,只感觉嗡的一声脑后受到重击,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了。
醒来时候发现被绑在一个大厅,四周很多座椅,正中香案上摆着供品,堂上滑稽的供着关老爷和满清模样的皇帝画像,柱上楹联像是上了金粉的,阳光照进来,金光闪闪的耀眼。显然这里是一个议事厅。
此时议事厅前厅里,傅家寨寨主傅金彪和族里各房年长宗亲正在商议,堂下坐着总管和几位护寨乡勇统领。桌上摆着几件刀剑,其中有一把青云剑很是特别,只见刀柄上云纹环绕,中间赫然刻着篆书{青}字。从女的手上夺下的这柄剑上,除了云纹环绕的【青}字外,还有抱阳山三字。几位乡勇统领皆曾经是明军官兵,对关内青烟门那是早有耳闻,而傅寨主早年更是一直在关内闯荡,年轻时曾经入过青烟门,后因为犯了帮规被驱逐回老家。如今眼见擒拿大顺朝余匪不成,倒是擒来了青烟门人,当下惊疑未定,自知和青烟门结下梁子,绝不会讨得便宜,甚是懊悔,特招各位乡勇统领和族里长辈前来商议。
再说慕雪,在山坳村子里安顿好门下帮众,编队整肃完毕,指派了带队主官。经询问村子中猎户,得知老猎户一家三人尸首已经让左右邻居安葬,另有青烟门总舵十个小伙子的尸首也已经找到,被抛弃在一个山沟里,慕雪和三县一府八个堂口的堂主和主事一商议,决定用石块建一个合葬墓,慕雪还特意陪同小猎户施良到了老猎户坟前祭奠,加了石栏立了墓碑,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掌灯时分了。
既然二师姐潇湘的尸首没有找到,可能已经冲杀出去了,也可能伤重被抓到山寨去了,问了村中猎户,无一人知晓。潇湘寻思再三,询问了小猎户施良后,拿定了主意。既然傅家寨没有十天半月是攻不下来的,师门之事要紧,务必在正月二十二前赶到五道岭和若雪师姑会合。事已至此,我二师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虎寨就是地狱我也要闯上一闯。当下令道
“吴堂主,肖堂主领大部人马留在这个山坳,孟堂主领五百人随我去傅家寨,在离寨二里地左右寻找有利地形埋伏,等待接应,我与我十三,十四师妹今晚夜探傅家寨,天明时刻如我姐妹没有出来,不可恋战,赶紧领队伍赶去五道岭和我若雪师姑会合,不得有误”
安排妥当后,师姐妹三人换上紧身衣,小猎户施良追着要去,慕雪推阻无果,就同意施良一同前往。毕竟地形熟悉,有了施良的带路,会安全很多。就这样孟堂主领五百人将慕雪三人护送到离傅家寨还有二里的地方,和慕雪拱手道别,慕雪与伊人姐妹和施良一行四人策马朝着傅家寨而去。
此时傅家寨今夜里灯火通明,议事厅软塌上,潇湘脸如白纸,已经气息奄奄,寨中的郎中已经喂了药,此时正在处理伤口。傅寨主来回踱步,脸色阴沉,转头盯着总管道“依你的意思是,斩草除根?将那二十几户猎户都杀了灭口?”
“正是,寨主,这样消息就不至于泄露”
“不行啊,寨主,寨中人多嘴杂,难免不走露消息,青烟门数百年经营,如今在冀,晋,鲁,豫等九省有绝对的势力,就是楚吴之地,也是江湖上闻名,于青烟门结下仇隙,绝非善策”堂下乡勇统领中一个姓方对着傅寨主拱手行礼,然后说了他的见解,众人大部点头称是。
“事已至此,已经晚矣,如今杀了青烟门多人,眼见这个娘们儿也已经不行了,干脆杀了得了,傅家寨地处大山深处,寨主也于密云衙门有关系,就算烟门寻仇,又何惧哉?‘’
方统领心中暗笑,笑这位总管不知天高地厚,青烟门徒遍布天下,区区一个傅家寨,又拿什么去匹敌。从大明朝的堂堂武官,清军入关夺了天下,不得已隐没在此当了个乡勇统领,眼见如今开罪青烟门人,罢了,怕是要待不下去了了。当下只是苦笑,其他几位乡勇统领都沉默不语。
恰好此时寨中替潇湘疗伤敷药的郎中长舒口气,对着傅寨主作揖道“禀寨主,这个丫头的命暂且无碍了,气血正在恢复,注意伤口不要再次感染,既可”
傅寨主摆了摆手,吩咐寨丁递上银两,让郎中先行退下,青烟门何等情况傅寨主心里明镜似的,当下已经拿定了主意,只是众人面前怎么能说。转身对着众人道“一切明日再议,或将此女绑送密云府衙,或者礼送回去,派人递上罪表和拜帖,多备银两,按照江湖规矩送到保定”
“是,寨主英明,明日再议便是,”众人随和。“好生看管这个丫头,今夜寨内加派双岗,寨墙上加派人手,不间断巡查,待明日卯时再议”
慕雪和伊人兄妹,在小猎户施良的指点下,绕到北寨墙,那里地形比较容易翻入寨去,因为寨墙依着山势而建。借着雪夜里的微光,慕雪姐妹三人翻入寨墙,避开巡逻的寨兵,悄悄摸进了山寨主院。施良虽然没有名家指点,轻功也没有根基,但身形灵活,臂力也强,是以也算能费力的翻上了寨墙。
借着主院零星灯火,判定了方位,留下施良在屋顶瞭望,姐妹三一个翻身,翻下院去。
转了几处偏院,都是听见此起彼伏熟睡的鼾声,只有一处门外有着门帘的屋子,从窗纸上映出昏暗的烛火灯影,凑近一听,屋内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哼哼唧唧之声。慕雪示意伊人姐妹在门口警戒,拔出匕首轻轻拨开门舌。借着昏暗烛火一瞧,直把慕雪羞的满脸通红,原来床上一男一女正在云雨。动作还特夸张。
“什么人?”床上男人还挺警觉,感觉到一股薄凉的风掠过,立马停止动作喝问,慕雪更不答话一抖手中青云剑,直抵男人咽喉。
“好汉饶命啊,俺只是一个管家,要钱要物,小的也做不了主啊,饶命啊”
慕雪看见这个男人赤身裸体的,咬着嘴唇避开眼光,退回一步,转过剑尖去挑地上衣服,
“还不快些穿上衣服”
那管家也是习武之人,眼见剑尖离开咽喉,腾地起身前扑,把慕雪气的够呛,心说偷行猥琐之事,本姑娘放你一马,居然想暗下杀手,其心可恶。当下不再客气,电光火石之间左手一杨,十字刀已经没入管家太阳穴,那人哼都来不及哼,身形还在空中,已然直挺挺倒地,白花花的一堆肉还在抖动。
那使女模样的光着身子的女人惊骇之极,卷缩一团瑟瑟发抖。
“说,这寨内昨夜可曾抓来一个女子?关在何处?如实说来,饶你不死,如有半句隐瞒,一刀一刀割了你”
“昨夜确实,确实,有一个女的,在,在,掌灯时候,小女还去送过点心,在议事厅北侧耳房绑着”使女颤颤巍巍,语无伦次,总算是说完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大侠饶命,我我我也是被迫的”慕雪更不搭话,右剑轻拍使女的脸,待她转头,左掌风府穴一击,使女扑地倒在床上,慕雪不忍,算是留她一命。
出房来有些懊悔,居然没问议事厅方位,只得冲伊人姐妹点点头,三人再次飞身上房,施展轻功往主院后一进院子而去。
再说傅寨主回房,小妾殷勤替他沐浴更衣,正待睡下,忽然想起潇湘伤势,早年混迹在保定府的日子浮上眼前。青烟门三十年前已经鼎盛,垄断了钱庄,粮油,大车,布庄。就连运河漕运,也是和漕帮平分秋色。傅寨主早年拜在陈堂主门下,分管私盐贩运,因为与人斗狠,误了私盐的买卖,还让官府查去了私盐仓库,才被逐出师门,差点按照帮规沉江,是师父陈堂主力保,才留得性命来到关外老家,渐渐三十年苦心经营,建起了这偌大的傅家寨。昨晚偏听偏信,误杀了青烟门人,如今讨好密云行衙没有可能,无故开罪青烟门人,如何是好。议事厅耳房如今关押着烟门总坛的人,那把剑可不是等闲之物,早年听师父陈堂主说起过。
如今这女的生死未卜,着实让傅寨主寝食难安,不由得起身,吩咐寨丁提灯伺候,前去议事厅瞧瞧再回。
待行到议事厅大门,大惊失色,只见门口横七竖八躺满了值夜的寨丁,鲜血飞溅,尸身无一例外都未及拔刀。可见来袭之人的功力,心知不妙,赶紧抢步来到偏厅,睡榻上那里还有伤重的烟门女子。当下气急,回头命随同来的寨丁,赶紧敲响示警鼓,连同议事锣也一并敲响。只听得示警鼓隆隆敲响,寨内立马人声喧哗,马嘶狗吠声此起彼伏。
恰此时,寨中主院忽然腾地冒出火光,给付家寨嘈杂繁乱的氛围又增加了令人惊恐的气息。闻讯赶来的乡勇头领陆续赶到。傅寨主赶紧下令,关紧前后寨门,严查陌生人等混入寨中。“禀寨主,偷袭者不可能自前寨进,也断无可能从前寨出”方统领不愧曾在明军中混过,遇事冷静,“北寨依山而建,偷袭者绝对是从那里进入,小的愿领本部乡勇前去擒拿这该死的偷袭者”可惜这样一个人物,埋没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山寨中,足见大明前朝的悲哀。
“好,还望方统领用命,务必捉拿前来劫人的恶徒,有劳了”
待这个乡勇统领赶到北寨墙,潇湘已经用被单绑在施良背上,正在翻阅寨墙,火把照耀下,慕雪和伊人姐妹挺剑奔来,方统领大叫,正待令乡勇放箭,只见暗夜里寒光闪过,一前一后三把十字刀势如霹雳,一把正中咽喉,后续的一把更是插入眼窝,方统领哼了一声,倒地身亡。这位统领曾经久经沙场,武功不弱啊,一来看乡勇乱糟糟的,忙着指挥分神了,二来暗夜里十字刀真难察觉,听见暗器破空之声已经晚了。余下乡勇见方统领倒地发一声喊乱糟糟又四散奔逃,待看清伊人姐妹只是二个妙龄女子,再围拢来大呼小叫的囔囔着要活捉,只听见弓弦连响,伊人姐妹连环箭射出,箭箭命中冲在前面的乡勇咽喉,倒地悲号而死。慕雪更是奔近,挥剑如虹,青云剑运势如风,剑过处血雨翻飞,令人恐怖万分,乡勇从没遇见这样狠辣的杀手这样可怖的场景,发一身喊,终于队伍崩溃,各自四散逃命去了。
待傅寨主亲自率领乡勇赶来,那里还有来袭者的影子。徒留二三十具残肢断臂鲜血横流的尸体。
但这次遭遇战,间接的挽救了烟门无数帮众,也给烟门潇湘和花落,慕雪等人逃出京畿,阴没江湖带来了可能。因为傅寨主危难之际,却以烟门弟子自居,人心都是复杂的,人性亦然,有些忠奸善恶都一念之间。貌似恶的,或者其心向善,貌似忠的,却是卑躬屈膝,人心何其难测,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