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阳山山顶独树观,是青烟门总舵所在地,站在独树观前远望,山峰连绵,初冬季节里树林已经渐渐变了颜色。观前有巨石一块,石旁长有一株千年银杏,树冠遮天蔽日巨大无比,所以这观前的一石一树,是三百年青烟门总舵的象征。就好比如今做的会旗徽章,一石一树,天下似乎绝无仅有。
青烟门主坐在树下喝茶,石桌石凳,围坐着师徒七人。三少缠着布带,将手吊着,也坐在石桌边
“三少,手的伤势如何啊”
“回师伯,并无大碍,乾东师兄给我矫正了,过几天就会好”
“是的师父,三少骨头并无断裂,只是伤到了筋腱而已,无甚大碍”
“三少,以后你行走江湖,这份意气用事要不得,要沉稳,不过当年你师父和我,又都何尝不是如此,对了,你师父那里情形如何?”
“禀师伯,师父遣弟子回抱阳山,带来书信一封在此,师伯请过目”说完将腰带抽出,示意乾亮师兄帮忙,用弯刀将线头挑开,抽出一卷纸来,递给门主,门主接过细细看了一遍,道“保定城也不安宁,看样子清廷似有异动啊”
“师父怎么了”二弟子乾东问。
“是啊,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吗?若雪师姑出什么事了吗?”五弟子乾亮忍不住问道。
“没有什么,只是官府近日调兵频繁,粮草兵器都下旨囤积,不知何故啊?”
“师父,那我烟门三年练兵还要不要继续?”
“对了,这次满城官府缘何会派衙役进山”
“师父,这次幸亏满城信义堂孙主事示警,山中操练之事才得以继续,进山的捕快已经悉数除了,请师父放心”大弟子身子前倾,简短的给师父汇报了昨日在陵山的情形。
“哦,那个孙都头现在何处?”
“师父,孙主事的意思是继续留在兵房,协助孔典史,毕竟本门进入衙门不容易,官府有什么举动,也可以早早探知。不过弟子已经安排准备让孙洪奎接家眷上山,据陆堂主和孙主事上报的信息,可以断定满城县令已经对本门在山中操练有所察觉”
‘哦’
门主沉吟片刻道:
“还是让其留在兵房,记住安排让孙主事进山一次,让他身上带点伤,回禀满城知县时就言称遭流窜的大股山匪袭击截杀,侥幸逃回,如此可以让县令信服山中只是有小股流匪不足为虑。这事儿乾明去安排”门主对大弟子乾明细细交代。
“是师父,我这就下山去办”
“记住那些捕快尸首只管让官府寻回,乾明你办事素来老练,此事务必要办稳妥些,现场一定要有流匪过境的迹象。”
“敬遵师父之命”
抱阳山独树观乃是青烟门总舵所在,已历江湖三百余年,当年抗元暴动,各地英雄虎啸山林,开门祖师可以追溯到刘福通的红巾军,后洪武帝建都应天府,更名南京,却尽杀功臣良将,很多人开始隐退江湖逃避追杀,或为僧或为道。烟门传到门主这,已历十七,弟子已传至乾辈,门主如今男弟子有五位,女弟子八位,都功夫卓越,江湖上名头都很响亮了。
二弟子乾东接着说道“师父,要不要暂缓保定和沧州的帮众进山操练?”
“不用吧二师兄,满城陆堂主足智多谋,城中茶粮行车行酒肆客栈钱庄都在陆堂主控制之下,今顺平,清苑,望都,唐县加上满城五个堂口帮众二千人在陵山军事操练,这是我门三年一次,三百年来从未间断的惯例,师父,以师弟瞧着不用太过多虑”
说话的是外号刀子的七弟子乾亮,弟子中排行第七,大师兄无影鞭乾明,二师兄就是神算子乾东,刀子和诸多师兄弟师姐妹一样都是崇祯二年,后金皇太极绕道蒙古,围着明朝都城一路转圈着烧杀抢掠后的百姓孤儿,那年门主还是蓟辽督师袁崇焕手下一员参将,随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驰援遵化,寡不敌众死伤大半,门主所部侥幸突围,却听闻袁崇焕下狱,心灰意冷间率亲信部下南下,顺带收留了十几个孤儿。直至机缘巧合入了道家青烟门,所带一干孤儿也就顺理成章的收为弟子抚养。
弟子们都是打小在抱阳山长大,师父根据个人特点教授武功,乾亮对刀剑的悟性不高,但却喜欢摆弄飞刀,小时候就爱拿着小刀晃来晃去,让艳师姑戏称为一刀,就这样师门里亲切唤他一刀,时至今日江湖上也都知道青烟门有一个善使飞刀的老七,腰中常年挂着刀袋,十六把飞刀柳叶弯眉,刀刀夺命。
听见一刀插嘴,一旁的大师兄想起一事。
“师父,有一件事需向你禀报”大师兄无影鞭乾明手指乾亮,朗声对师父说道:
“七师弟鲁莽,平时总是瞒着师父私自下山,在满城酒肆里胡乱喝酒,陆堂主碍于是总舵弟子不敢规劝。如今天下纷乱,满清鞑子还在征伐南方,最忌讳北方京畿重地的安宁,为此我烟门弟子行事需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便可能引来麻烦,而七师弟如此行为,还望师父责罚”
说完朝乾亮瞪眼,乾亮见大师兄说他,赶紧哭丧着脸朝着大师兄龇牙咧嘴,生怕师父又要责罚他伙房挑水。
“师父,如今真的不同往年,此番山中操练何等紧要,是绝不可走漏风声的,昨日弟子奉师父之命去陵山,大师兄明明安排七师弟在满城断崖庙接应清苑来的三少师弟,七师弟倒好居然大清早就约三少师弟喝酒,喝酒也就算了,七师弟居然可以自顾自回了抱阳山,留三少师弟一个人上陵山,要是让衙役伤了三少师弟,师叔面前又如何交代。二弟子于是向师父说了昨日之事。
果然,本来门主闻听大弟子所报已然不悦,再听二弟子所言,茶碗往石桌上重重一顿,正色道“昨日之事定不饶你,罚你现在去山下马厩切草料三天,往后如再私自下山去喝酒,为师将罚你面壁三年,不许出云水洞半步”
乾亮吐吐舌头,“师父,弟子再不敢了,听师父教导就是”说完哭丧着脸,看见十四师弟乾修幸灾乐祸似的对着他笑,恨恨的瞪了师弟一眼,乖乖的去马厩切草料去了。
“师伯,都是三少的错,三少只是听说师伯你在陵山,才执意要上陵山的,不想惹那样大的事儿,乾亮师兄也是无心的”
门主哼了一声
师徒几人接着喝着茶,门主有些心事,默然不语,良久才对着二弟子说道:
”乾东“。门主停了片刻,接着说道“你自小喜读兵书,奇门遁甲阴阳八卦都有涉及,以你天赋往后足可以独当一面。为师派你去办事会放心很多,今要你速速赶往沧州一趟,告诉你若艳师姑,让她小心谨慎,沧州各堂口今年兵马阵法的例行操练可以考虑改期,一切让你若艳师姑便宜行事”。
说完端起茶盏喝茶,凑在唇间良久未曾放杯,显然还是在考虑些什么。
考虑许久,转身道:
“三少,你手腕要紧吗?”
“师伯,无甚大碍,师伯有事尽管吩咐弟子便是”
“嗯”门主沉吟片刻,脸色严峻,说道:
“三少,你回清苑前先赶往真定府找到青云客栈,自有真定府堂口的人与你联络,若是情形太平,就前往绸缎庄见你若雪师姑,传我话让你师姑取消真定府八县所有堂口的帮众操练,小心约束帮众。
“师伯,若雪师姑不是常年住在保定府的吗?”
“三少,这些日子若雪师姑去了真定府,你啊,师伯交代的事儿还会有错啊”乾明插话道
“是,大师兄说的是,敬遵师伯之命,三少记下了”。
“此去真定府可是来回三百多里,路上可要小心谨慎,切莫少年意气,三少,”
“嗯,师伯”
“师父,那弟子也即刻下山前往沧州,面见我若艳师姑”乾东也弯腰给师父行礼
“哦,还是这样吧”门主忽然改了主意,“你还是去元华庵一趟,去见你若思师姑,让若思师姑带着你师妹们回抱阳山。乾东你心思细腻行事谨慎,你去山西前先去陵山看看军马操练的情况,差不多就散了,回各自堂口做事去。为师还是亲自去一下沧州”
青烟门在抱阳山开山立派已经三百年了,早年张三丰上武当前,曾在抱阳山呆了十年,那时候明教反蒙元统治反了很多年,经历了血雨腥风死了无数人,明太祖朱洪武早年就是入了明教,才得明教支持横扫天下建都金陵。
不曾想朱元璋得了天下大杀功臣,对明教也是想赶尽杀绝,很多明教中人都开始逃亡山中出家为僧为道,有张三丰嫡系传人就在师祖待过的抱阳山独树观创立了青烟门。取退隐江湖如青烟之意。三百年来从起初的戒备朱洪武到今日满清入关,青烟门都没有放弃戒备过。年年深秋都将帮中弟子拉到山中进行兵马骑射和布阵的演练,从未间断。虽曾在万历十三年,烟门总舵弟子中出现了告密者,密报朝廷招致被重兵清剿过一次,幸亏各级地方官为自保上了奏折,声称只是流匪打家劫舍并无谋反实力,此事才不了了之,蹊跷的是这个烟门叛徒此后居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成了烟门悬案。但万历年的事件成了烟门隐痛,百余年来一直注重帮众的入门程序,都是一城一堂口,各堂口并无联系,只认烟门切口和信物。而秘密操练后才改为三年一次,此为烟门最大行动戒备等级也是最高。
青烟门帮训就是八个字“顺应民意,惩恶扬善”各县堂口,各省坛口,都是坛主总领堂主主事,一遇战乱,就是一支军事力量,各地堂主就是主将。每三年进行弓马刀箭,行军布阵的操练,帮众里还有专门管养马的,所以此时北方各地车行,都是烟门控制,掌握着大量的骡马,当然私下还养着大量的军马。
1644年,大明终于日落西山,闯王李自成从西安进兵,经山西河北入了京城,建立了大顺朝,不曾想吴三桂降而复叛,急于平定北方的大顺朝李自成亲率精锐骑兵二十万进逼山海关和吴三桂决战,就在取胜当口,多尔衮出现在山海关,以精锐八旗和蒙古骑兵杀败了大顺军,并迅猛进兵占了燕赵晋齐楚中原大部,如今虽然江南数省还在南明政权手里,西南还有各支军事力量争夺天下,一会联合抗清一会又彼此残杀争夺地盘,杀的天昏地暗不可开交。天下大乱,在燕赵晋齐经营了三百多年的青烟门人,上到门主下到各地堂口,都有一种声音,恢复军事组织,集结备战,为大汉民族尊严而战,力争和江南正统的明皇室政权取得联系,反清复明。所以门主才从抱阳山派出身边弟子,在极端私密可靠的条件下去往各地,协助各地堂口主事进行兵马军阵的操练。